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阴暗的走道里,一行西装革履的人沉稳走过,在他们身后还跟着两名身着制服的警卫兵。
到了门口,持枪的警卫兵站定,其他人陆续进入屋内。
装饰奢华的办公室内坐着一个身着制服的人,那人已近中年,头发半百,眼神里却透着无法掩饰的精明。
见有人进来,中年人抬起眼眸,鹰隼般凌厉的双眼快速扫过面前几人,目光最后停留在一个身着黑色大衣,戴着灰色围巾的年轻人身上。
“局座,给您介绍一下,这位就是上面派来支援您的青年才俊,袁思先生。”
即便心有不满,但局座还是站起身握了下袁思的手。
袁思的长相不是特别出众,但绝对是那种任何人见了都不会轻易忘记的人。他的眼神清澈,始终散射着坚毅的目光,高挺的鼻梁上架着一副眼镜,突显了他温润儒雅的文人气质,看着就是一个干净俊朗的青年。
“局座您好,初次见面,请多关照。”
袁思微笑着,唇两侧的梨涡微微突显出来。
“小袁可是上级领导高度重视的人才,他毕业于美国弗爱里军校,回国后就一直跟在王总司令身边,深得司令赏识,现在把他派到这边来协助工作,司令可是忍痛割爱了。”
然而局座并不喜欢这种“忍痛割爱”。
“刘先生过誉了,在下不过是来给局座打打杂,跑跑腿罢了,况且这其中情况有些特殊,还需跟您讲明,司令的确派我到玉城警署工作,但这不只是他一个人的意思,陈林同志也希望我能到这儿来帮忙。”
“陈林?”
局座眉宇微蹙,握紧了拳头。
袁思微微一笑:“哦,这也正是我要说的,王司令之前一直让我做地下工作,我在那边的名字是杨山,想必您比我更熟悉这个名字。”
局座听到这儿,眉头才微微舒展:“是了,通缉单上的人谁能不知呢?嗯,很好,原来那个人就是你,这下倒也省去了我许多麻烦,所以你这次回来是?”
袁思点点头:“探听一些有意思的‘情报’,好回去交差,对了,我来这边的身份是苏君廷。”
刘先生听后拍着袁思的肩膀哈哈大笑:“怪不得司令这么看重小袁,双重间谍啊,小袁的确是个人才!”
袁思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局座却皱起眉,愁怀了头。
虽然表面上袁思说自己只是来打杂的,但那毕竟是客套话,他上面可是有王司令,王司令谁又能得罪得起呢?他既然把袁思调到这儿来,安排的职位就不能太低,可是局座下唯一算得上好看点的位置就是副局,然而副局也是权力滔天,若是将这么重要的位置交给袁思,那不是摆明了被上头削弱了自己的势力吗?
但若是只安排个小小杂役,那日后他又要怎么去见司令?不管怎么说那也是他的直属上司。
因此即便再不满意,局座也不得不交出一部分手中的权力,况且他有别的选择吗?
