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凝夜听得屏住了呼吸，手里的酒杯忘了放下，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我，仿佛自己也站在了那片令人窒息的毒瘴边缘。
“然后呢？”她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音，“你们……真的进去了？”
我望着碗中晃动的梨酒，那清亮的液面仿佛倒映出当日那片吞噬一切的墨绿。
“没有立刻进去。”我摇了摇头，“那毒瘴非同小可，鹜落说，以我们当时的准备，贸然闯入，撑不过一炷香就得化为枯骨。”
当时鹜落虽然激动，但并未失去冷静。她拉着我迅速后退，退到毒瘴影响范围的边缘，找了一处相对稳固的巨石背后躲藏起来。
夕阳很快落下，山谷被浓郁的黑暗和那流动的墨绿毒瘴彻底吞没，如同蛰伏的巨兽，散发着更令人心悸的危险气息。夜晚的谷地边缘寒冷刺骨，风声穿过残破的石柱，发出鬼哭般的呜咽。
我们不敢生火，只能靠着巨石，分吃着最后一点干粮。
鹜落几乎一夜未眠。她就着微弱的萤石光芒，不停地翻看她那本破旧的毒经残卷，又拿出各种药材和器皿，小心翼翼地调配着什么，眉头紧锁，时而喃喃自语，时而又陷入长久的沉默。
我知道，她在寻找进入毒瘴的方法。
那是她追寻了半生的目标，答案近在咫尺，却被一道死亡屏障阻挡。那种焦灼和不甘，我虽不能完全体会，却能从那紧绷的侧脸和一刻不停的手指间感受到。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她便起身，再次靠近毒瘴边缘，用特制的长柄银勺采集瘴气边缘的样本，又仔细观察那些在毒土上妖艳生长的菌类和苔藓，甚至不惜用银针取了一点它们的汁液，小心封存。
我帮不上什么忙，只能负责警戒四周，同时努力调息，尽可能恢复体力。我知道，如果真的找到方法进去，里面必定更加凶险，我必须保持最佳状态。
就这样，我们在那片死亡谷地的边缘徘徊了两天。
鹜落试配了好几种解毒药方，但效果都不理想。最多只能在瘴气边缘短暂停留，一旦深入，药效就会迅速被更猛烈的毒素中和。
直到第二天傍晚，她似乎从那些妖艳的毒菌中得到了启发，眼神再次亮了起来。
“以毒攻毒……”她盯着手中一株散发着幽幽蓝光、形态如同鬼爪的菌类，喃喃道，“这瘴气是无数种毒素经过漫长岁月融合变异而成，想用常规的解毒思路完全克制，难如登天。或许……唯有融入它，利用更强的局部毒性，短暂地逼退它，撕开一道口子……”
她立刻开始动手，将几种毒性猛烈的药材和那鬼爪菌的汁液混合，又加入了几味我完全看不懂的引子，最后甚至滴入了一滴她自己的血。
坩埚里的药液沸腾着，颜色变得漆黑如墨，却散发出一股奇异的、令人头晕目眩的异香。
“成了！”她看着那碗最终炼制出的、粘稠如浆的药液，长长舒了口气，但脸色却更加苍白，显然耗费了极大的心力。
“这是什么？”我看着那碗光是闻着就让人心生畏惧的黑药，喉咙有些发干。
“暂时叫它‘避瘴浆’吧。”她语气带着一丝疲惫，却又有着压抑不住的兴奋，“服下后，能让我们在短时间内，周身散发一种更强的混合毒息，或许能逼开周围的普通瘴气。但能撑多久，能深入多远，我也不知道。”
她看向我，眼神无比严肃：“而且，这药本身毒性极烈，对身体的负担很大。服不服，你自己决定。”
我看着那片依旧在缓缓流动的、如同活物般的墨绿色毒瘴，又看了看鹜落手中那碗代表着唯一希望、却也可能是催命符的黑色药液。
根本没有选择。
我接过她递来的半碗药，入手冰凉刺骨。
“我信你。”我说完，仰头将那粘稠、苦涩、带着一股铁锈和腐烂混合气味的药液灌了下去。
药液入喉，如同烧红的烙铁滑过，紧接着一股狂暴的力量在体内猛地炸开！
那药液灌下去的瞬间，我差点以为鹜落是不是拿错了方子，炼出了一碗穿肠毒药。
喉咙里像是被烙铁狠狠烫过，紧接着一股蛮横霸道的力量猛地在我肚子里炸开，疯狂地冲向四肢百骸！血管里像是有无数根烧红的针在乱窜，扎得我眼前发黑，耳朵里嗡嗡作响，全身的肌肉都不受控制地抽搐起来，冷汗瞬间湿透了衣衫。
我闷哼一声，差点跪倒在地，全靠咬着牙用刀死死撑住地面才没倒下。
旁边的鹜落情况也没好到哪里去，她脸色白得吓人，额头青筋暴起，身体微微颤抖，但眼神却亮得惊人，死死盯着那片毒瘴。
“撑住！”她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声音嘶哑，“药力化开……就好了……”
我拼命调整着呼吸，引导着体内那股横冲直撞的药力。不知过了多久，那剧烈的灼痛和撕裂感才慢慢平息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奇异的、冰冷的麻木感，仿佛身体表面覆盖了一层无形的、散发着寒气的铠甲。
更诡异的是，我感觉到自己周身的皮肤开始散发出一种极淡的、却令人极其不适的腥甜气息，那气息带着一种强烈的侵略性，连我自己闻了都有些头晕恶心。
“走！”鹜落猛地站起身，虽然脚步还有些虚浮，但眼神已经恢复了之前的锐利和果决。
我们两人再次走向那片墨绿色的死亡屏障。
越是靠近，那股令人皮肤刺痒、呼吸困难的压迫感就越强。然而，就在我们周身散发的那股奇异毒息接触到浓瘴的边缘时，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那原本如同实质般缓缓流动的墨绿色瘴气，竟像是遇到了克星一般，微微波动着，向后退缩了几分，在我们面前形成了一個勉强可容一人通过的、扭曲而不稳定的“通道”！
通道内壁的瘴气依旧浓得化不开，如同有生命的墨绿色墙壁，翻滚涌动着，虎视眈眈，仿佛随时会重新合拢，将我们吞噬。
“跟紧！别碰周围的瘴气！”鹜落低喝一声，率先踏入了那条狭窄的通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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