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病床上,程晓忍不住想起了以前的事。她从小就跟外婆生活在农村,父母为了更好的收入,长年在大城市打工。他们每周会回来看她一次,那种期盼和短暂的相聚,构成了她童年对父母最主要的记忆。直到六年前,外婆去世了,她高中毕业,考上了父母所在城市的大学,这才真正算是和父母“团聚”。四年大学,两年工作,在这个庞大而陌生的城市里,一晃竟然六年过去了。时间快得让人心惊。她无比想念外婆,想念那个总是用粗糙温暖的手掌抚摸她额头、给她讲古老故事的老人。想念那个小时候为她遮风挡雨那个不怒自威的外婆。
“晓晓!”病房门被推开,母亲带着一阵风走了进来,脸上写满了担忧,“护士给我打电话说你醒了!怎么样?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妈,我没事,真没事,你别担心。”程晓赶紧坐直身子,“医生刚来看过,也说一切都好,就是让我多吃点,补补。”
“那就好,那就好,”母亲连连拍着胸口,“你可吓死妈妈了。前几天我在这守着,后来实在请不了假了,才找了护工……”
“妈,谢谢你。”程晓心里一暖,伸手抱了抱母亲。
“傻孩子,跟妈还说谢。”母亲回抱着她,声音有些哽咽,“你平平安安的,妈就安心了。”
医生确认程晓可以出院后,母女俩收拾好东西回了父母家。吃了顿母亲做的、久违的家常菜,程晓却提出要回自己租的房子住。母亲眼神黯了黯,没多说什么,只是默默帮她收拾东西。
这种疏离感,程晓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或许是因为从小不在父母身边长大,她对父母有种既渴望亲近又下意识保持距离的矛盾心理。他们是血脉相连的至亲,却又带着一丝熟悉的陌生感。以“离公司近,方便加班”为借口租房,某种程度上,也是她逃避这种复杂心绪的方式。
回到自己那个小小的、却完全属于她的出租屋,程晓的心才稍稍安定下来。她坐在床边,整理着混乱的思绪。
不知怎么的,她隐隐有种感觉,这次莫名其妙的昏迷,和之前那几天纠缠她的怪梦,脱不了干系。而且,自从昏迷醒来后,那个原本模糊不清的梦,轮廓似乎清晰了一点点——虽然还是看不清具体样貌,但她能确定,梦里那个反复呼喊着“春晓”的,是个男子的声音。
那声音,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哀伤和……急切,像是要穿透什么屏障,抵达她这里。
程晓把自己摔进那张有点塌陷的沙发里,闭着眼,使劲儿在脑子里描摹那个梦的轮廓。
这回,好像清晰了那么一点点。梦里那个男人,穿着挺怪,说古风吧,又不全像。外面罩着件深色的、质地不明的长袍,松松垮垮的,可袍角偶尔掀动,里面露出来的,怎么看都像是件现代款的纯色T恤。这种古今混搭,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别扭和诡异。他身形瘦长,中长的头发有点乱,遮住了大半张脸,始终看不真切。唯一清晰的,是他手里紧紧攥着的一块玉。
那块玉……程晓的呼吸下意识地屏住了。那玉给她的感觉太古老了,边缘似乎都有些磨损,泛着一种温吞吞的、并不刺眼的光泽。而玉的正面,刻着一个字——一个她莫名确信自己认识的“巫”字。
这玉,她肯定在哪儿见过,或者说,有一种骨头缝里透出来的熟悉感,挠心挠肺的。可具体在哪儿见过?什么时候?想破头也没个答案。
她猛地坐起身,抓过床头柜上的笔记本电脑,噼里啪啦地在搜索框里输入“古玉”、“巫字玉佩”、“红色字迹的玉”……翻了好几页,跳出来的不是些旅游纪念品图片,就是网络小说广告,没一个对得上号。
那种熟悉又陌生的感觉非但没有消退,反而像潮水一样,一**拍打着她的神经。一个清晰的、毫无来由的念头砸进脑海里:那块玉上的“巫”字,原本不是红色的。那刺眼的红,是血。
是她的血。
她就是知道。
这个认知让她猛地打了个寒颤,从尾椎骨窜起一股凉气,直冲天灵盖。“不会吧……”她喃喃自语,心里又怕又泛起一丝荒谬的兴奋,“难道……是电视里演的那种?穿越?重生?还是什么灵异事件找上门了?”这种玄乎其玄的事,真能轮到她这种平平无奇的打工人?
