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川的水漆黑如墨，却映着点点幽蓝的磷光，像是无数未瞑目的眼睛在无声控诉。无棠赤足踩在岸边冰冷的石头上，细碎的砂砾硌着脚心，寒意顺着脚踝攀爬而上。她低头凝视水中倒影——那张曾令三界倾倒的容颜如今苍白如褪色的绢画，眼角细纹里藏着笑过的欢愉与哭过的伤痕。
"跟我回去。"玄夜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低沉如远古的钟鸣，在夜色中震颤。
无棠的指尖划过水面，搅碎了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你连悲伤的时间都不给我吗？"她的声音轻得像是怕惊扰了忘川中沉睡的亡魂。
玄夜的脚步声碾过碎石，最终停在她身后三步之遥。他周身缠绕的魔气带着铁锈般的血腥味，曾经令她战栗的压迫感，如今只像一件穿得太久的旧衣裳，沉重却熟悉。
"你为什么要悲伤？"玄夜的声音裂开一道细缝，漏出从未示人的脆弱，"跟我回去，整个魔族都是你的。星辰可摘，山河可移，只要你开口。"
无棠缓缓转身。月光为玄夜镀上一层银边，黑袍翻涌如夜潮，银发流淌似星河。那双赤瞳里燃烧的执念烫得她心口发疼——这个令三界闻风丧胆的魔君，此刻向她伸出的手却在微微发抖。
"我想要的你给不了我。"无棠轻笑，笑声里落满冰碴，"我要整个三界。"
玄夜的瞳孔骤然紧缩，像是被利剑刺中的猛兽。"棠儿，太危险了。"他喉结滚动，咽下未尽的劝阻，"我知道你恨，但求你...放过自己。"
"那我努力。"他突然上前一步，指尖几乎触到她的袖角，"你想要的，都会有的。"
无棠望着他眼中摇曳的星火，忽然觉得疲惫如山倾。这个固执的傻瓜啊，十世轮回，他始终站在她转身就能看见的地方，像一盏永不熄灭的灯。
"算了，回家吧。"她伸手拂去他肩头并不存在的尘埃，突然明白权势不过是过眼云烟。那些卧底周旋的岁月，那些尔虞我诈的算计，此刻都褪色成模糊的剪影。唯有眼前人眼底的温度，真实得让她想落泪。
成功或失败，王座或草芥，有时候重若千钧，有时候又轻如鸿毛。她早该明白，当玄夜在诛仙阵前为她挡下九天玄雷时，当他在瑶池宴上饮下那杯明知有毒的琼浆时，这个执拗的魔君就已经把答案写满了三界。
练功修行，秣马厉兵，万事俱备之日，她自会与他并肩踏碎凌霄。至于那些前尘往事，就让它沉在忘川底吧。有些故事不必追问结局，就像有些真心，早已在岁月里不言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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