“好吧,既然是司令派你来的,我也不会亏待了年轻人,副局的位置现在还空着,刘文,那你就带他去办理入职手续吧。”
“多谢局座,不过君廷这次回来还有一个重要任务。”
袁思继续说道。
局座漫不经心地点上一支烟,瞬间,屋内就飘起冉冉白雾,犹如身处仙境。
“什么任务?你说吧。”
袁思站定,认真道:“我在那边执行任务时发现有一个名叫朱雨的人十分可疑,虽然我之前有听咱们的人说过她本名白莎,也是我们的秘密工作者,但是我怀疑她有投敌的可能。因此我这次回来也是按照司令交代的任务,想探探这人的底细,如果真有问题,司令的意思嘛……”
虽然同为一个组织,但部门内部的事是互不相通的,更何况还是上级指派专人过来调查,局座就更没有插手的理由了。
局座点点头,将烟头按在烟灰缸里,这才有点明白上级的意思。
专门派亲信来清除内部间隙,这亲信别看年纪轻轻,实则是不好惹的主。
如果他只是有目的性的前来也就罢了,怕就怕收拾完一个还不够,还要拉其他人下水,而至于是清水还是脏水,那就看下面人的表现了——虽说其他人本来也不干净就是了。
“行,那就按司令的意思办吧,晚上在天舞厅有一个舞会,是李局小儿子的婚礼,她现在被调派回来,你去了那儿就能见到她了。”局座揉揉眉心,显然有些乏了。
刘文见了,便十分有眼力见地拉着袁思离开了。
2
天舞厅外是民间疾苦,天舞厅内则是歌舞笙箫,世界的不同仅仅只在一墙之隔,然而阶级的高低却是难以逾越的鸿沟。
袁思穿着一身褐色西装站在金碧辉煌的舞厅里,他轻轻晃动着高脚杯里的红酒,默默地看着眼前的灯红酒绿。
男士们一个个衣着笔挺,打了发油的头发油光锃亮,女士们则穿着奢华的礼服,烫着现下最时髦的卷发,脚踏高跟鞋,耳朵上还坠着闪亮亮的钻石,一个赛一个的出众。
这让袁思想起了夏天的花,虽然争奇斗艳,可到底在经历风吹雨打后会有凋零的一天,却不像那脚踏实地扎根在泥土中的小草,即便枯黄也依旧高傲地保留着自己活着时的不朽身躯。
离袁思不远处有一群青年男女正在嬉笑打闹,其中一个金发男子袁思认得,那人叫Lucas,是个混血,属于典型的白皮肤高鼻梁帅哥,且出身高贵,是名副其实的官家子弟。
Lucas俊美的外貌再加上高贵的身份,一进舞厅便博得了一众年轻姑娘们的喜爱,她们纷纷主动来到Lucas和他的富家朋友们身边与其畅谈——因为年轻英俊的Lucas还没有女朋友。
而袁思属于典型的中式男性,即便在国外待了那么多年,似乎也没有剥离掉他身上一丝一毫的含蓄内敛,表面上看他就像一朵花枝招展的水莲,总会给人一种他已经被完全同化的错觉,可细细看去,却又会发现这朵水莲绽开的花瓣不过是一个幌子,他仍紧紧地守护着深藏在他心中的高贵纯洁的莲子,从未被那些国外所谓的“开放”,“自由”所裹挟。
不过,只独有一张干净纯洁的脸也很不错了,和Lucas以及在场的其他青年不同,袁思的确没有他们俊朗,可由内而外散发的书生气质已足够吸引姑娘和小伙子们了。
不久,陆续有年轻的男孩过来邀袁思喝酒,有的姑娘害羞,只能小心翼翼地来暗示想同他跳舞。
袁思是个体面人,他带着温润如玉的笑容,一个个答应着他们的请求,而另一方面却也不乏分出心来暗暗观察着舞厅内的状况。
离他们不远处的一群男女中,有一位身着红裙的黑色卷发女郎早已注意袁思许久了,好不容易看袁思得了个空档,女郎立刻扭着窈窕小腰笑容满面地走过来。
“您就是新上任的苏副局吧?久仰您的大名了。”
貌美女郎带着浓烈芬芳的香水味笑眯眯地走近袁思,袁思看着那张烈焰红唇,险些将刚喝进去的酒咳出来。
“您好,请问您是?”
女郎撩了撩卷发,笑道:“陶兰。”
袁思的脸上依旧保持着温和的笑容,他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哦,原来是监察处陶处长的千金,失敬失敬。”
“都传闻苏副局英年才俊,年少有为,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那么,我可有幸与苏副局共舞一曲?”
袁思笑笑,放下手中酒杯:“当然。”
3
袁思一手轻握着陶兰白皙秀嫩的手,一手环着她的腰,两人鼻息相近,几乎要贴在一处。
“真是好久不见了。”
袁思垂眸看着陶兰,声音低到只容他们两人能听见。
“是啊,我也没想到能在这里遇见你。苏君廷,新名字起得不错。”
陶兰微仰着头,红唇几乎要贴在袁思的唇上。
“彼此彼此。”袁思说,“不过我来这里是陈林同志下达的命令,那么你呢?”
