接着,宋榕从她嘴里,听到了母亲完全不同的一面。
原来母亲曾经是一个非常阳光、活泼的少女,是学校乐队的主唱,喜欢溜冰和游泳,自律而且自信,会为了比赛制定严苛的练习计划。
这和宋榕印象中偶尔温柔甚至柔弱、持续歇斯底里的母亲好像两个人,他不知道是什么改变了她。
俞董的眼睛蒙上一层淡淡的泪,他们在医院二楼开放式走廊上,风把她滑落的眼泪吹斜了。
明明艳阳高照,宋榕却感到冷。
她的眼睛里充满了悲伤:"我们有很严重的家族遗传病。"
她说他的母亲不仅仅是因为简单的抑郁症,而是因为那种遗传病而轻生。
宋榕感到好笑,他从来没有听过这种病,从各种亲戚家没有听到过,他想起自己的报告,摇了摇头。
宋榕感到很混乱。
他被拉着又加了很多检查项。
他感到不真实,但是正在进行的各种检查拽着他进入真实人生。
和宁汐争的电话打完后,他还有三个检查。期间俞董——他的小姨打了很多电话,似乎找了很厉害的医生专家过来。
医院的消毒水味道让人鼻子发胀。
他被护士引导着,享受了vip的待遇,其实应该跟人家说声谢谢,但是他张了张嘴,竟然什么也说不出来。
看着厕所苍白的塑料门,宋榕蹲下来抱紧自己。一声克制的呜咽声从他喉咙深处挤出来。
他很庆幸,宁汐争足够忙,没有多问。
手碰到自己的头发,他学着印象中模糊的影子,安抚地摸了摸脑袋。
“小榕不怕不怕......”
连华集团再次对宁氏举牌了。除了连华集团,安远公司也加入了这场游戏,初次举牌了宁氏。
安远的老总极其神秘,正式场合一直有职业经理人路徐清水打理。没有人知道它的背景和意图。
宁氏和曼家的联姻迫在眉睫,偏偏这时候宁汐争拒绝了父母的提议。
宁妈看着父子俩之间僵硬的气氛,端了一杯咖啡进来:“老宁,儿子他们这一辈的都是自由恋爱,哪能像我们似的。”
边说边用眼神示意宁汐争出去。
宁父看了一眼,他的儿子,冷静、果决、勤勉,拥有超强的执行力和体格,如同一只狮子,是一个完美的决策者。现在这头小狮子已经长大了,长成了一只雄狮,有了自己的领地和意识,他这个做父亲的也左右不了。
他挥了挥手:“你回去吧。”
虽然左右不了,但是问题还要解决,宁父打算再联系联系自己的朋友。
宋榕不知道如何向爱人解释自己晚归,也不知道如何坦言自己的经历。
在公司,他一改之前的严谨靠谱,犯了很多错误。
部门大会上,领导点名批评了他,说:“不想干滚蛋。”
宋榕感到眼眶生疼,但是大脑依然一团浆糊。
下班回到家,他发现手机忘记带回来,又跑回去拿。再次回来已经将近10点。
宁汐争的电话打了过来。
这几天因为公司的事情,宁汐争都没有回来,所以宋榕可以让自己的疲惫暴露无遗,他放下包,松了松领带,躺在沙发上。茶几上摆满了各种饮料瓶子。他知道家里不应该这种样子,但是真的没有力气去收拾,单纯因为累。神经一直抽抽的。他揉了揉太阳穴,听到宁汐争的声音从电话外放里传来。
宁汐争问他工作,他说很好,是自己都能听出来的敷衍。
对方应该也能感觉到,但是还是温柔地询问他的生活。好像对于因为工作太忙没法回来感到愧疚,宁汐争很耐心地听他行尸走肉的汇报。
通话结束后,宋榕呼出一口气,那种驱动他回应的力量已经消失,他陷在沙发里,就像这一周里的每一天,在没有爱人只有噩梦的家里,蜷缩着用酒精麻痹自己。
灌完一大口酒,意识开始模糊。他很感谢自己不会喝酒。
因为不会喝酒所以能够尽快看到明天的太阳。
他有查过那个遗传病,下载了一本很厚很厚的专著。但是只是看了一眼轻症的后遗症,就让他感到浑身发冷,他没有翻下去,把它扔进一个不会打开的文件夹。
明天,明天就是检查结果出来的时间。
也是他和俞董越好再次见面的时间。
那天检查结束后已经午夜,他们从医院走出来,俞董问他要不要喝点东西。
他们在对面的咖啡馆。
门上装了风铃,拉开门有叮叮咚咚的声音。
“她从25楼跳了下去。”宋榕听到自己冷清的声音落在咖啡馆柔软的香气里,像针穿透了牡丹。
他看到俞董眼里的泪珠。大滴大滴落在咖啡杯里。
她放下杯子,嘴唇上口红已经淡去,真实的唇色微发白,是那种抹了口红会很好看的嘴唇,和宋榕很像。
“如果,我是说如果......",俞董的表情有一种不合适的紧张,“我安排你去国外治疗。我知道有一个研究所一直在做这方面的研究.......”
