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格莱雅的私刑最终没有施行。
白厄并不认为是自己劝阻的功劳，只庆幸事情并没有走向最坏的结局。在创世涡心，他得以向两位朋友展示关于泰坦、神谕和他们的逐火之旅。
当事情告一段落，白厄赶到云石餐厅的时候，已经是幕匿时三刻。
即便是永昼的奥赫玛，现在也临近人们休息的时间。不过他还是找到了自己的目标。
万敌正独自坐在窗边，饮着一杯红色的液体。
以前他会怀疑那是否真的是某种动物的鲜血，但现在，他猜那是石榴汁。
且加奶。
“希望我没有来得太晚。”
万敌看了眼时间：“看来你今天是非要吃这顿饭不可。你的麻烦解决了？”
白厄自己拉开旁边的椅子坐下：“在我赶去的路上，我本以为这会是一场诘问。却没有想到阿格莱雅想要把它变成一场处刑。”
万敌放下杯子，安静地旁听。
“背后妄议他人是不礼貌的行为，但是原谅我吧。我并不觉得阿格莱雅以往有这么不近人情，”白厄微微皱起眉，有些困惑，“她对于此事的处理有些过于严厉了。”
“毕竟那两位的引路人是你，救世主，”万敌说，“其他人对他们的信任，一定程度上基于你的判断。但也仅止于此了，毕竟我们远没有直接接触的你了解他们。”
白厄不知为何笑了起来：“你是说你也信任我吗，迈德漠斯？从你口中听到这种话可真难得。”
万敌：“……你的阅读理解能力有待提高。”
白厄把桌子上的甜品拉到面前：“但最后阿格莱雅对此事重拿轻放，两位新朋友也愿意同我们一起去讨伐尼卡多利。这样看来是一个好的开始，对吧？”
“你的乐观精神无人能敌。阿格莱雅或许是觉得你在逐火之旅的路上走得太慢了。”
“真的吗？在这条路上有许多人走在我的前面，比我走得更久更远。但要论起速度，迈德漠斯，我可不见得会输给你。”
“你的自信和乐观一样膨胀。”
“哈！那就来比一比吧？在讨伐尼卡多利的决战里，就让我们看看到底是谁给了祂最后一击！”
万敌欣然应战：“好啊，希望你的实力配得上你邀战的勇气。”
“赢的人一定是我。”白厄一边和他斗嘴，一边低头啃了一口蛋糕。
“唔……”他咀嚼了几下，刚想对这过量的糖分发表一些看法，餐厅内的音乐突然一变。
“？”白厄茫然地抬起头。
这家餐厅的侍者如雨后春笋一般冒了出来，把他们附近围得水泄不通。手中还准备着横幅捧花等等一堆的道具，显然是有备而来。
“哦！”白厄恍然大悟。
这家店最近在万帷网上十分火热。不仅是因为刚推出的菜品，还因为他们最近新推出的一项活动。
如果在生日的当天前来用餐，那么就可以享受到免费赠送的新品蛋糕以及在众人簇拥下的热烈庆祝。意思是说，那是非常、极其、特别的热烈。
没想到自己能赶上现场。白厄不吝于献上自己的祝福。
他不由分说地把万敌拉起来，混进旁边献花的队伍里。
“你要干什么？”万敌不明所以，“你非得凑这个热闹？”
“这可是难得的体验，”白厄压低声音，“难道你不愿意献上祝福吗？王储可不是这么小气的人。”
万敌抱臂站在人群中，不说话了。
目的地很近——这一桌只有两个人，男士站起身接过捧花，看起来有些紧张。
真好啊，白厄心想。他当时在石板上刷到了推送，就想带万敌来体验一番。可惜万敌很少谈及自己的过往，更问不出他的生日。
白厄走了下神：出生后不久就被生父投下冥海，或许他自己也不知道生日是何年何月了。
“如果我说今天也是你的生日，他们会相信吗？”白厄跃跃欲试。
万敌咬了咬牙：“收起你这荒唐的想法。”
恐怕救世主还没意识到自己对情况的误判，但他刚刚已经看明白了局势，并不想成为热闹的中心。
在众人的注目下，餐桌对面的女士正试图把自己塞进靠背的阴影里，捂着脸负隅顽抗：“今天不是我的生日！”
音乐悠扬舒缓，众人屏息以待。男士抱着花走上前，单膝跪地。
这也是流程的一环？白厄的心里划过一丝疑惑。算了，管他呢，大抵是什么新的风尚。
接下来就是生日歌环节。他高兴地鼓起掌来，开口唱到：“祝你生～日～快～乐～”