袁思的语调虽温柔,但他看着陶兰的眼神却透着步步紧逼的冷冽的光。
陶兰终于受不住那带刀的眼神,笑了一下,撇开了脸:“能有什么?不过也是和你一样,完成上个任务就被派到这里罢了。怎么,听你这口气倒像是话里有话?”
“是,总觉得我们的身份被他们发现了呢,不然也不会这么巧合派我们这些卧底回来。”袁思伸手轻轻拨开了挡在陶兰眼前的碎发,温柔的眼神满是宠溺,“司令虽然表面上没说什么,但他已经生气了,这次我们要是再把事情搞砸,那就只能提头去见了。”
“那有什么不好吗?”陶兰眨巴着水汪汪的眼睛看袁思,手覆在了他打着领带的胸膛上,“不论怎样我们都是合作伙伴,死的时候再一起做一对苦命鸳鸯,不是好得很吗?”
“你啊,还是老样子。这么喜欢撒娇,就不怕哪天漏了馅,被敌人乱枪打死?”
袁思抓起了她的手腕。
陶兰嘴角微翘,眼神是暧昧与挑逗:“只对你一个人这样。”
袁思不语,只是随着音乐踏出舞步,可是陶兰很明显能感觉到他收紧了环在自己腰间的手,那双温柔目也变得肆无忌惮起来,像是要把陶兰整个吃下去。
“今晚有事吗?”
陶兰捏住袁思的下颌,拇指轻轻揉了揉他的嘴唇。
“没事。陶小姐这是今晚有约?”
袁思盖住了揉他嘴唇的手,将那只手握在自己掌中,感受着从对方身上传来的体温。
“有没有约,要看苏副局给不给面子。”
四目相对,暗含秋波。
对望一会儿后,袁思与陶兰逐渐远离人群,向舞厅边缘靠近。
“面子我当然想给,只是明日局座安排我去审一个犯人,马虎不得,所以只能先暂时委屈陶小姐了。”
袁思轻吻了下陶兰的手,陶兰却撇撇嘴,将手抽了出来。
“好不容易回来一趟,苏副局还是这么日理万机。”
“是真有事,亲爱的。”
袁思凑近陶兰的耳朵,悄声道:“此事与你有关,我不得不插手。”
陶兰的眼神在那一瞬间变得凌厉,却在身后人拍她肩膀的时候又恢复了一贯的含情脉脉。
“哟,陶小姐。”
两人一看,原来是Lucas。
“陶小姐,才多久没见,就换新人了?”
“哟,瞧您说的,不过是新结识的志同道合的朋友,在我心中啊,您永远都是第一位的!”
Lucas不屑地笑笑,并不相信陶兰。
他举着酒杯,抬眸看了眼袁思:“不介绍下吗?”
陶兰连忙满脸堆笑道:“可不是,瞧我都给忘了,这位是玉城警署新任的苏副局,这位是Charles家族的公子,Lucas少爷。”
“您好。”
袁思微笑着伸出手。
“哦,苏副局,久仰大名。”
Lucas握住了袁思的手。
两人都在暗暗较劲。
“好了,宝贝儿,来都来了,不跟朋友们去喝一杯吗?”
最终还是Lucas先松了手,转身搂住了陶兰。
陶兰一脸歉意地看着袁思:“那苏副局,我就先……”
袁思点点头:“没关系,你先去吧,我们改天再约。”
双眸对视,是缱绻,亦是爱恋。
4
阴暗的审讯室内突然亮起大灯,照亮了面前血肉模糊的身躯。
“还不交代吗?”
袁思穿着大衣坐在那男人面前,握着鞭子的手戴着黑色的皮手套。
极有耐心的,他慢慢捋着鞭子,静待时间的流逝。
也不知过了多久,受刑的男人依旧死咬着牙没有出声,袁思抬眸看了他一眼。
“今晚是你最后的机会,若是还不老实交代,明天就只能送你上刑场了。”
男人都已被折磨到这种地步,袁思心知肚明他决计不可能再交代什么了,可不论如何,这是上面交给他的任务,他必须完成。
“还不说吗?”
