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伯的话像温润的泉水,缓缓流入我的心田。那份深藏于严厉教诲下的庇护与期许,沉重得让我几乎无法承受,却又温暖得让我眼眶发热。我张了张嘴,喉头哽咽,最终只是深深一揖,将所有感激与震撼都藏在了这个动作里。
师伯微微颔首,似乎明白了我未出口的千言万语。他缓缓起身,走到那株异种茶花旁。
月光下,茶花开得依旧娇艳,异香扑鼻。
他伸出手,极其小心、甚至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温柔,轻轻抚摸着那柔嫩的花瓣,眼神缱绻而哀伤。
“这株‘醉颜红’……是妙儿当年花了无数心血才培育成功的,她视若珍宝,说是天下独一份。”他的声音低沉,充满了无尽的怀念与愧疚,“跟着我……是受苦了。我笨手笨脚,怎么也养不出精神劲儿……远远不如她养的好啊……”
那不是一个掌门在感叹一株花,而是一个男人在悼念一段永远无法复刻的时光,一个再也无法弥补的遗憾。
接着,在我惊讶的目光中,他缓缓蹲下身,就用那双曾经执掌镇岳、威慑江湖的手,小心翼翼地在茶花根旁的泥土里挖掘起来。
泥土湿润,他很快便取出了那个密封得极好的、样式古朴的金属盒子。盒子表面已经有些锈蚀,却依旧能看出当年的精致。
他吹去盒上的浮土,摩挲了片刻,然后递给了我。
“那位姑娘想要的东西,你交给她吧。”他轻声道,语气复杂。
我迟疑地接过盒子,触手冰凉。在师伯的示意下,我轻轻打开了它。
盒内衬着柔软的丝绸,上面静静地躺着一串手串。
深紫色的珠子,每颗都一般大小,圆润光滑,看不出具体是什么材质,既不像是玉石,也不像是木质,在月光下流转着一种奇异而内敛的光泽,仿佛有生命在其中缓缓流动。手串散发着极淡的、若有似无的冷香,与那茶花的异香截然不同,却同样令人难忘。
“这是……”我抬头看向师伯。
掌门师伯看着那串手串,脸上露出了一个极其复杂的神情,像是怀念,像是怅惘,又带着一丝年迈之人才有的、洞悉一切的释然笑意。
“这就是我从南疆带回的东西。”他缓缓道,“是她师兄苏叶送给她的及笄礼。据说是用南疆极深处一种罕有的‘梦魇紫藤’的芯材所制,能宁心静神,助益毒功修炼。她十分喜爱,日日随身佩戴,从不离身……”
他顿了顿,嘴角那丝笑意加深了些许,语气中竟带上了一点属于年轻人的、酸涩的调侃:“为此……我还很是不痛快了一阵子,吃了挺久的醋呢。”
他仿佛又看到了那个明媚的紫衣少女。她扬着手腕,笑着嗔怪他小气。那段短暂的快乐时光,一定是他沉重一生中,为数不多的、真正鲜活的色彩。
静默良久,他才从回忆中抽离,声音恢复了平静,却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疲惫:
“我留下了我的剑……陪着她。”
“带回了她的手串……陪着我。”
他的目光落在我手中的盒子上,语气变得郑重:
“你把它,交给那位姑娘吧。”
“这本就是她师父送的东西……理当……还给她。”
最后,他看向我,眼神深邃而温和,仿佛要将我看进心里:
“尘儿。”
“今后的路……自己走吧。”
我捧着那沉甸甸的盒子,看着师伯转身、缓缓走回静室的、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又仿佛更加孤寂的背影,久久无法动弹。
月光洒在那株“醉颜红”上,花瓣娇艳依旧。
也洒在我手中的紫珠手串上,流光宛转。
一段跨越数十年的恩怨痴缠,终于在这一刻,以一种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方式,悄然落下了帷幕。
而我的路,确实,该自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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