众人：“……”
白厄：“……？”
万敌转头看了救世主一眼，随后默默站得离他更远了一些。
白厄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了：只有自己在唱歌！这时不应该合唱的吗？！
那名男士幽怨地回头瞥了救世主一眼，伸手试图拉住女士的手腕：“亲爱的你看一看我。咳、我没在整蛊你。”
“我不！你们甚至都开始唱歌了！”
白厄的生日歌戛然而止。情况已经异样到他无法视而不见了。
他转头看向万敌，对方却抬手捂住了脸。
白厄心下不妙，微微探了探头。视野转换之下，他看到那名男士从捧花中摸出来一个精致的小盒子，抖着手打开，递到女士身前：“刻法勒在上……不，愿墨涅塔祝福你我。亲爱的，请你睁开双眼。”
女士从指缝间瞥了一眼，随后蓦然起身：“我、你……”
羞愤的红晕尚未褪去，幸福的光芒已经漫上眼睛。她把爱人拽起来，不待对方更多发问，已然做出回答：“我愿意！”
一对爱侣紧紧相拥。
礼花炮“嘭嘭”炸响，仿若重叠的心跳。在纷纷扬扬的玫瑰花瓣里，白厄笑容略显僵硬地回头，那拉开的横幅上赫然四个大字——
并非是他以为的“生日快乐”，而是“永结同心”。
白厄：“……”
“哼，”身边的王储发出嘲笑的声音，“确实热闹。”
“不……”白厄虚弱地压低声音，试图辩解，“我以为是……”
那对爱侣走到近前。
白厄转头看向他们，笑容有些抱歉：“刚刚真是不好意思，但我的祝福是真心实意的。愿你们的幸福，就如同奥赫玛的太阳一样永驻天空。”
万敌朝他们点了点头：“祝你们幸福，一如此刻。”
女士笑了起来：“多谢你们！我可能永远不会忘记这一天了，”她眨了下眼睛，“因为你的歌声。”
白厄：“……谢谢，”他释怀地笑了起来，“能为你的幸福添色，也是我的荣幸。”
女士把捧花递给他：“我愿把此刻的幸福分享给你们，英雄。愿墨涅塔祝福你们。”
白厄有些惊讶，不过欣然接过捧花：“感谢你的慷慨！”
女士转身离开。
她身边的男士亦步亦趋，隐隐约约传来他的抗议：“你最难忘的不应该是我吗……？”
“唔……”白厄低头看了一眼捧花。
英雄们常常身涉险境，他最常收到的是关于刻法勒的祝福，关于浪漫的祝福还是第一次。
浪漫半神的批评倒是收到很多——阿格莱雅常常对他的审美加以批判。
“所以，”他心中不解，转头小声地朝身边的人嘀咕，“为什么是墨涅塔？”
万敌转身离开人群：“我怎么知道？或许是要救一救你的审美吧。”
白厄不再纠结，摇头甩掉身上的花瓣，连忙跟上。
回到座位，给捧花单独安排在对面的椅子上，他终于能够发表一下对蛋糕的看法：“太甜了。”
万敌嗤笑一声，推过来一杯果汁：“你自己非要尝一尝的套餐，自己吃完。”
“……好吧，我没有说蛋糕难吃的意思，”这是实话，但是……白厄扫了眼桌面，“我敢打赌，我吃饭的速度比你快。”
“？”万敌莫名其妙，“谁要和你比这个？真是幼稚的行径。”
“怎么？你这就要认输了吗？”
“哼，悬锋人的字典里没有认输二字！”
“太好了！”白厄把另一块蛋糕推到他面前，“公平起见，我可以先让你一口。”
“用不着，”万敌拿起叉子，“你的失败已经近在咫尺。”
“哈，你的自信也不遑多让！那就来比比看吧！”
餐厅的音乐转进下一个节拍，无需多言，二人同时有了动作。
万敌刚切下一块蛋糕，转眼看去，救世主已经把整块蛋糕都塞进了嘴里，两颊被撑得鼓鼓囊囊。
万敌：“……？”
救世主摊了摊手，蓝眼睛里传达出一个讯息：你、输、了。
万敌：“……”
他此时才反应过来自己在进行一个多么幼稚的赌约，而救世主甚至在这么幼稚的赌约上玩文字游戏。
万敌慢条斯理地把蛋糕送进嘴中，一举一动仍能看出一些宫廷的礼仪。鉴于他常年流落在外，这简直是一个奇迹。
“你赢了，救世主，”万敌不紧不慢地认输，“你在‘把蛋糕塞进嘴里’的比赛上确实略胜一筹。”
“唔？”白厄说不出话来，只好抬了抬眉毛。
