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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第四十九章天涯各一角

宽敞明亮的房间里,只有一张软绵绵的大床。陷入噩梦的冷扶阎满头大汗,眉头紧拧——

梦中,他看见肖张背叛了他,与蒋汤站在了一起。

“我们到医院了……打一针就好……乖乖的……”肖张一手蒙着他的眼睛,一手温柔抚摸他的脑袋,嘴唇贴在他耳边不停安慰道。

他什么也看不见,却又仿佛看见肖张与蒋汤并肩而立的身影。他知道他们被困在山洞里,蜷缩在火堆旁抱团取暖,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他们两人。

“这不是医院……是不是她逼你了……我看见你跟她站在一起……”

就像已经发生过似的,他预感肖张会对他下手。果然,在肖张将冰冷针头扎进他脖颈之前,他猛地抓住对方手臂,愤怒地将肖张扑倒在稻草上,跨坐上去死死压制——他害怕,害怕那种被打针后的无力感……

他攥紧右拳,却发现自己动弹不得,只能愤怒地瞪着肖张——不解、气愤、恐惧、紧张……

“你不要我了吗?你背叛了我……我看见的……你跟她站在一起了……”他难以置信地追问。

可他不知道自己何时已被扎了针。没等到肖张的回答,眼前就逐渐漆黑,身体不听使唤地栽向身下的肖张。他感觉到肖张张开双手接住了他——

然后,梦醒了。

盯着洁白的天花板愣了几秒,冷扶阎小声对自己说:“梦都是反的……”

他转头看去,一个面无表情、眼神冰冷的男人正坐在床边。对方穿着随意,但冷扶阎一眼就认出是之前见过的保镖。房间里没有别人。

冷扶阎绝望地将头转回来。想动右手,才发现被手铐扣在床上。他只能用左手遮住朦胧的眼睛,哽咽着颤声道:“他不会不要我的……一定是你们逼他了……”

天没亮就出车的司机,终于将最后一个客人送达火车站。他松了口气。这小伙子一上车就睡得死沉,真不怕被卖。

“哎哎!小子,火车站到了!”司机用力拍了拍他的肩。

那个戴黑口罩、扣着衣帽、几乎看不见脸的人动了动,把帽子往上提了提,露出布满血丝、浮肿且黑眼圈极重的眼睛。“没睡觉?”司机问。

肖张眯了眯眼,没有回答,只从兜里掏出一张钞票,有气无力地问:“一百?”

“一百,一直都是这个价。”

肖张把钱递过去,不太清醒地解开安全带,推开车门。刚落地,整个人就软软栽了下去。

“哎哟!搞什么!”司机吓了一跳,赶紧下车绕到他身边,“还好吧?”

见他试图撑起来,司机拽住他胳膊拉了一把。

“谢了……我没事……有点不舒服……”肖张紧皱眉头,一身冷汗地说道。

司机将信将疑:“晕车?”

“嗯。”他无力解释。

“你自己站稳,我帮你拿箱子。”司机说着,转身去后备箱。

“麻烦了……”肖张跟了上去。

“下次买点晕车药。”司机抬下行李箱,关好后备箱。

“嗯。”

看着车子驶远,肖张转身走进火车站候车。一小时后,他上了火车。

列车启动,窗外景色飞速倒退。他难受地闭上眼——浑身不适,心里更难受。其实不是晕车,是发烧了。他不知道冷扶阎是不是也在发烧,是不是同样难受……但愿不是。

相聚总是短暂,离别总是漫长。等着我,冷扶阎,我一定会去找你!

床头柜上放着保姆一小时前端来的托盘,里面的热水和热粥早已凉透,药也一颗未动。

冷扶阎正无聊地研究铐住自己的手铐。过了一会儿,他扭头对两名表情冷硬的保镖说:“大哥哥!你们能跟我妈商量一下,把手机还我吗?顺便告诉她,我是她儿子,不是犯人。如果她还记得的话!”