袁思似乎有些不耐烦了,他站起身,欲要走向男人。
这时,门外传来一阵踢踏声,一名小警卫跑进来,覆在袁思耳边说了几句话。
袁思的眼神瞬间黯淡下来,鬓边军帽下滴落一滴冷汗。
他嘴唇微翘,露出了近乎狰狞的笑容。
“咔哒”一声,手枪上膛,他向着这个宁死不屈的男人一步步走了过去。
明明他与这人的距离不很远,可一路走过去却仿佛有一个世纪那么长。
那是生离死别,是通往冥间的路。
“我现在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如果你说了,你就可以活下来,否则,就只能现在送你上路。”
袁思的眼睛布满了红血丝,拿着枪的手也在轻微发颤。
受刑的男人原本一动不动,宛若死去一般,听了这番话,僵硬的身子才动了动。
他的嘴唇已被血痂凝在一处,喉咙因许久未饮水而干涩,可即便如此,他仍然努力撕裂嘴唇,发出沙哑的低吟:“杀了我吧。”
“你……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袁思快步上前,一枪抵在在男人的额头上。
两人距离瞬间拉近,火光摇曳,唯有不知哪里传来的滴答声回荡在这堪比炼狱的牢房。
“小心……小心朱雨。”
耳边传来男人濒死的低音。
袁思双眸瞬间睁大,透过那张被折磨得沾满血污泥泞的脸,他仿佛看见了背后那个阳光爱笑的少年。
“真好……在临死前还能见你一面。”
男人颤抖着声音,露出了被鲜血浸污的牙齿。
“你……”
袁思不敢去看男人的眼睛,但不知为何,那男人的眼睛有一种魔力,让他无法抵抗地去看他。
那是虽死犹生,却充满光明与希望的眸子。
“给个痛快吧……兄弟,没事的,我不怨你。”
男人鼓励着袁思。
袁思深吸一口气,闭上了眼睛。
“砰”的一声,墙上贱满鲜血,只可惜那面墙是如此阴暗,以至于完全笼罩住了滚烫的热血。
只是袁思知道,看不见不代表不存在,当鲜血越来越多的时候,再黑暗的墙也会染上鲜艳的红色。
袁思的眼被什么滚烫的东西灼伤了。
5
“今晚有空吗?”
袁思坐在办公室里打着电话,而电话那头是一片嘈杂。
“啊哟,今天倒想起人家来了。诶呀你别摸这儿。”
是陶兰的声音。
“哦?看来我打得不凑巧了,陶小姐现在可忙得很呢。”
袁思轻轻敲打着桌面。
“你还知道呢,左约你也不来,右约你也不来,你别仗着自己那张脸就能把小姑娘耍得团团转好嘛?”
袁思无奈地摇摇头。
他又不是什么天仙。
“那么……”
紧接着,袁思凑近了话筒,压低声音道:“陶小姐想怎么惩罚我呢?”
“嗯……”
电话那头陷入了沉默。
“你得请我喝咖啡!”
袁思微笑道:“当然可以,为了表示我的诚意,那就……沙利文咖啡馆?”
电话那头传来了略有些撒娇的声音:“这还差不多。”
“好,那就晚上见了。”
袁思放下电话,紧锁的眉头这才逐渐舒展开来。
6
袁思抿了一口咖啡,看了看戴在手腕上的百达翡丽。
已经比预计超过半个小时了。
“小姐,您这边请。”
袁思一抬头,便瞧见穿着一身修身绿色旗袍,烫着浪卷,戴着黑色墨镜的摩登小姐聘聘婷婷地走来。
“苏副局日无暇晷,今日总算是能约上您见一面了?”
陶兰摘下墨镜,捋了捋裙子坐了下来。
“你啊,就喜欢折腾人。”袁思将单子递给陶兰,“看看有没有喜欢喝的?”
陶兰倒是不客气,点了一杯蓝山咖啡和几道价格不菲的甜点。
“今晚有空了?”