“不行。”宋榕的声音打断她。她没有像那些亲戚一样嫌弃自己他很高兴......但是他不能跟她走。
他还有宁汐争。现在不是一个人,孤苦无依,任谁都可以领走他。他现在有宁汐争了。
俞董往咖啡里加了一颗糖。
两个人沉默下来,咖啡馆里放着旅客远离家乡的音乐,缠绵凄冷,尽是思恋的味道。
“你去查一查......这个。”好似勾起什么痛苦的回忆,俞董没有说出那个病名,而是写在纸上。
宋榕看她递过来的字条:“xx 综合征”。
玄关处微弱的灯光打在少年白皙的脚裸处。
月亮在他的腰侧落下一片波光。
宋榕醒来发现身上盖了一个薄毯,桌上的瓶瓶罐罐都没了,只有一张纸条:“厨房的炖锅里煮了小米粥,记得喝。”
阳光挂在纸条上,像挂了一个人的泪。
他站起来走到卧室,看见叠的整齐的被子,叹了一口气,然后开始拖动身体洗漱。
“你查了吗?”
她坐在对面。
宋榕有点走神,早上宁汐争没接电话,也没给他回电。听到俞董的声音,他才把注意力转移到目前的场合。
俞董看上去有点拘谨,断断续续地讲述着这病的风险。
“抑郁…焦虑…食欲不振…”
她说,还有
这个病的死亡率是96.4%.
宋榕感到耳边一下膨胀出嗡嗡的声音,然后有突然转变有呲呲的尖锐声音。像有人拿刀在锯断牛筋。
妈妈的脸在他脑海里一闪而过。
妈妈是因为这个原因才选择离开吗。
他酸涩地想。
摆在他面前好像只有一种选择了,接受来自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姨娘的安排,去国外,接受治疗。也许能够也背了一身后遗症的人生里寻找一条生路。
但是宁汐争怎么办?
他想想海外冰冷的病房就恐慌到心里打结。
不行,他要守在爱情的火炬旁边。
就算当一只短命的飞蛾也行。
宋榕再一次拒绝了俞董。
如果不治疗,我还可以活多久。
最多两年。
两年,他不知道应该怎么跟宁汐争说。他是他唯一在乎的人。
俞董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她播了一个电话,袖子滑落,露出修长白皙的手腕。手腕上有一朵鸢尾花的纹身,精致小巧。
“他不愿意去,能不能到国内来?”
“我可以出钱。”
“帮帮我,老关,你知道的。”
“我知道这病后期会有暴力倾向,但是应该没有什么严重…”声音变小了。
“怎么可能是我姐撞的?”
俞董走到房间的窗边,宋榕听不清她的话,但是那句暴力倾向,撞人,让他一瞬间陷入恐慌。
“我姐不可能杀人的。”
记忆如同破土的春芽疯狂生长。
妈妈最后的一段时间里,除了颜色鲜艳的裙子,温柔的抚摸,其实还有很多暴力的记忆被宋榕选择性忽视了。
他记起,母亲跳楼的前一段时间,家里换了好几个阿姨,那些阿姨无一例外被母亲的疯狂所惊愕,最终都落荒而逃,最后一位甚至没坚持一周,连工资都没拿。
他不明白那个年轻的阿姨为什么说话突然很大声,她把袖子撸起来,上面有一条可怖的烫伤,原先温柔的声线变得疯狂不可控。
父亲的眼神随着最后一位阿姨的离开变得绝望,他捏着手里的钱,看了屋里熟睡的妻子一眼,然后转身走出去带上了房门。
“宋榕。”
宋榕回过神来,看见对面的俞董已经恢复平静的样子,他忽然感到有点怪异,但却说不上哪里不对。
记忆在他脑子里如同一团浆糊。
他知道自己到了悬崖边,必须做一个决断,但是他又想,也许并不一定要做什么决断,他只想颓然地躺着,等待最终的结果。
很小的时候就经历了痛苦的分离,让他对现在的状况多少有了一个抵抗力。
他听了俞董的陈述,看似镇定地恢复要考虑一段时间。
俞董还想在说什么但看他的表情,又收了回去。
宋榕回到出租屋已经是晚上九点,宁汐争还没有给他回电。
宋榕给他播了电话,没人接。
他蹲在玄关,抱紧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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