两个保镖却像木头般毫无反应,只是面无表情地守在门前。冷扶阎可怜巴巴地望了他们一会儿,咬咬牙,烦闷地转回头。片刻后又道:“我要上厕所!”

其中一个保镖走过来,从大衣里取出一副脚铐,“咔”地铐在他脚上。

“这是什么意思?”冷扶阎眼神骤冷。

保镖与他对视一眼,无视他的目光,打开床上的手铐,转而铐在他另一只手上。

“老板的意思。”保镖冷声道。

对上保镖视线,冷扶阎顿了顿,心里愈发不爽,拳头捏紧。内心的声音越来越强烈:干脆拼出去,大不了被抓回来!

——冷静…冷静…乖乖…

冷扶阎瞳孔骤然一缩,攥紧的拳头微微松开——

两秒后,他才回过神,低头苦笑一声。看了一眼已退开让路的保镖,他光脚踩地,慢慢站起。然而整个人轻飘飘的,仿佛随时会飘起来。他意识到,这副虚弱身体,根本拼不动。

中午,医生来检查完,见他不肯吃药,便在两个保镖协助下给他打了一针,随后向蒋汤汇报后离开。

蒋汤立刻打电话给保姆——

“医生走了吗?”

“刚走。”

“他胃口怎么样?”

“早餐午餐都没吃,放凉了我又端出来了。”

蒋汤皱眉:“药不吃,饭也不吃,幼稚!既然有力气倔,那就饿他三天!再不吃,第三天灌也要灌下去!”

“是……”

蒋汤气愤地挂断电话。另一边,保姆无奈地叹气:孩子有孩子样,母亲有母亲样……

第三天一早,蒋亲自来到冷扶阎住的小别墅。听保姆说他一直没吃东西,她便去厨房热了碗粥,端进他房间。

冷扶阎四肢大张,像具尸体般一动不动躺在床上,歪头盯着窗外。见他这副模样,蒋汤不悦道:“你俩进来!”

门外两名保镖应声而入,站到她身后。

“扶他坐起来。”

一名保镖将枕头垫在床头,另一人架住冷扶阎的胳膊,将有气无力的他拖起来,让他靠坐在枕头上。但他依旧不肯转头。

保镖退出去后,蒋汤在床边坐下,一手掐住他的脸,硬生生扳过来。冷扶阎只是双目无神地看着她。

“看看你这副样子,离了他就活不了吗?”蒋汤松手。

冷扶阎轻轻勾了勾嘴角,眼神渐渐聚焦,一脸无奈地苦笑:“何止活不了……我都想死了。”

“你给我正常一点!”

“我没问题,妈妈。”

“那我难道是疯子?我这都是为你好!你应该跟我姓,那姓冷的从头到尾没承认过你!这才是我最气的!所以我当初才把你丢给他,可他依旧那么冷漠!他不要你了,没关系,我要你。你给我懂事一点,争气一点,让那男人后悔放弃你,让他再也不敢瞧不起你!”

“我不在乎,那是你们的生活。”

“没心没肺!就知道你除了气我不会别的!但现在只剩我和你了。”蒋汤冷笑一声,低头吹了吹粥,细心搅拌。

冷扶阎沉默地看着她。蒋汤觉得粥凉得差不多了,舀起一勺,微笑着递到他嘴边。但冷扶阎只是用沉沉的黑眸看着她,不肯张嘴。蒋汤又试了几次,他索性把头转开。

蒋汤彻底被激怒,猛地站起,一巴掌扇在他脸上。

“把他嘴给我撬开!”

门外的保镖再次进来。冷扶阎却出乎意料地没有反抗,乖乖转过头,看了一眼道:“你们出去吧,我会吃的。”

蒋汤顿了顿:“你能想通最好。我半小时后进来检查,不信治不了你。哼,饿死自己没那么容易,想开点,好好活着,我会好好待你。为了个野种跟我作对,值得吗?荒唐!”

