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愣着干什么?你师父没教过你烫完猪捞起来赶紧刮毛吗?”
李陶然穿过围着的人,挤进来,看着手足无措的男子,忍不住皱起眉头。
“这姑娘谁啊?”
“我认得,别看她年纪不大,是个老资历的猎户。”
“嚯,看不出啊。”
“一个小姑娘咋学个杀猪的?”
范家院子里不仅仅有村里人,还有外村的亲戚来陪嫁,等着吃杀猪菜。好多都不认识李陶然。
“你,你谁啊,我师父教没教关你什么事!”学徒还在强撑着面子嘴硬。
“不关我的事。但是现在,给我一把刨刀。刮毛会吧,动作麻利点。”李陶然懒得跟他多话,直接朝学徒伸出手。
后面进来的王大壮,赶紧介绍李陶然,“是我娘让我请陶然姐姐来帮忙的,她是猎户。”
范小兰的堂兄,待嫁娘的爹,范永丰听了,欣喜坏了,“快给她一把刀!”
学徒这才不情不愿地从朱屠户留下的工具包里拿出一把递给李陶然。
等李陶然利落地下了第一刀,学徒或是觉得有兜底的人了,嘴里还不服气地嘟囔着。
她动作很快,又要了个火折子把细微的绒毛燎掉。
李陶然擦好刀,还给学徒,从容不迫地招呼人搬猪,“来两个力气大,把猪吊起来。”
特制的铁制挂钩闯过猪的后腿,将猪头朝下吊在架子上。
她熟练地划开猪皮,小心地将下水取出。
收拾下水的活计,学徒做得多,自觉地在边上清洗。
去叫掌勺厨子的人也回来了,正是王桂娘。
王桂娘一来看见是李陶然在忙活,还有些讶异,眼神打了个招呼,就去帮忙备菜。
分割是个力气活。
可李陶然是个用匕首分割野猪的狠人,刀下对位置了,如庖丁解牛一般,还不是轻轻松松。
更何况还有趁手的砍刀。
李陶然手起刀落,猪大排应声分开。她下刀极准,沿着骨缝走刀,节省了很多力气。
“好刀法!”人群里不知谁喝彩一声。
原本躲在屋里的几个女眷听见外头热闹,也陆续走出来。
范小兰挽着待嫁新娘范月英的胳膊,身后还跟着范月英的娘张秀禾。
张秀禾还担心杀猪场面太血腥,可见李陶然手法干净利落,猪肉被分割得整齐漂亮,倒像是看一场表演似的,不由得也凑近了瞧。
“娘,你看那姑娘,真厉害。”范月英小声对张秀禾说,眼里闪着光。
范小兰让儿子去叫的李陶然,现在听到她被夸,竟然感到些与有荣焉,笑道:“可不是,陶然从小就跟着她爹上山打猎,那手艺怕是比屠户都好。”
李陶然浑然不觉身后的议论,专心分割着猪肉。学徒在一旁帮忙接肉,一块块肥瘦相间的猪肉被码进大盆里,准备下锅。
王桂娘已经准备好了大锅,水烧得滚开。见肉分得差不多了,边招呼人把肉下锅。她又取来一早备好的酸菜、血肠,准备做地道的杀猪菜。
“王四婶子,多放点粉条酸菜!”范永丰在一旁叮嘱,“亲戚们都爱吃这个。”
“知道!”多放点配菜就能少放点肉,王桂娘应着,手下不停。
李陶然洗干净手,正要去帮忙切肉,忽然听见院门外传来几声狗叫。
她抬头一看,将军蹲在院门外,尾巴虚空扫来扫去,怕碰到泥土灰尘,眼里是显而易见的催促。
“它一直蹲在外面,不肯进来。”王大壮有点局促地说道,他怕李陶然觉得自己怠慢了。
李陶然嘴角微扬,“没事儿,不用管它。这边收拾完了,我就先回去了。”
王大壮:“陶然姐姐还没吃杀猪菜!”
话音刚落,杀猪菜的香味已经飘满了整个院子。大锅李,猪肉与酸菜共同翻滚,血肠沉沉浮浮,粉条吸饱了汤汁,晶莹剔透的。
张秀禾是主家,把最后一盆菜端出来,在腰间的围裙擦了擦手,“都别站着了,快入座!今个儿这杀猪菜,香得很!”
众人纷纷入坐。,学徒早没了先前的倨傲,默默收拾着工具,不时偷眼瞧李陶然。
范月英和她娘一起找过来。
张秀禾:“陶然?咋不去坐,可给你留了个好位置。”
李陶然:“不了,家里还有事儿,得走了。”
张秀禾大惊失色,显然是没想到她不留下来吃饭,“哎呦,这这,你等等啊,我给你盛点带回去。今天要不是你,可就耽搁了。”
李陶然有点不好意思,“都是一个村的,举手之劳。”
张秀禾人都走远了,还嚷着叮嘱女儿,“月英陪你唠唠,我去去就回。”
李陶然没错过方才洗手时,范月英看她的眼神,心念一动,“你认识陆妍吗?”
“陆小姐?这几天总来村里的县里来的小姐?”范月英对陆妍印象深刻,毕竟是县里读书人家的小姐,那气度就是和他们这些乡野人家不一样。穿的衣服再素净,也能看出是上好的细棉布。
李陶然:“对,是她。”
范月英:“我在溪边洗衣服的时候碰到过一次。”
李陶然:“陆姐姐应该和你说过书院的事儿?”