等着上咖啡的功夫,陶兰熟练地点燃了一支香烟夹在嘴边,还示意袁思来一根。
袁思摆摆手,表示自己不抽烟。
“你怕是装敌装习惯了,瞧这浑身上下,除了你手腕上的那块表还有点意思,其他哪里还有值钱的东西?简直就是土鳖套龟壳,装了也是白装。”
“可你不是就喜欢这个土鳖吗?”
袁思看人的眼神总是带着天生的深情,让人根本无法抵抗。
“算了算了,看在你请我喝咖啡的份上,我就原谅你。”
这时,服务生正好端着咖啡和甜点过来,陶兰埋头吃了几口甜点,然后才像想起来什么似的抬起头:“对了,上次的事有什么头绪吗?我听说……已经被你处决了?”
袁思原本拿着勺子在搅动着杯里的咖啡,听到这动作停了下来,好一会儿才抬眸笑笑:“嗯,如你所见,已经解决了。”
“那他们……”
陶兰说这话时余光扫了眼左右,见没有旁人注意他们这才说话。
“所以,今晚可能又要让你失望了。”
陶兰蹙眉:“怎么说?”
袁思压低声音,凑近了陶兰:“他们已经开始怀疑你了。”
“我?哼,好嘛,早知道就不装了,害得老娘在那乌烟瘴气的鬼地方呆了三个月。”
陶兰努努嘴。
“可是,你扮成农妇的模样……当真好看得很。”
陶兰看出了袁思眸子里的贪婪。
她戳了一下袁思的高鼻梁:“那你还忍得住?你是男人嘛?”
“当然是。”
袁思回手握住了陶兰的手。
“那么……好不容易回来了,还不快活一下吗?”
陶兰逐渐眯起眼睛。
袁思勾了勾嘴唇,直盯着陶兰:“是我的,永远是我的,逃也逃不掉。”
陶兰抽回手,掩饰性地理了理自己披在肩头的卷发,轻咳了咳:“好吧,那就先暂时避一阵子吧。那你今晚是还有活动?”
袁思推推眼镜:“今晚没活动,不过我也不白来,给你看些有趣的东西。”
他从口袋里摸出一个叠的四四方方的小纸条,推到了陶兰面前。
陶兰扫视了一下四周,然后才打开纸条。
看完纸条上的字后,陶兰蹙了蹙眉:“他们今夜就想动手?”
袁思点点头:“还好他们还信任我,不然我也不会得到这份情报。”
陶兰若有所思,然认真道:“这件事要从长计议。”
“是了,如果他们还信任我,那么这份情报就一定是真实的,到时候货物运到了码头,我们就可以提前派人蹲守在那儿。”
“不行。”
陶兰马上否决了袁思的提议:“这份情报有多少人知道?如果只有少部分人知道,那么到时打伏击只会暴露你的身份,那时我们的处境将会更加危险,这也是司令所不允许的。”
“可这批货物十分重要,一旦让他们运到战场,将对我军造成不可估量的损失。如果是这样,那么牺牲我一个人也没什么。”
袁思的话令陶兰陷入沉默,她十指交叉抵在下颌,眉头紧锁:“让我再想想。”
袁思拿过公文包,站起身,用灰褐色的围巾盖住了自己的下半边脸:“既如此,那就希望陶小姐能想出一个满意的应对之策吧。”
陶兰抬眼看他:“你要走?”
袁思点点头:“嗯,这里不能久留,就算真要暴露身份,也不能赶在这个节骨眼上。”
陶兰凝视着袁思:“也是,那你先走吧,我们之后再联系。”
袁思略一点头,付过账后便推门走进了茫茫夜色。
7
办公室里,袁思品着芳香扑鼻的茶叶,看着手中的报纸。
今天的报纸上没有什么有趣的新闻,但只有袁思知道昨夜发生了多么精彩绝伦的伏击战。
敌军偷运军火到坞口码头,我军在二里山将其截获,然而敌军派兵增援,双方火力密集,最终我军溃不成军,只得先行撤退。
如此,袁思背叛敌军已是板上钉钉的事,但袁思不在乎,只有一件更令他感到有趣的事一直萦绕在他的脑子里。
那就是:可以顺利进行下一步计划了。
8
不顾警卫阻拦,陶兰直接推开了办公室的门,高跟鞋踩在木质地板上发出“咔噔咔噔”的声响。
袁思坐在檀木桌后,笑眯眯地看着火急火燎的陶兰。
“我果然不该这么冒失的,真是的,居然中了他们的计,现在连你也受到了牵连,这下可怎么办才好?”