她放下碗勺,不屑地瞥了他一眼:“不过放心,我会让你忘记他。”

说完,蒋汤走出去,保镖也随之离开。

冷扶阎捏了捏拳。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他必须设法争取一个逃脱的机会,才能去找肖张。

他看了一眼那碗粥。眼下,恢复体力才是最重要的。于是他端起碗,慢慢吃了起来。

想死只是嘴上说说。老天爷让他遇到肖张,他怎舍得死?他得拼命去跟肖张重逢。他不知道自己在肖张心中分量如何,但肖张对他而言,就是全部。他不会再遇到第二个像肖张那样爱他、他也深爱的人了。

第二天早上,用完早餐,冷扶阎被两名保镖押着绑在木椅上。他不知将要发生什么,也不反抗不惊慌,静默任由他们摆布。直到一个穿着绿色大衣、漂亮如玫瑰的女人走进房间,他才忍不住问:“我妈让你来干嘛?”

“让我跟你谈谈。”女人微笑。

冷扶阎沉默。见她从包里取出一块表,他大概猜到她的来意:“催眠?我看不必。最该谈的是我和她。”

“没听见吗——!”他忽然提高声音。

正要将椅子拉过来坐下的女人顿了顿。

“我说我要跟她谈!你们这些没脑子、只会听话的!现在听好了:告诉她,她不是想要个听话的儿子吗?我认输了!我满足她!快去告诉她,她会高兴的!”

女人有些受惊地看着他,犹豫片刻,还是不紧不慢地收拾东西离开了房间。

冷扶阎不屑地“嘁”了一声。催眠听上去邪乎,但他绝不会让人抹去关于肖张的记忆。

接下来的一年,他虽解开了铁铐,但蒋汤派的保镖依旧寸步不离。

“废物!我这么辛苦培养你!为什么落选!”

“可我是第三啊,妈妈!”

自比赛成绩公布,蒋汤一直沉默。直到从才艺竞赛现场回来,关上门,争执终于爆发。

“但他们只要第一!”

冷扶阎不可理喻地摇头:“想要第一……很简单,妈妈。你不关心我,也不爱我,我状态很差,只有肖张能救我。你让我见见他,或者跟他说说话……”

“啪!”

冷扶阎不敢相信地捏紧拳,默默低下头。半张脸像被烤红的辣椒搓过,灼痛难忍。

“着了魔似的!还想着他?可我看来他并没念着你!我知道你会千方百计联系他,但我只控制老师,已是对你仁慈!你跟我谈不来,跟那混蛋谈心也无妨,哈哈哈!可谁知道?你用同学手机联系他,他根本没接!我早说过你们不是一类人,分道扬镳是迟早的事!你急着见他,他怎么从不来找你?”

冷扶阎愣了愣,颤声道:“他会来的……他说过会来找我……他说到做到……”

见他低头全身发抖,蒋汤叹了口气:“窝囊最没用。要见他?那就拿个第一给我看看!”

说完,蒋汤失望地瞥他一眼,不再多言,径直离开别墅,怒气未消。

冷扶阎却像被定住般,久久站在原地……

一年后,当他拿着第一名的成绩向蒋汤兑现承诺时,才明白自己傻傻信了,居然信了……

冷扶阎苦笑一声,仿佛已习惯了这种痛楚。蒋汤的巴掌总是随手就来,他早该适应。

“我这一巴掌不为别的!就是要你清醒!你再敢在我面前提这个名字,我就扇到你清醒为止!”

冷扶阎依旧沉默低头。但他心里十分清楚:他必须离开!

