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和平时江野等他下班时一样，祖宗坐在沙发上抓着纸条，美美地品了又品孩子的孝心。
也不知道等了多久，他终于等到了江野回家。
祖宗听到了江野沿着楼梯上楼的脚步声。
和诡异的走路时的动静不同，上班时其他诡异同事不声不响就能走到其他人身后，从始至终都不会发出一点声音，江野到底是个纯人类，走路时总是不可避免地触碰地面。
这听在祖宗耳朵里，略显笨拙的脚步声都在孝心加持下，带出了一点稚嫩的可爱来。
祖宗听着脚步声一路蜿蜒至公寓门口。随着公寓的门被拉开，江野失魂落魄的面容就在此时映入了他的眼帘。
祖宗看着江野的脸看了一会儿，这反应他熟，他头几天为了赚钱硬着头皮上班时，因为不适应副本的糟糕氛围，几乎每天脸上都是这么个表情。
估计江野的情况和他差不多，想他一个人类召唤出来的善良鬼怪，都有些不习惯副本里动辄对求生者喊打喊杀的氛围，就更别说江野这个纯人类了。
祖宗想到这，难得和善地对江野问了句：“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是不是不适应上班？”
“有什么问题都可以和我说说，委屈只有说出来了才能放下。怎么说我都比你多上了几天班，也算是比你有经验了。”
江野还是第一次看见这么通情达理的祖宗，他差点绷不住自己低垂的眉眼，要露出惊讶的表情来了。
好在01扫描出异常，不断在江野耳边提醒：[计划！宿主！按我们的计划来！]
江野立马稳住，想着之前和01提前商量好的说辞，适时流下眼泪来。
“祖宗，祖宗，怎么办啊，我好像惹出事情来了，我真的……我真的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了……”江野的眼泪越流越多，不到半分钟就开始哽咽起来了。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这样的江野，祖宗心里闪过一丝不妙的感觉。
不过江野看起来哭得真是太难过了，他很快忽略了这点情绪，开始追问究竟发生了什么。
祖宗：“先别哭了，你在这哭什么啊？唉，有什么问题你和我说，不说怎么一起想办法解决呢？”
江野得到了这么一句宽慰，他的情绪就像是得到了特殊指令一般，自此彻底爆发了。
江野扯着嗓子嚎：“我就是不知道要怎么和你说……但我是真的不知道要怎么和你说才好……”
“我今天找了个工作，大概看了下副本的情况——是个高中，还特地问了大概情况，听到说不用穿墙、不用掉头掉手，说是就演个学生、也不用追杀求生者才入职的……我以为就演个普通学生啊，结果入职后他才告诉我，让我每天晚上跳楼，在路过求生者窗户的时候瞪着他们看吓他们，然后爬回到他们隔壁宿舍睡觉……这是不用扮鬼了，这是直接成死鬼了……”
“怎么办啊祖宗，我还签了合同……可这个我真的干不了啊……不会要赔钱吧，可我也……”嘴上说着不知道怎么说合适，一说起来压根停不下来。
除了提前从01那里得知“无限世界的工作人类都干不了”的推算结果外，这里面几乎没有一句谎话。
就是去应聘时问话的内容和回答，也就是江野说得这些了。
即便等到祖宗接替他入职后，哪怕祖宗真的感觉不对头专门去问，恐怕也问不出什么供词上的差异。
祖宗听到这话，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合适。
作为江野的祖宗，同时又是非人的鬼怪，他甚至能共同理解两边的逻辑。
站在招聘者诡异的角度来看，只是每天定时跳一次楼而已，反正大家都不是什么正常活物，就是跳几次也不会死。这项工作里甚至没什么技术性的内容，确实简单得不行，大多正常诡异都能干，不专门说这个也正常。
而站在江野的角度来看，不能接受这个工作更正常了，因为江野就不是什么正常诡异。
两边一碰撞，最后碰撞出了这么一个大/麻烦。
祖宗拉着一张脸，想来想去，好像除了作为鬼怪的他接手这份只有鬼怪能做的工作外，没有其他任何别的什么解决办法。
无限世界的合同要求诡异必须按规定上班，就是入职后讨厌工作也得干到合同规定的时间。
他再一次讨厌无限世界的合同。
……都是一群死鬼了，还学活人用什么合同。
祖宗心想要是时间错开倒也不是不能替补上班，召唤物替召唤者上班也不算是违反合同，他语气硬邦邦地问：“你合同里规定的上班时间是什么时候？”
江野报了个时间，差不多就是紧接着祖宗平时上完班后的时间，意味着祖宗干完自己的工作后就要去替他上班。
江野已经猜出了祖宗的想法，但他还是按照01说的那样，装作是什么都不知道一样，困惑问：“祖宗，你问这个干什么？”
“我问这个干什么，我问这个接手你的工作啊……你又干不了，”祖宗有点想骂人，可惜麻烦的源头是江野的一片孝心，骂又骂不出口——他手上甚至还攥着那张小纸条呢，但你让他夸吧，就是夸一个字都觉得违背本心——违背了自己那份不想工作的本心，他最后长叹了一口气，“唉，你那个工作内容和工作地点和我说一下，这次这个班我就替你去上了。”