“没关系啊,我觉得这样挺好的,至少我们以后再见面就不用偷偷摸摸的了。”
袁思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没有丝毫慌乱。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是……我是怕司令知道了会罚你,事情搞砸了,咱们俩都吃不了兜着走。”
“那就做一对苦命鸳鸯啊,这不是你说的吗?”
袁思搂着陶兰,让她坐在了自己的腿上。
“你倒是跟没事人似的,我这不也是担心你?”
陶兰虽然嘴上嗔怪着,但声音还是软了下来,她的嘴唇依旧红艳,她低垂下头慢慢凑近袁思,想要吻上他的唇。
“对了,我听说梨园那边新来了个小戏子,嗓门嘹亮甚得宾客欢欣,司令近几日就会到这边来,不如……一起去听戏?”
一听见“司令”,陶兰是一点也没有想要和袁思亲热的心思了,她站起身,手撑在了桌子上。
“司令为什么要到这边来?也太突然了。”
袁思苦笑着耸耸肩:“来为我收拾烂摊子。”
陶兰瞪大眼睛不可思议道:“司令知道了?!”
袁思道:“这么大的事情瞒不住的,司令很生气,他在电话里把我大骂了一通,为了稳住军心,他会亲自到这边来,但这不过是对外的说法,实际上他是想来接我回去。”
陶兰双手抱臂,半靠在桌子上:“那这么说,我又要见不到你了?”
“没办法,虽然我也想早日抱得美人归。”
“我才不相信呢,瞧你刚才说梨园那个小戏子的眼神,眼睛那么亮,我看我若是再不得到你,你的心都要被那些小戏子拐跑了。”
陶兰捏了捏袁思的脸,佯装嗔怪道。
“怎么会呢?我的宝贝儿,我只是想给你最好的。”
袁思抱着陶兰,头埋在了她的肩头。
”宝贝儿,等听完戏,我们就好好道别吧。”
8
王司令驾临玉城,大小官员都渴望能借此机会往上爬,只是真正有资格坐在王司令身边的,也只有那么几个人。
局座陪同王司令到了梨园,袁思默默跟在王司令身后,垂头不语。
新来的小戏子一开口便博得了满堂彩,接着便咿咿呀呀地唱起了霸王别姬。
“多感人的故事啊。”王司令话里有话道,“只可惜世间情爱不是所有人都能做到如虞姬般明理,一个不好可就成了妖姬褒姒。”
听至此,袁思不得不起身致歉:“司令,是属下办事不力,请司令责罚!”
“事情都已经发生了,你该想的是怎么弥补。”
王司令淡淡地说。
“是,一切听司令指挥。”
到这儿,局座心里舒畅,却也不得不说些场面话:“诶,都是年轻人嘛,犯个错很正常,况且这次也确实是对方太精明,若是下次再有这种事,我们绝对不可能再放过他们。”
“其他人可以再二再三,但你不行,你是我亲自教导培养多年的人,这次居然会犯这么低等的错误,你简直……”
司令说着说着,气头就上来了。
一曲终了,下一场开始。
“司令,咱们今天出来就好好放松放松,那些烦心事咱先抛到脑后,对了,您看看一会儿听完戏您选个人?江南那边新来了不少年轻漂亮的姑娘,各个一顶一的水灵……”
“对,你倒是提醒我了。“王司令瞥了一眼袁思,“我看这傻小子就是玩女人玩得少了,才会被迷了心窍,今日正好得空,我也该教你些男人该学的东西了。”
“是,属下谨遵司令教诲。”
9
袁思趁着间隙暂时离开了包厢。
他要去楼下找陶兰。
曲乐铿锵,人声鼎沸,穿梭在拥挤的人群中,袁思和陶兰与一金发男子撞了个对头。
袁思回头看他。
是Lucas。
“哟,这不是苏副局吗?,哦不,是前苏副局。”
Lucas今天戴了一副金丝眼镜,看人的眼睛也不知为何变得充满了敌意。
陶兰显得有些拘谨。
袁思轻轻拍了拍她以示安慰。
“Lucas少爷,别来无恙。”
袁思伸出手。
Lucas只是瞥了他一眼,然后才道:“苏副局现在都自身难保了,居然还敢在这里和情人幽会,这要是被司令知道了,十个脑袋都不够你掉的。”
“**一刻值千金,您比我更懂这个道理。”
袁思推推眼镜,微微一笑。
“行,算你还是个男人,你最好敢作敢当。”
Lucas凑近陶兰,小声道:“不然,你现在选择跟我还来得及。”
“Lucas少爷,您喝醉了。要不我陪您去休息室?”