“是的……我该清醒了,妈妈……”

蒋汤顿了顿。

冷扶阎缓缓抬头:“您说得对,妈妈,只剩我和您了。我会乖乖听话,不让您失望。”

他轻轻拥抱她。蒋汤整个人僵住,身体紧绷。“我爱你,妈妈~”他在她脸上轻轻一吻。

蒋汤全程僵硬地睁大眼,不知该作何反应。直到冷扶阎松开,她还懵然地与他对视几秒,才移开视线道:“你能正常一点吗……”

“我爱你,妈妈,”冷扶阎眯眼笑了笑,“我累了,回房间了。”

他转身上楼,两名保镖紧随。蒋汤望着他消失在楼梯口,才缓缓转回身,一手无意识地轻抱自己,陷入沉思。良久,她才心情复杂地用另一只手抹了抹脸。

房间里,冷扶阎靠床坐着,静望窗上牢固的铁护栏出神。他无数次幻想自己能化作小鸟,飞出这监狱般的房间去找肖张。可幻想终究是幻想——

不远处,戴帽少年正背对他们认真割菜。老头四下张望——大清早,天蒙蒙亮,寒气未散,除了他们和那少年,别无他人。他偷偷接近离菜田最近的几筐菜——

半小时后,少年径直走来,二话不说抬走他刚装满的一筐菜。老头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小子!你干什么!”

肖张勾了勾嘴角:“你不吃亏。我算过了,你偷了我整整一筐菜,连筐带菜。”

老头得手多次,自以为万无一失,以为这小子不敢怎样,正沾沾自喜,谁知对方是来算总账的!

“你诬赖好人!”老头指着他鼻子嚷。

见对方如此无赖,肖张无奈耸肩,先放下沉甸甸的菜筐,随即轻轻扬唇,不屑道:“坏人从不说自己是坏人。不过坏老头~我也不是好人。不想死就滚开,咔咔咔~哼哼~”

菜刀突然在老头脸上拍了拍。老头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看这小子一脸无所畏惧的痴笑,眼神眯起,宛若杀过人,令他不寒而栗。

见老头发抖,肖张见好就收,不再理会,重新抬起筐走向自家菜地。老头的孙子这时跑来:“外地的,嚣张什么!小心我干你!”

“死本地,告诉你爷,再偷我菜,我连你一起干,咔嚓咔嚓~”肖张头也不回。他来这段时间早注意到这人,年纪比他小,不会是老头儿子,只可能是孙子。

肖张把菜筐一一搬上三轮车,还不够,得再割两筐。他提空筐重回菜地。这时手机响了,他动作一顿——

冷扶阎……

会是他吗……

他站起身掏出手机,见是陌生号码,咬咬牙,没接,继续蹲下割菜。因为……他不敢接……最不敢接冷扶阎的……

这两年来,除了他们在一起时冷扶阎用的联系方式再无动静,认识的、陌生的都联系过他、发过信息。他认出有些信息是冷扶阎用别人手机发的,但陌生来电他不确定是不是冷扶阎。按冷扶阎妈妈的性子,冷扶阎的手机肯定被没收了。

冷扶阎妈妈说了会照顾好他……应该就会照顾好他吧……但他感觉冷扶阎是痛苦的……他还说服不了自己……

所以他必须抓紧时间,快点去找冷扶阎——“嘶~”

肖张一激灵,猛地甩手,只见手指被划破,血流不止。他无奈苦笑。有个可爱的家伙告诉过他,伤口暖和就不疼了——

“拐了乖乖,给我拿点纸巾过来!”

“哦!来了!”

听到厨房呼唤,正刷题的冷扶阎立刻起身,抽了几张纸,雀跃着蹦进厨房,像只欢快抖尾的小白兔。

但一进厨房,他笑容顿时消失。

“咦呀呀呀~怎么这么不小心~”冷扶阎撅嘴说着,快步上前,用纸巾小心擦掉他手上的血。长长的睫毛在专注中轻颤,如蝶翼般。

接着冷扶阎从裤兜掏出一张满是花朵的创口贴:“还好我留了一手,担心你受伤,特意揣身上的。就怕你用得上,结果真用上了。都怪这刀不长眼。没事,伤口暖和就不疼了。”

“笑什么啊混蛋~”细心贴好创口贴的冷扶阎忽然抬头。

“笑什么啊混蛋~”肖张扇了自己一巴掌,逼自己清醒,渐渐压下嘴角。

心想:你真够混蛋的,连电话都不敢接,消息也不敢回说穿了就是不敢承认自己没用!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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