他对万敌的揶揄并不在意，本意只是看万敌吃块蛋糕罢了。当然，还有一点小小的胜负心。
白厄弯了弯眼睛。
无论是在昨天还是在明天，此时此刻，祝你生日快乐。
“你想说什么？”万敌瞥了他一眼，皱起眉头，“我不想明天被阿格莱雅质问，救世主为什么在我面前把自己噎死了。”
这话不知道戳了救世主哪个笑点，他当真开始吭哧吭哧地笑了起来，最后不负众望地把自己噎住了。
万敌：“……”
他面无表情地抬起右手，在救世主背后来了一拳。
“唔……咳、咳！”白厄被噎出泪花，顺势前倾，趴在桌子上开始装死，“凶……凶手是……迈德漠斯！”
万敌双臂抱胸，坦然地点了点头：“可以。如果这是你的遗言。”毕竟是自己的宿敌，自然可以将生命托付。
“喔，迈德漠斯从不开玩笑，”白厄从桌面上爬起来，“这可不是我的遗言，我们的战场不在这里。”
对纷争泰坦的狩猎即将启程，哪怕祂的力量衰落至此，也不可小觑。
“救世主也有踌躇的时候？”
“我可还记得刚才的赌约呢，赢的人一定是我。我只是……迈德漠斯，你回过悬锋城吗？”
白厄来自哀丽秘榭，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村庄。如今已经被黑潮淹没，是不可及的故乡。而今悬锋城也已经是失落的关塞，迈德漠斯重回故地，又会作何感想？
“……我回去过一次。”万敌回答。
“哦……”白厄愣了一下。他常常被人取笑是一个“野史学家”，谈论的历史多为谬误，但是胜在内容广泛。
忘记从何处听来的传言，悬锋城有着弑王登王的宿命。在迈德漠斯诞生后，当时的君王，他的生父，为了避免预言的实现，要将无辜的婴孩投入冥河。王后为了孩子向君王发起决斗，最终也在决斗中陨落。
但是翁法罗斯的预言从未出错。
“我从冥河爬上来，组建了一支悬锋孤军，终结了欧利庞的统治。”万敌简要地概括，心情并没有因为这段过往产生什么起伏。
“你还真是平静啊。”
万敌看着对方的眼睛：“着眼于当下，救世主。”
“好吧，”白厄佯装失望地叹气，“看来我的担心当真多余。”
“我还想把那句话奉还给你呢，”白厄模仿着守城那天对方的语气，沉下声音，“‘大意会让你送命’，迈德漠斯。”
“哼，先管好你自己吧，”万敌显露出笑意，“救世主。”
用餐完毕，白厄捧着花站在餐厅门口，有些发愁。
“我可不擅长摆弄花草啊……”
万敌对上他的视线：“看我干什么？”
白厄把捧花递给过去：“好歹祝福里也有你的一份啊。再怎么样也该比我擅长吧？”
万敌：“何出此言？”
“身为王储，总该接触过什么教程吧？”来自小村庄的救世主畅言自己的刻板印象，“贵族总要学习很多课程之类的？花艺课？”
万敌无语地收下捧花：“停止你的想象。这些花都失去了根茎，只能再盛开几日。”
“那也很不错，”二人告别，“明天见。”
白厄回到家中。
今天真是充实又忙碌。
“好好休息吧。”他自言自语。
虽然和那个男人玩笑般地约下了比试，但是尼卡多利不是可以轻视的敌人。
他摘下身后蓝色的披风。布料抖动间，一枚红色的花瓣飘飘然落下，像是墨涅塔的蝴蝶。
白厄有些惊讶地把花瓣拾起来，捏在指尖端详。
他歪头放空了一会儿，最后随手把花瓣夹进了一本书里。
*只是比格椰和蜜果羹打闹
如果现实中被噎住且无法呼吸请用海姆立克急救法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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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云石餐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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