心跳得像擂鼓,手心里也沁出了冷汗。她甩甩头,试图把这荒唐的念头甩出去,却没成功。犹豫了一下,她还是从抽屉深处翻出个平时记购物清单的普通线圈本,翻到空白页,拿起笔。
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她先凭着记忆,笨拙地画出那块玉佩的大致形状,一个不太规则的椭圆形,中间刻了个字。画工幼稚,但她还是在那个字的位置,用力地描了几遍,旁边郑重其事地标注:“巫”。想了想,又在这行字下面,用红笔重重地添上一句:“字是红色的,像血。可能是……我的血?”
接着,她开始勾勒那个男人的轮廓,瘦长的身形,模糊的脸部,重点是那身不伦不类的混搭衣服。刚画完袍角下想象的T恤下摆,笔尖还没离开纸面——
突然,大脑像是被强行拔掉电源的电脑,嗡的一声,所有思绪瞬间中断。眼前毫无征兆地陷入一片纯黑,比深夜关掉所有灯的屋子还要黑。她身子一软,手里的笔掉在地板上,发出细微的“啪嗒”一声,人已经失去了意识。
……
时间像是漏沙,无声无息地流淌过去。
五个小时后。
程晓的眼皮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意识回笼的瞬间,第一个冒出来的念头居然是:“又来了……”
她没急着动弹,就那么直挺挺地躺着,感受着心脏在胸腔里缓慢而沉重地跳动。这一次,昏迷并非毫无痕迹。她的脑子里,清晰地印着一幅新的“图像”,像有人用超高像素的相机拍下,直接塞进了她的记忆存储区。
那似乎是一个房间的内部。装饰风格和那个男人的穿着一样,充满了割裂感。窗户是明净的玻璃窗,能隐约看到外面沉沉的夜色。照亮屋子的,分明是悬挂在头顶、散发着稳定白光、类似现代电灯的东西。可四周的家具、墙壁的纹路,却又透着一种古朴、沉旧的气息。
画面中央,还是那个男人。他正用那块刻着“巫”字的玉佩,对准了她……或者说,对准了“观看”这个画面的视角。程晓的心猛地一抽。
这一次,她看得更清楚了。玉佩上那个“巫”字,巫字里面左右的两个人字部分。而此刻,其中巫字右边的“人”字部分,浸满了那种刺目惊心的红色,仿佛鲜血刚刚浸润进去,还在微微流动。而左边“人”字部分,却依旧保持着玉原本的底色。
一半猩红,一半温润。
这诡异的对比,像一根冰冷的针,扎进程晓的视觉神经。
他要用这玉佩做什么?等待她的,到底是什么?
恐惧像细密的蛛网,悄悄裹住了心脏,但奇异的是,在这恐惧的底层,还有一种更复杂的情绪在滋生——是好奇,是一种被命运无形之手推着走的、既忐忑又隐隐期待的感觉。
她慢慢坐起来,窗外已是黑黢黢的夜。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晚上九点。有一条未读信息,是母亲发来的,很简单:“注意休息。早点睡”
指尖在屏幕上停顿了片刻,她回了过去:“嗯,睡着了,刚醒。我再躺会儿。” 没有提及刚才的昏迷。单纯莫名的不想说出来。
放下手机,她立刻又拿起了那个线圈本,翻到画着玉佩和男人的那一页。在空白处,她开始详细描述刚才“看到”的那个房间:玻璃窗、电灯、古朴的家具、现代与古代元素混杂的装饰。最后,她的笔尖重重地点在那个“巫”字旁边,画了个箭头引出来,特别标注:
“重点:玉上的‘巫’字,只有右边的‘人’字部分是血红色,左边人字部分是无色(玉本色)。为什么?代表什么?”
写完后,她放下笔,抱着膝盖,下巴搁在膝头,努力地想从这些支离破碎的线索里榨取一点启示。那个男人是谁?那个房间在哪里?玉佩和血意味着什么?为什么是她?
脑子里依旧是一团乱麻,找不到任何线头。
倦意,一种从灵魂深处透出来的疲倦,再次席卷而来。明明才昏迷了五个小时,身体却像被抽空了力气,叫嚣着需要睡眠。这感觉,和平时加班到深夜的困倦没什么两样。
她索性关掉了台灯,让自己彻底陷入黑暗之中。眼睛闭上,身体放松,意识很快就变得模糊起来。
管他呢,是梦是臆想,还是别的什么,先睡了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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