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间,立冬已至。
老人们常说“立冬补冬,补嘴空”,是难得的休息日。
李陶然睡了个饱,还做了个宛如现实的梦。
梦里有一只黑猫,趴在她的枕头边上,口吐人言,“火腿腊肉都是我的!!!别想着背着我吃独食!!!”
理所当然的话语在李陶然脑子里炸开,她扶额坐起来,算是彻底清醒了。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
远在江源县,梁州、荆州交界处的河岸上等着捉蛊雕的黑猫,猛地打了个喷嚏。
他伸出爪子扒拉了两下鼻子,水面泛起一丝波澜。
纠结再三还是跳入水中,追着蛊雕的踪迹而去。
……
外面的阳光透过窗户撒进来,已然是日上三竿了。
“叽叽叽叽……”
“呜汪汪——”
穿好衣服,去院子里一看,赫然是小黑把小鸡们放出来了。
几只小鸡跟在小黑屁股后头,在鸡圈里溜达。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李陶然总觉得小黑近来聪明了不少。
都不用她叫,小黑看见她就轻轻一跃,跳出鸡圈凑过来要摸。
“鸡窝的木板是你打开的?”李陶然揉了把小黑的毛乎乎的脑袋。
狗崽子机灵坏了,跳回鸡圈,把小鸡们赶回鸡窝,叼起木板,小爪子一推,木板就精准地盖在鸡窝门口。
再用爪子把木板推开,“汪”地一声,小鸡们鱼贯而出,聚集在小黑身边。
小黑的小胸脯高高挺起,骄傲地昂起脑袋,“汪汪”
李陶然眼睛瞪大,嘴巴无意识地张开。
一阵微风吹过,李陶然猛地回过神,“小黑?”
“汪!”听到主人叫它,小黑立刻欢快地奔过来,小屁股一扭一扭的,尾巴快摇成螺旋桨。
湿漉漉的黑眼睛里,好像写满了“快夸我,快夸我。”
李陶然调整了一下心情,蹲下努力和小黑平视,“你……成精了?”
小黑歪着脑袋,似乎不懂成精是什么意思。
“有人吗?”院墙外有道陌生的声音传来。
李陶然定定地盯着小黑看了一会儿,想不明白,算了。
“来了!”
李陶然看他着装有些眼熟,是大户人家的下人打扮。
那人见门开了,便自报家门,“小的替少爷和少夫人来问问门,我家少爷姓金,请问您是李姑娘吗?”
说到姓金,李陶然就知道是谁了,“是,林姐姐来了?”
“可不止少夫人,一家子人都来了,您家可方便?”
李陶然回头看了眼院子,还好昨天没出门,把院子收拾了一通,“方便,直接进来就行。”
“好嘞,我这就去回禀。”
马蹄声踢踢踏踏,两架马车在山下唯一的院落前停下。
先下车的是金明远,他在车下扶着林济和陆观山。
林芝仪、何芸香从后边的马车下来。
金婉年纪小,还没来过山野之地,小脸上满是兴奋,扑倒林芝仪的怀里。
还有个李陶然不认识的女孩,穿的素色的绸缎,发髻间插着一根碧玉簪子。
“林先生,还有陆山长,你们怎么都来了?”李陶然还以为只有林济一家,没预料到陆观山也在其中。
陆观山捋了把胡子,哈哈一笑:“冒昧来访,李姑娘可否邀我们进去再说?”
“院子小,山长不介意就好。”
“无碍,无碍。”
李陶然没置办那么多椅子,只好招呼他们进屋坐。
乡下人家不讲究什么闺房不闺房的,有炕的屋子更加暖和,炕上还能坐人,房间里的方桌配了两把长凳。
金婉打一进来就小心翼翼地四处打量着,像在找什么东西。
女眷们坐在炕沿上,三个男人挤在两条长凳上。
等大家都坐定,她才从林芝仪怀里跳下来,小跑到同样坐在炕沿的李陶然身边,小声问:“姨母,猫猫呢?”
李陶然神色暗了一瞬,扯出个笑来,“猫猫出去玩儿了。”
“什么时候回呀?”
“姨母也不知道。”
林芝仪瞧出她表情不好,对女儿招招手,“婉婉到娘这儿来,姨母他们要说正事儿,娘带你去外面和小狗玩儿,好不好?”
“好呀。”
林芝仪牵着金婉的小手,礼貌地知会一声,“我带婉婉出去,免得闹着你们。”
“我也一块儿去,不在这儿碍事。”相较于呆在屋里,何芸香更倾向于去陪孙女儿玩。
娘仨说笑着出去。
陆观山才开口介绍那位陌生的小姐,“我女儿,陆妍,和你一般大。”
李陶然虽不知他们的来意,但还是耐心招呼着,“陆小姐好。”
“我爹和我说过你,我十七,比你大一岁,不介意的话可以叫我一声陆姐姐。”陆妍说话大大方方的,半点没有生疏的样子。
“陆姐姐,叫我陶然就好。”李陶然顺着她的话道。
见两人认识了,陆观山就简单地说了下来意。
大概就是,想聘请李陶然做先生,教教学生们俗务。
李陶然有些难以置信地指着自己,“我?”
她不过就是跟着林先生读过几年书,哪有能力教导别人?到时候贻笑大方,误人子弟就不好了。
哪知陆观山还十分满意她,“对,就是你。陆妍以后会是你的学生。”
李陶然更懵了,“陆姐姐?需要我教?”
