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半夜的雨来得又急又猛，豆大的雨点砸在烧焦的木头上，冒起阵阵白烟。沈衍站在警戒线外，雨水顺着他棱角分明的下颌线往下淌，在颈间警号的金属牌上积成小水珠。他没穿雨衣，警服被淋得紧贴后背，勾勒出肩背流畅却透着紧绷的线条，额前湿发黏在饱满的额头上，露出一双在雨幕里依旧锐利如鹰隼的眼睛。
“沈队，先避避雨吧？技术科的人已经取完样了。”李维撑着伞跑过来，把伞往沈衍头顶递了递，目光不自觉地扫过队长那道从眉骨延伸到太阳穴的浅疤——那是五年前抓嫌犯时留下的，平时被头发遮着，一淋雨就格外明显。
沈衍摇摇头，接过李维手里的现场初步勘查记录，骨节分明的手指因为常年握枪而指腹带茧，翻页时带着一种不容拖沓的利落：“死者身份确认了吗？”
“确认了，叫王建军，42岁，是个建筑承包商，半个月前从外地来的，租了这间平房。”李维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房东说他性格挺孤僻，平时不怎么和人打交道，就偶尔看到他半夜在巷口抽烟。”
“联系上他的家人了吗？”沈衍的声音比雨声更冷几分，下颌线绷得更紧了些。
“正在联系他老家的派出所，暂时还没回音。”
沈衍合上记录，目光重新落回废墟深处。雨水中，那具尸体曾经蜷缩的位置只剩下一片发黑的印记，可他总觉得那僵硬的姿态背后藏着不对劲。他抬手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手腕内侧那道细小的烫伤疤痕一闪而过——那是刚入警时，为了救一个被困火场的小孩留下的。这时，手机震动了一下，是技术科发来的谢临背景调查结果。他走到避雨的屋檐下，快速滑动屏幕浏览。
资料显示，谢临出身法医世家，省医学院法医系硕士毕业时以全系第一的成绩进入省厅法医科，经手过三十多起重大案件，破案率高达九成以上。但三年前，他突然申请调往偏远县级市，原因一栏写着“个人原因”，备注里却有一行模糊的小字：“因坚持复核‘10·17悬案’，与上级产生严重分歧”。而“10·17悬案”的受害者，正是五年前林舟案中最后一名死者的远房亲戚。沈衍的指尖顿在屏幕上，眉峰拧得更紧——这绝不是巧合。
“法医那边有消息吗？”他收起手机，问向李维。
“刚打了电话，谢法医说初步尸检要连夜做，有结果会第一时间通知我们。”
沈衍点点头，转身走进李维撑开的伞下：“回队里等。”
凌晨四点的刑侦支队办公楼一片寂静，只有重案组的办公室还亮着灯。沈衍泡了杯浓茶，坐在办公桌前翻看着王建军的基础资料，暖黄的灯光让他眼底的红血丝更明显。桌上还摊着谢临的调查资料，他反复看着“10·17悬案”那一行，五年前的画面不受控制地涌上来：林舟戴着手铐，隔着铁栅栏对他笑，说“沈衍，你会后悔的”；张启明拍着他的肩膀，说“证据确凿，别被私情蒙蔽”。他猛地攥紧了拳头，指节泛白。
就在这时，手机铃声突然响起，是谢临打来的。
“沈队，初步尸检结果出来了。”谢临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带着一丝刚从解剖台下来的沙哑，却依旧清晰。沈衍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浮现出那个戴金丝边眼镜的男人——镜片一尘不染，眼尾微挑的桃花眼比手术刀还锐利，说话时薄唇抿成一条精准的直线。
“死者体内检测出高浓度□□，确认是中毒身亡，死亡时间大概在昨天下午四点到六点之间。”谢临顿了顿，补充道，“另外，我在死者牙齿填充物里发现了特殊陶瓷材质，三年前只有市一院和两家私人诊所能做，上面有牙医编号，应该能追踪到他近期行踪。”
沈衍的心沉了沉：“毒杀？针孔痕迹能确定是注射毒物留下的吗？”
“可以。针孔边缘有生前皮下出血，角度偏低，应该是凶手从背后或侧面注射的。”谢临的声音里带着专业的笃定，“还有，现场灰烬样本建议重点检测助燃剂成分，我总觉得凶手焚尸的目的不只是销毁证据。”
挂了电话，沈衍立刻拨通技术科电话，叮嘱他们优先检测灰烬成分，同时再次确认谢临的过往：“三年前他复核‘10·17悬案’时，有没有接触过林舟案的卷宗？”
“查了，”电话那头的声音顿了顿，“他调阅过林舟案的尸检副卷，还提交过一份疑点分析报告，但被当时的物证科科长张启明驳回了。”
张启明？沈衍的瞳孔骤然收缩。五年前林舟案的主要负责人，如今的市局副局长，竟同时出现在谢临和旧案的交叉点上。他靠在椅背上，看着窗外渐亮的天色，突然意识到，王建军的焚尸案，或许只是掀开了更大阴谋的一角。
这时，办公室的门被推开了，李维拿着一叠资料跑进来：“沈队，有新发现！王建军半年前在老家和包工头张彪因欠款斗殴，张彪放话要‘收拾他’！另外，谢法医说的牙医找到了，就在市一院！”
“走，去市一院。”沈衍立刻站起来，抓起外套往外走，步伐沉稳有力。路过走廊公告栏时，他瞥见上面贴着的市局领导合影，张启明站在正中间，笑容温和，眼神却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锐利。他的目光与照片上的张启明对上，心里莫名升起一股寒意。
市一院牙科诊室里，牙医陈医生确认王建军三个月前曾陪后勤科长陈立东来看过牙。离开时，沈衍特意绕到后勤科门口，透过窗户看了一眼空荡的办公室——陈立东半个月前请假后就没再来过。他拿出手机，给谢临发了一条信息：“你认识陈立东吗？”
几秒钟后，谢临回复：“认识，他是‘10·17悬案’受害者的同事。”
沈衍盯着屏幕，手指微微颤抖。线索像藤蔓一样缠绕在一起，谢临、林舟、张启明、陈立东……所有的节点都指向五年前的旧案。他深吸一口气，对李维说：“立刻查陈立东的住址和行踪，另外，申请调取张启明近半年的通话记录和银行流水。”
当他们赶到陈立东的住处时，邻居说他已经半个月没回来了，前几天晚上有个戴口罩的男人来找过他。沈衍让李维联系锁匠，自己则在楼道里观察，突然发现陈立东家的门缝里露出一张揉皱的纸条。他用镊子夹出来，上面写着“城郊废弃仓库3号”。
就在这时，技术科的电话打了进来，声音带着急促：“沈队！灰烬里检测出的助燃剂，和五年前林舟案现场的完全一致！还有，谢法医送来的王建军指甲皮屑，DNA比对结果——是林舟的！”
沈衍的脑子“嗡”的一声，手里的纸条飘落在地。他捡起纸条，看着上面的地址，又想起谢临的调查资料，突然明白过来：谢临调回市局，根本就是冲着林舟案来的。而自己，从遇见谢临的那一刻起，就已经重新卷入了五年前那场未结束的风暴里。
“李维，立刻通知全队集合，去城郊废弃仓库！”他的声音沉得像雨夜的天空，肩背绷得笔直，仿佛已经做好了直面真相的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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