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翻出一堆又厚又破、散发着古怪气味的书，上面密密麻麻全是各种毒物特性、相生相克之理、人体经络反应……看得我头大如斗。背！必须背得滚瓜烂熟，错一个字，师父的戒尺就毫不留情地敲下来，疼得我龇牙咧嘴。
然后就是漫山遍野地认草认虫。红的绿的紫的，带毛的带刺的带粘液的……师父逼着我眼看、手摸、甚至有时候还要凑近了闻那么一丁点，记住它们每一寸特征和那股子要命的气味。记错一样？晚饭就别想了，对着那玩意儿看到记住为止。
我以为这就完了？太天真了。
除了理论知识，手上功夫也要练。“下毒要做到无声无息，难道拿着药粉往人家杯子里倒吗？”师父面无表情地说。“如果敌人用武器向你攻过来，你能揣着药丸摁他嘴里吗？好好练吧。”臂力、腕力、指力，都要练。师父还给我做了各种暗器，最开始是用各种瓜练，练完还得吃掉，导致我现在看到瓜类还恶心。后来用草人，每天就要扎烂三四个。
等到我把那些要命的东西记得差不多了，暗器也练得差不多了，师父把我叫到跟前，面无表情地递给我一个小纸包。
“来，把这包‘千机引’下到为师茶里。”
我手一抖，纸包差点掉地上。“师……师父？！这……这会肠穿肚烂的！”
“不然呢？”师父眼皮都没抬，“解毒的‘清心丸’在右边第三个青瓷瓶里，化水服用。快点，别磨蹭。”
我吓得腿都软了。那几天我脑子里全是“千机引”发作时的恐怖症状和“清心丸”那复杂的炼制过程以及苛刻的用量。我手抖得像是得了鸡爪疯，好不容易才把那么一丁点粉末抖进师父的茶杯，脸色白得跟鬼一样。
师父端起茶杯，瞥了我一眼，居然真的一口喝了！
我心脏都快不跳了，眼睛死死盯着他，呼吸都忘了。
片刻之后，师父的眉头微微皱起，额角渗出细汗。他指了指那个青瓷瓶。
我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过去，手忙脚乱地倒出药丸，化水，抖得洒了半碗，才勉强递到师父嘴边。
师父服下药，闭目调息了好一会儿，脸色才慢慢恢复正常。
他睁开眼，看着我吓得魂飞魄散的样子，哼了一声：“瞧你这点出息！练了这么久手就这样？药量下重了半分，为师就算服了解药也得躺三天！”
我哇一声就哭出来了：“我不干了！太吓人了！我会把您毒死的！”
师父却异常严厉：“怕？怕就对了！用毒之人，心头就得悬着这把‘怕’的刀！你只有知道自己手上沾的是人命，没有后路可退，没有失手的余地，你才能逼自己做到一丝一毫都不能错！”
可我还是怕，怕得要死。我怕我一个疏忽，世上就再没师父了。
于是，我开始偷偷拿自己试那些我最有把握的、毒性相对较缓的毒。至少……毒死自己不算弑师吧？
可就算“最有把握”，那也是毒啊！好几次，我蜷缩在冰冷的地上，感觉五脏六腑都在燃烧或者冻结，视线模糊，呼吸艰难，真的觉得一只脚已经踏进了鬼门关。每次都是师父及时发现，用各种匪夷所思的手段把我从阎王爷手里硬抢回来。
醒来后，免不了一顿臭骂，甚至罚跪，但下次我……好像还是会更倾向于先折腾自己。
就这么着，在无数次心惊肉跳和几回生死边缘的挣扎后，我手上的准头终于稳了，心里的惧意也渐渐转化成了一种极致的冷静和精准的计算。
师父看着我的眼神，也终于从最初的无奈和气恼，慢慢变成了某种复杂的认可。
后来，我们之间的“功课”就变成了互相下毒，随时暗算。茶里、饭里、甚至随手拂过的衣袖都可能藏着点“惊喜”。从一开始的战战兢兢，到后来的心照不宣，甚至偶尔还能带点戏谑的较量。
这日子，真是……刺激得过头了。但奇怪的是，我好像真的在这条诡异的路子上，走出了一点名堂。至少，养活自己是不成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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