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那回应的信号，阿禾紧绷了一天一夜的神经，才终于有了一丝微不可察的松弛。
她没有再做什么，只是安静地站在观测站的门口，等待着。
大约过了二十分钟，一阵引擎的轰鸣声，由远及近，终于穿透了单调的风声。那声音与JEEP的低沉咆哮不同，更高亢，也更尖锐，像某种迅猛的捕食者。
很快，两道雪亮的车灯刺破了黑暗，一辆外形奇特的沙地车，以一种近乎疯狂的速度，冲到了观测站前。
那是一辆被改装到极致的轻型沙地突击车，几乎只有骨架、引擎和四个巨大的越野轮胎。车身极低，线条流畅，像一只蓄势待发的黑色蝎子——这应该就是暗语中的“小蝎子”。
车门向上掀开，一个高大魁梧的身影从驾驶座上跳了下来。
那是个看起来约莫四十岁上下的男人，穿着一身和阿禾同样风格的、耐磨的作战服。他身材极其壮硕，裸露的小臂上布满了肌肉和旧伤疤，一张被风沙雕刻得棱角分明的脸上，几乎没什么表情。
他就是巴图。
他下车后，甚至没有和阿禾打招呼，只是冲她点了点头，便径直从车后座上，拎下了一个巨大的、军用规格的医疗箱和一套折叠担架。
“人呢？”他的声音和他的人一样，简短，有力，像敲在石头上。
“里面。”阿禾侧身，让他进去。
巴图大步走进观测站，一眼就看到了靠在墙边的沈酌。他的目光像手术刀一样，迅速在沈酌身上扫了一遍——脸色、呼吸、包扎好的伤口——然后，他一言不发地蹲下身，打开了医疗箱。
那里面，是足以媲美一个小型战地诊所的全套设备。
他没有问阿禾任何关于伤情处理的细节，只是剪开沈酌的绷带，亲自检查了一下伤口。
“清创做得不错，”他用一种陈述事实的语气说，算是对阿禾工作的一种肯定，“但感染已经开始了。”
他从箱子里拿出一套全新的静脉输液设备，熟练地找到沈酌手背上的血管，将针头扎了进去。一袋强效抗生素，开始通过输液管，缓缓地注入沈酌的体内。
整个过程，他和阿禾之间没有任何多余的交流，但他们的每一个动作，都充满了无需言语的默契。他负责处理伤员，她则开始将两人仅剩的核心装备——主要是沈酌的设备和数据，打包成一个更小的、适合“小蝎子”装载的包裹。
沈酌躺在睡袋里，看着这两个人像配合了多年的搭档一样，沉默而高效地处理着一切。他这个项目的核心、名义上的“老板”，此刻就像一个真正的“货物”，被专业地打包、处理、等待运送。
这种感觉很奇怪，有些屈辱，但更多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奢侈的安全感。
“JEEP怎么办？”处理完一切，沈酌问阿禾。
“留在这里，”阿禾回答，“我拔了它的点火线，藏了起来。等把你送回去，我们再开‘大蝎子’来把它拖走。”
在她的世界里，似乎没有“放弃”这个词。
巴图将沈酌安置在折叠担架上，他和阿禾一人一边，平稳地将他抬上了“小蝎子”的后座，并牢牢固定住。
“坐稳了。”巴图坐上驾驶座，对阿禾说。
阿禾最后看了一眼这座给了他们一线生机的废弃观测站，然后拉开车门，坐上了副驾。
“小蝎子”的引擎再次轰鸣，调转车头，冲入了无边的黑暗。
沈酌躺在后座，透过车顶的骨架，能看到天上那片依旧璀璨的星空。来时的路，充满了未知和绝望。而回去的路，虽然依旧颠簸，但他知道，终点不再是死亡。
他闭上眼，任由药物和疲惫将自己吞噬。
在他彻底失去意识前，他听到了阿禾和巴图之间，那唯一的一句、不带任何暗语的对话。
“他老师那次，也是在这里？”巴图问。
阿禾沉默了很久，久到沈酌以为她不会再回答。
“……嗯。”她只发出了一个极轻的、像是从胸口里挤出来的单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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