范月英迷茫地回忆了好一会儿,“好像说了,我没见过那么漂亮的小姐,光看她了。还没想好说什么,陆小姐就摇着头走了。”
李陶然:“……”
她再接再厉接着问,“你想来不?书院盖好之后。”
范月英更迷茫了,单手指着自己,满脸不可置信,“我明天就嫁人了啊。”
确实,要嫁人……不对!嫁人和去书院也不冲突啊!
难不成那些男人们读书考功名就没娶妻成家吗?
李陶然脑子里那根筋突然接上了,“嫁人了也可以来啊,”她努力转换到对方的视角,企图说服范月英,“认识点常用的字,学学算账,将来有孩子了也能交给孩子。书院里也不止教这些,杀猪也会教的,还有辨认草药什么的。”
范月英:“可我学杀猪干什么?”
李陶然思绪转得飞快,“我记得朱家村是整个村子都养猪,你学了也能帮上夫家的忙?”
范月英没说话了,像是在考虑。
李陶然:“陆姐姐也打算学。”
“什么?陆小姐也学杀猪?”范月英难以想象举着大砍刀的陆妍,“那,要不我试试吧,不过得先和家里人商量商量。”
李陶然总算是知道为什么陆妍要学屠宰了,她的确是个很好的风向标。
县里的小姐做些什么事儿,小地方的女子总有跟风的。
“来了来了,陶然,这是给你的报酬。”张秀禾提着篮子,端着个大碗,风风火火地过来了。
“多谢张婶。”李陶然接过还冒着热气的海碗和盖着布的篮子。
张秀禾压低声音道:“篮子里有钱,别漏了。”
李陶然:“诶,我省的。”
张秀禾:“快回去吧,天色也不早了,记得趁热吃啊。”
李陶然:“好,我会的。”
张秀禾:“明个儿有空来吃席面啊!”
李陶然:“有空就来!”
将军一甩尾巴,跟在李陶然后头一起远去。
她这些天一直在考虑自己是不是真的适合做先生。
首先,她其实更喜欢独自安静地待着。陆妍话少聪明,人也干净讲究,住到家里来也是有原因的,李陶然还能接受。
其次,今天见了朱屠户的学徒,李陶然想着不是人人都像陆妍,教一个还好,要是教一群笨的聪明混合着,不行不行不行。
自己会的那些东西,也不是只有她一个会。
能被注意到,还是托了师父考中举人的福。
再有,那些屠户、账房什么的,都是他们这个小地方的人,只要钱给够了,大多是不忌讳教的是男是女的。在意这些的,穷怕了也不会在意了。
林济一家对她很好,但若不是她爹给了足够的银钱,两家人的缘分也不会开始。
李陶然在这方面清醒得很。
有一点,别人是比不过她的。
付一份工钱,能干好几个人的活。
天色渐渐暗下来,后山下的小院亮起点点光亮。
一海碗杀猪菜够两三个人吃了。
李陶然和陆妍分食了一部分,还拨了点给将军。
将军是只爱干净的狗,一碗带汤的肉和菜,半滴都没漏出来。
为了犒劳小黑照顾小鸡,李陶然特意把屋檐下的下水切了喂给它。
明亮的烛火映衬着两个姑娘的身形。
陆妍拿着一本千字文翻看,想着下次教点什么。
吃完饭的将军,被李陶然擦了嘴,擦了脚,跳上炕趴在睡觉的地方。
李陶然正好能靠在它身上,拿出弓箭和匕首细细擦拭。
屋里静悄悄地,李陶然思来想去还是直言相问,“陆姐姐,陆山长让我做先生,是因为能节省些钱吗?”
陆妍抬起头,失笑,“我还在想你什么时候会问呢。我爹那人……不好形容,不过这只是其中一个原因。”
“我知道,姑娘们在书院有女先生肯定更自在。”
“是啊。而且你家这地界也很好,清净自在,闲话也少。不过你不用担心,别院的选址不会离家太近的,打扰到日常生活就不好了。”
“陆姐姐,我还是觉得我不适合做先生。我可以教你一个,但不可以教一群。”
“我知道啊,相处这几日我就看出来,你更愿意和将军、小黑这些小动物待在一起。我这不是在努力向你学习吗?争取到时候你只用做个吉祥物,只用展示自己五花八门的技艺。”
“陆姐姐……”李陶然莫名觉得鼻头酸酸的。
将军的耳朵微不可查地动了下,大尾巴搭在李陶然盘坐着的腿上。
“所以别担心啦。等别院盖好了,走上正轨后,再从外面请先生阻碍和隔阂会小很多。而你我的存在是要告诉他们,没有什么是姑娘们做不到的。”
“说来,陆姐姐为什么要帮着帮着操持书院的事呢?”
“临平县主和我是好友,我爹和她都在帮着娘娘做事,我当然也不能闲着啦。且,我不想那么快嫁人。我劝你也别急,要是识人不清,像上次来找你麻烦的几人欺负了你就不好了。”
将军的尾巴随着他们说话的调子,一下一下拍在李陶然的腿上。
说到欺负,李陶然突觉有点尴尬,半晌才解释道:“陆姐姐,我其实没被欺负。”
“哦?”
“他们都被我打了一顿。王继业在医馆住了好几日,回来还在床上修养了一阵。张永宗也是好几日没出门。”
“这……这样啊。那更好了啊,你也教教我,我们一起教教未来书院的学生,再遇到这样的事儿也能有自保之力了。”
烛火熄灭,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
屋内陷入安眠,唯有将军睁着明亮的双眼,等待着什么。
陶然:不行,人太多了。要不拿了月钱就躲山里去?
咱们主业肯定不是教书,当然是上山上山上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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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捡到一只狗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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