陆妍左看右看,上看下看,怎么都不像是需要她教的啊,山长的女儿在学识上肯定是要远胜自己的。
林济对自己唯一的女学生还是很满意的,“不可妄自菲薄。”
有些话从他嘴里说出来,未免有些自夸自大,于是林济给女婿递了个眼神。
金明远马上就捕捉到了岳父的意思,斟酌着用词道:“小妹应该知道岳父要参加下一届春闱吧。”
李陶然:“已经定下了?”
金明远:“是,有我金家打点着,想必路上是不会出什么大岔子的。原本陆山长想请岳父去书院做先生,没料到岳父春闱的打算。”
李陶然:“可我也……不行吧。”
金明远:“小妹这可是错了,山长看中的正是岳父不拘小格,才华出众。学生里会有一批女学生,岳父有了你这个先河,还不是手到擒来?”
“咳咳,休要混说。”林济不自然地咳了两声。
“守拙兄不要自谦啊,我看明远说的不错。”陆观山眼中满是赞赏,“既然师父要春闱,你这个徒弟便当仁不让了。”
在李陶然的印象里,书院是不收女学生的,她有点不敢相信,“可我并不能教她们什么。”
“怎么不能?”陆观山正色道:“不瞒你说,守拙兄中举后,已经被宫里的娘娘知道了。这些年来,皇后娘娘一直在寻摸着合适的人选,来教教姑娘们念书。
“临平县是一个试点。你可知道临平县是临平县主的属地?县主是咱们夏朝唯一一个有封地的主子,仰赖于皇后娘娘派县主来着手此事。”
“不光是读书,算数,你那上山打猎,识药的本事也可以教一教。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原以为是守拙兄教你的这些,后来才得知你那些功夫是自己就会的。”
“娘娘和县主希望你们这些姑娘啊,别都拘在后院的小小天地里,都得往外走。说句大不敬的,娘娘那儿的女官可都缺着人呢。咱也不是说京畿没有学识好的小姐,锦绣文章作得,未免太过浮于表面了。”
“不论是小姐们还是平民百姓的女儿,都得看见个活生生的例子,才有动力朝着娘娘期望的方向努力啊。你就是个很好的例子。”
李陶然懂了,如果这事儿真的能成,她后半辈子都有着落了!不过,她也不难想到反对这些的人会是怎么攻讦。
牝鸡司晨,伤风败俗,不守本分,不安于室。
风险与机遇往往共存。
她一介小小农女,最多算个猎户,想买几亩地都不能落在她这个女户的名下,家里仅有的两亩还是每个独立户都可以有的口粮田。将来她年岁大了,多半是会挑个合适的人嫁了,生儿育女,草草一生。
若现在拼一把,以后女户的待遇应该能更好一些,真正把自己立起来,或许是一条别的出路。
陆观山几人见她迟迟不说话,正要劝说。
“我还有几个问题想问。”
有问题问,就代表着要答应了。陆观山万分随和道:“你说你说。”
“为什么选在临平?若我应下可有月钱拿?真要教起来是怎么个形式?”这几个都是李陶然最关心的问题。
万一他们分毫不给,她还要出人出力,不干也罢,她就安安心心的打猎挣钱,攒点家底,自己活好得了。
“哈哈哈李姑娘问得好,”陆观山把他们的打算一一道来。
“月钱肯定是有的。至于多少还没定下,不会少于一两银子。梁州四面环山,偏安一隅,民风开放。改革要做起来会更容易些。”
为了拉进点距离,陆观山一副要和她说掏心窝子话的模样,“我夫人是临平县人,我这不是求了皇上娘娘的恩典,做个山长养养老吗。”
林济端着茶碗的手顿住,养老?陆观山比他还小几岁,四十多岁的年纪,好意思说养老?
“形式么,”陆观山看向女儿,陆妍朝着李陶然微微一笑,“我这女儿学问还不错,你们俩要是相处的好,你可以先试着教教她。开春之后,我会请工匠在这附近盖一座小别院,作为学生们的游学践习之所。届时会有固定的上课时间给你。”
李陶然:“最后两点。一是,来这儿的都是女学生?二是,如果他们要上山,必须有我带着,在山上凡事必须听我的。”
“这……”陆观山犹豫了一下,还是照实说了,“男学生会有的,毕竟咱们也不能闭门造车,得让人看见成果,知道这门课是有用的。男学生们也跟着一起学了,回去后传播出去更能取信。”
“当然,只要上山肯定是听你的。管束上,别院建好后县主身边会有近卫来,都是娘娘身边当过差的姑娘小子,功夫一流。”
“好。我没有别的问题了。”李陶然把这些都记在心里,隐隐对那些她没接触过的未来有了期许。
“好好,没有别的事我们……”眼看陆观山就要结束这个话题,陆妍使劲朝她忘性大的父亲使眼色。
陆观山一拍脑袋,“噢噢,还有一事……”
这会儿都不用等他说完,外头就是一阵嘈杂传来。
“我出去看看。”金明远率先起身,去看看发生什么了。
农家的院子能有多大,声音吵得很,其余几人自然不可能干坐着,都跟着出去看看。
好几个都是李陶然的熟人。
林芝仪捂着金婉的耳朵站在角落里,何芸香和小黑护在她们身前。
王厚德脸色铁青地站在院门边上,张静娘揪住邱寡妇的衣领,两人嘴里叽里呱啦地互相骂着些不堪入耳的直白话。
石二虎坐在墙头上,正伸手要把墙下提着菜篮子,满脸为难的石明月拉上来。边上还有个兴奋不已的张满满。
不远处还有珊珊来迟的王继业和张永宗。
不仅如此,黄秀枝带着个妇人在不显眼的角落站着,咔嚓咔嚓地磕着瓜子,显然是来看热闹的。
场景之混乱,让李陶然不默默感叹着,她家可从来没有这么热闹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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