陶兰勉强挤出笑容。
袁思和Lucas交换了一下眼神。
Lucas笑笑:“好啊,那就不好意思了,苏副局,这可是陶小姐主动要求的,我可没有趁火打劫啊。”
袁思眉头微蹙:“陶兰……”
陶兰挽住Lucas的手臂,对着袁思摇摇头。
袁思深吸一口气:“好,那我一会儿来找你。”
10
此时,曲乐已达**。
楼上楼下的宾客纷纷沉浸在戏曲中无法自拔。
袁思不想打扰王司令听戏,便暂时等在了门口。
台上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戏子扭着水蛇腰,随着曲声一抛水袖——
“砰!”
枪声骤然响起。
王司令的胸膛鲜血四溅。
现场顿时一片混乱。
局座抽出枪欲要瞄准台上的戏子,身后却响起了数声枪响。
局座应声倒地,数名警卫亦倒在血泊中。
在增援的警卫赶到前,袁思快速下了楼。
现场一片混乱,人群的尖叫声,杯盏打碎在地的碎裂声,以及不断响起的火花四溅的枪声。
小戏子游鱼似的窜走了,袁思丢开眼镜,脱了大衣,露出里面肮脏破旧的大褂,随着尖叫的人群涌出了梨园。
他拉着黄包车蹲踞在墙头,似乎在等待着什么人。
不多时,一个金发男子从侧窗跳出来,他的手掌被碎玻璃划破了口子,但似乎无事发生般,他只是撕开白衬衫,简单包扎了一下流血的伤口。坐上黄包车后,他透过金丝眼镜与袁思对望一眼,两人心领神会,面上俱是波澜不惊。
前门已经被赶来的警卫包围了,袁思低垂下头,拉着金发男子快速离开了玉城。
11
“疼!你轻点!”
Lucas面目狰狞地看着正在给自己的伤口消毒的袁思。
“那你还那么拼?一会儿把衣服脱了,我看看你身上还有没有别的伤。”
袁思外面穿着白大褂,而里面则穿着一件绿色的衬衫,他不戴眼镜时整个人的气质与之前截然不同。
“就你?你行吗?”
Lucas质疑地看着袁思。
“专业的外科医学博士亲自动手给你消毒你都不信?”袁思用沾了碘伏的棉签指着Lucas,“要不你自己来?”
Lucas撇撇嘴“隔行如隔山。”
“隔了层真皮组织都算隔行啊?老实交代,是不是我在上铺学习的时候你在下铺睡觉了?”
Lucas虽然很不服气,但最后也不得不认输。
他只气呼呼地扔出六个字:“医者不能自医。”
袁思笑得不行。
“对了,刘琪同志已经顺利归队了吧?”Lucas问。
“嗯,那小子泥鳅似的,放完枪还没等人反应过来早跑没影儿了,那群后赶过来的蠢蛋们哪里还找得到他?。以前队里的朋友还开玩笑说他男身女相,怕上战场吃亏,哪知他这‘男身女相’可是在关键时刻起了大作用,让敌方狠狠折损了一员大将!听说老百姓们在私底下都拍手称快呢。”
“行,等下吃过饭我可得好好见他一面,这朋友可得交上一交,有事他是真上啊。”
说完,两人都笑起来。
笑过后,他们的目光却沉下来。
仿佛只是一瞬的光明,太阳再次被乌云笼罩。
“白莎……死了?”
