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年代的厨房总是氤氲着柴火与菜籽油混合的香气,灶台上斑驳的搪瓷缸里还漂着几粒花椒。那碗用粗瓷海碗扣着的鸡腿碗沿特意垫了片菜叶防止粘连,鸡皮还泛着诱人的琥珀色油光。
翠花洗手的毛巾突然缠上卲一平准备劈柴的手。他掌心的木刺扎进肉里,却疼不过她嘴唇擦过脸颊的温热——像灶台上那碗突然打翻的蜂蜜,甜得他浑身发颤。斧头哐当砸进柴堆,震得墙角的腌菜坛嗡嗡响。你...他喉咙里滚出个沙哑的音节,却看见她睫毛上沾着灶灰,在煤油灯下亮得像星星。翠花退开时带起一阵风,混着猪油皂和花椒的香气,他这才发现自己被她用毛巾攥成了死结。某根线头勒进他指缝淡淡的疼,倒成了最清醒的印记,提醒他此刻胸腔里炸开的不是心跳,是埋了许久的火种终于爆了的火星。
心扑通扑通的,看着某个人已经坐在矮桌边淡定的吃了起来。
“卲一平,马上就是清明了,我得回去烧纸,你有啥打算?”翠花边吃边说
卲一平呆呆回答道,
“跟你一起吧,我回老家远,不好请长假。但是一天假还是可以的。”
“行,那早上我们给师傅烧纸,下午回去,晚饭前回来。”
翠花吃完,利索的把碗收拾了,准备洗漱,转头看见这人还在发呆,准备劈柴的斧头还在脚边。有点怀疑刚刚的动作威力有这么大的吗,都二婚了,咋跟个毛头小子似的呢。
翠花走过去举手在卲一平眼前一挥,“回神了”
卲一平本就脸红的脸,瞬间再次上头。
太丢人了,一个简单的吻让他发呆到现在,惊慌失措下,卲一平跑了。只见他踉踉跄跄的出去,刘翠花都惊了有种自己调戏了良家妇女的感觉。
刘翠花愣了愣,不对自己才是女的。那他害羞个毛线啊。要害羞应该自己害羞啊。
刘翠花想了想自己要不要害羞一下,想了半天没想出来害羞是个啥样,只能放弃继续洗漱。
等翠花回到房间,卲一平已经睡下了,中间晨晨也睡的格外香甜。
翠花轻手轻脚地挪到床的另一侧,将被子展开铺好,动作轻柔。她躺下的瞬间,床垫微微下陷,却没有发出一丝声响。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进来,正好映出她紧绷的嘴角和低垂的睫毛。她的呼吸很轻,几乎与夜的寂静融为一体。
房间里只剩下晨晨均匀的呼吸声,卲一平闭着眼睛,睫毛却在黑暗中微微颤动,像被风扰动的蝶翼。
他听见翠花躺下的声响,听见被褥摩擦的窸窣声,甚至能想象她背对着自己时,后颈那道月光划出的苍白弧线。
听着她渐渐传来的呼吸声,缓缓睁开了眼,隔着晨晨望向她,心跳渐渐回归正常,他才醒悟刚刚为啥跑,太丢人了。
视线从翠花身上转回来落到睡的香甜的儿子身上,月光在晨晨的睫毛上投下细碎的银屑,孩子无意识蹭了蹭枕头,卲一平的目光像被烫到般迅速移开,却在那张熟睡的小脸上烙下灼热的印记——多可笑,他竟在儿子酣睡的呼吸声里听见自己心跳的轰鸣。指节无意识摩挲着被角,仿佛这样就能把某种隐秘的渴望揉进棉背里。
窗外的夜风突然掀起窗帘,晨晨的小手在空中抓了抓,卲一平立刻别过脸去,喉结滚动着咽下那句差点脱口而出的混账话。月光此刻正爬上翠花空荡荡的枕畔,那里才应该是自己的位置。
第二天一早邵一平起来时孩子们都已经起来了,围着妈妈唧唧喳喳的,星星在讲到爸爸昨天教她们打拳了,爸爸可厉害了,说完还跟着比划一下。晨晨安静的坐在旁边,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衣角,在姐姐们夸张的拳风里蜷缩成小小的团子。
他看见爸爸僵直的背影正从厨房门框上掠过,姐姐们模仿父亲出拳时扬起的碎发扫过他的脸颊,灶台飘来的煎蛋香气里。
当星星第三次喊出爸爸好厉害时,晨晨突然把脸埋进膝盖,姐姐们欢快的声浪顿时变得很远很远。
等到清明节那天,天蒙蒙亮刘翠花卲一平就悄悄的爬起来,灶膛里最后一点余烬映着刘翠花模糊的侧脸,她踮脚取下梁上挂的竹篮时,晨光正从窗棂缝隙里渗进来,像一勺融化的锡箔。邵一平蹲在米缸旁数黄纸,装发糕的粗布被反复抚平又捏起。
院角传来公鸡打鸣,邵一平猛地抖了一下,纸钱簌簌落地的声响中,两人同时望向灶台。那支红蜡烛静静躺在碗底,蜡泪凝结成琥珀色的钟乳石,倒映着两张被岁月磨出毛边的脸。
一平把黄纸摞成整齐的方堆,指尖蹭过粗粝的纸面,像摩挲老树皲裂的树皮。翠花踮脚去够竹篮时,他忽然想起那晚月光照在她后颈上的样子——那道弧线比碗里的红蜡烛还烫人。
“蜡油滴手上了。”翠花甩着手,声音轻得像怕惊动晨光。邵一平低头看自己掌心的纸钱,突然觉得那些黄纸薄得透光,仿佛一碰就要露出底下汹涌的什么。
竹篮里的发糕用粗布裹了三层,翠花的手指在布角打了个死结,和那天缠住他掌心的毛巾一样紧。院角的公鸡又啼了一声,邵一平猛地抬头,正撞上她睫毛上沾着的晨露——那点水光晃得他喉咙发紧。
“走吧。”翠花拎起竹篮,布包擦过他的手腕。邵一平数到第七沓黄纸时,听见身后传来一声轻笑。他不用回头也知道,她一定又想起自己那晚逃跑的狼狈样。
山路上的露水打湿了布鞋尖,邵一平走得很快,竹篮在他臂弯里晃荡。翠花偶尔伸手扶一把篮底,两人的手指隔着粗布相触,像两片被风卷到一起的落叶。晨雾散尽时,她突然停下脚步,从篮底摸出个搪瓷缸递给他:“蜂蜜水,喝口。”
缸底沉着几粒花椒,和灶台上那个斑驳的搪瓷缸一样。邵一平接过来时,缸身还带着她的体温。他盯着水面浮动的花椒粒,突然觉得清明节的晨雾里混进了另一种气息——不是纸钱的烟味,也不是山间的草木香,是那个被毛巾攥成死结的晚上,从斧头柄上渗出的、松木与铁锈的气味。
翠花已经转身走向坟茔,布鞋踩在湿泥上的声响很轻。邵一平打开缸盖,蜂蜜水晃出一圈金色的涟漪。他喝了一口,甜味从舌尖炸开的瞬间,忽然明白自己逃跑前攥紧的斧柄上,刻的从来不是木刺,而是糖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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