“嗯,死了。”Lucas看着自己手上那枚略有些粗糙的戒指,喃喃道:“总算给她报仇了。”
袁思拍拍他的肩膀:“节哀。”
“只是没想到,那女人蛇蝎心肠,坑害了我们这么多同志,却会对你念念不忘。她临死前还想问我有关你的事。”
袁思若有所思:“你怎么说的?”
Lucas咧嘴一笑:“当然是什么也没让她说,直接让她的脑子开了花。”
袁思一边给Lucas包扎绷带一边说:“你做的对,要是我,都到了这地步,更不会给她丝毫开口的机会。”
“也是难为你了,要和这个毒妇合作这么多年。”
袁思摇摇头:“这是组织的命令,况且铲除内奸也是为了保护更多的同志。”
“那接下来你要打算怎么办?玉城你是回不去了。”
袁思呲牙一笑,敞开领口给Lucas看里面的绿色衬衫。
“上前线去。”
“嗯,老实说,和那些假正经的西装比起来,还是这身更适合你。”
Lucas微眯起眼睛。
袁思无语:“我怎么觉得你话里有话呢?”
Lucas笑笑:“是啊,我就是在想你为什么要去前线?除了丧命你什么都得不到。”
“或许有回报,或许没有回报,但那都无所谓了。”
袁思抬起眼眸,眼里散发着光:“因为我知道,我在完成一件神圣的使命,那不是为了个人,而是为了人民,为了国家,为了民族。”
“自古那么多无名英雄,或许他们早已被人遗忘,但是正因为有他们的存在才能推动人类历史向前发展,因此任何人的牺牲都是有意义的,长城之所以成为长城,不也正是由一块块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石砖堆砌而成吗?”
“况且,不必说我,梁晏,你比我更懂这个道理,不然你好好的书不读,大老远的跑来这里受罪干什么?”
化名为Lucas的金发男子梁晏微微睁大了双眼。
“就算不为了别人,也要为了下一代,不管怎样,只要他们能生活在和平幸福的年代,我就能心满意足了。”
“得,我可没你那么高尚,我这不是怕你死在战场上变成孤魂野鬼,到时大半夜来爬床找我聊天吗?”
梁晏努努嘴道。
“我还不至于那么远跑去找你,我都变成鬼了还不放过我,非要让我待在国外吗?那我可真是受够了。”
袁思啼笑皆非。
“不管怎么说,既然都回来了,那我就陪着你,朋友一场,黄泉路上也不孤独。”梁晏拦过袁思的肩膀。
“你真不打算回苏联吗?”袁思问。
“回什么回?女朋友都不在了,我现在是老哥一人无事轻松,可人哪,总要为点什么才能努力活着,你说得对,我也该到祖国需要我的地方去。话说,我听老陈说你结婚了,这么大的喜事你居然一直瞒着我?”
“没瞒,只是那时我比你先回国,国内外书信往来也不方便,我想着我们迟早会见面的,只是没想到是以这种方式……”
“所以,弟妹是个怎样的人?”
“她吗?”
一提起自己的发妻,袁思的眼中满是温柔。
“她是一个非常非常优秀的无产阶级战士。”
梁晏低下头凝神思索。
“梁晏同志,杨知傅同志,该走了。”
这时,门外进来一个穿着棉衣的中年人。
梁晏和杨知傅对看了一眼。
“梁晏,等到胜利的那天来临,你来我们家乡玩,我让我闺女认你做干爹。”
“什么?你什么时候又有个闺女了?看来这么多年我错过太多有趣的事了。”
“也没错过太多,她才一岁,还不会说话呢。”
“没事,那就等她长大,等长大了我就给她讲过去的故事,讲咱们这些叔叔伯伯婶婶阿姨与敌人们英勇作战的事。”
“嗯,那她一定特别喜欢听,我想到了那时,百姓安居乐业,人人都能吃饱饭,再也不必受战争的侵扰,到时他们听着我们的故事,或许还会觉得十分不可思议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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