“你以后还是不要出门找工作了，外边危险，平时在家扫扫地，吃吃东西，这就挺好的。”祖宗语气无比沧桑地这么说道。
江野应了一声，感动道：“嗯……谢谢祖宗，还好有你在。”
居然真的成功了！
第一阶段的任务成功了，现在还差一个工作，就能在一个月后攒够钱了。
都说剧本会给脱离剧情的任务者留出生路，这份感人的祖孙情何尝不是他的生路呢。
……
这次工作转移的成功，只让01和江野安分了几天。
为了尽快完成任务，他们很快策划了新的工作交接方案。
考虑到祖宗如今已经身兼两份工作，整个诡看起来精神变得更加不稳定，不同于之前的情况，这次的台词和神态都需要适当的更改。
于是两天后，在结束了一天的两份工作后，好不容易回家的祖宗，又在鞋柜上看到了熟悉的纸条。
真要说起来，当祖宗回家没看到江野时，他就开始感到有些不安了。
而当他看到熟悉的纸条后，这份不安彻底落地，整个诡都开始颤抖了。
【祖宗，都是我的错，是我的无能让您额外负担了新的工作，让您的情绪变得更加糟糕。
我能感觉到，您每天回家看到我在家呆着都有些不开心。但我完全能理解您的心情，如果我每天累死累活地去干两份工作，回家后也看到这么一个每天无所事事的闲人，我也会心态不平衡。
果然，最好的解决方法，还是让我和祖宗您一样，变得同样忙碌。
如果您看到这张纸条的时候我不在家，那就是我还在工作，这次我一定会仔细辨别其他副本的招聘内容，请您不要担心。】
完蛋。
祖宗看完这张纸条后，他更担心了。
外边的工作能有什么是对人类和善的工作，外边的工作对他这个鬼怪都有些不友好。
看到纸条时就说明阻止江野找工作已经来不及了，现在他只希望江野真的能在这个无限世界里找到人类能干的工作。
——“真希望今天他能笑着回家。”
祖宗如此期待着，然后在几个小时后，在公寓的门被拉开后，又看到了一张和几天前差不多的失魂落魄的脸。
祖宗：……
祖宗看着江野失魂落魄的脸，一度不敢问出声究竟发生了什么。
还是江野主动走进门，目光闪烁地露出讨好的笑，尴尬地出声：“那什么……祖宗，我好像又惹事了。”
祖宗没有接话，很难说是不想接话还是说不敢接话。
江野继续往下说：“今天，我其实是想和祖宗你学习的……我想着说，如果我和祖宗您一样忙，每天兼职两份工作，你会不会为我骄傲，会不会变得更开心一些……”
他的台词还没说完，祖宗一个激灵回神。
祖宗光是想着最开始那个失魂落魄的表情，听到那个“惹事”的形容，就知道先前的“工作转移”事件恐怕又得重现。
但要是又来两份工作……这怎么重现？
他有些急切地追问：“那你应聘了几分工作？”
江野看着这个反应觉得有些好笑。
这些其实也是01提前策划好的内容。没想到01这个系统，居然意外地通人性。
在习惯了他这个糟心孙辈干不好工作后，如果把“找工作并搞砸”变成“疑似找了两份工作都搞砸”，那么重点就会从“为什么搞砸工作”的气愤，转移到“又多了两份工作，这个实在忙不过来”的恐惧上。
当然，按照01的说法，要是他的条件能跟上，真的能找到一份适合人类的工作，给出“找了两份工作，只搞砸了一份工作”的回答，说不定还能让祖宗惊讶高兴一会儿。
可惜了，无限世界是真的没什么人类能干的事情。
江野：“只应聘了一份。”
祖宗见情况不是最糟糕的情况，甚至还稍稍松了一口气：“那还行……说说吧，怎么搞砸了。”
江野：“我这次问了，这次问清楚了不用跳楼，不用做什么危险的事情，说是只当路人和其他诡异轮班，最后就是真打起来也会相对安全。结果进副本一看，却发现路人甲最后有一个被其他鬼怪童话、融合成一个巨大的鬼怪的剧情。”
“祖宗，你知道的，我没有这个能力啊。我怎么把自己的身体变虚幻？而且到时候融合在一起诡异贴诡异的，我是不是还会被他们发现真实身份……”
祖宗无奈地摆摆手，他开始走流程：“好了好了……你和我说说吧，你这个具体什么时间。”
江野报了个时间，正好彻底霸占了祖宗最后的那点时间。
三份工作三班倒，正好霸占祖宗一天的二十四小时。
祖宗先是一愣，然后被气笑了。
最开始是发现自己的所有时间都被工作霸占，之后是疑惑自己的时间怎么就这么巧被三份工作占满了。
不得不说，他过去每次下班回家，看到江野这么一个无所事事的闲人确实会心态不平衡。
可现在好了，他下不了班也回不了家了。
就是鬼怪确实不需要睡觉，也不能这么折磨诡啊。
祖宗喃喃：“怎么这么巧……对啊……”
“怎么就这么巧呢？你是不是最开始就想着，如果自己干不好就让我替你擦屁股？”祖宗的情绪本来就有些不太好，说到最后，竟是直直扭头盯着江野，非要江野说为什么找这份工作。
无限世界的工作时间一般划分成三部分，分别是早上九点到下午五点、下午五点到凌晨一点、凌晨一点到早上九点。
怎么这次江野一选，就选了一个他唯一有空的时间？
……不过他倒是没怀疑这是不是什么“让他没机会下班回家骂人的阴谋”，上一份小纸条里“突然发现会被其他诡当作是同类”的文字，到底还是在他心里留下了一点痕迹，让他不会把江野想得这么恶毒。
而这也在01的预料之中，问题不大。
江野低下头，装作是很羞愧的样子，这个时候是真的很考验演技了：“因为祖宗你一回家就、就说我，明明之前还说我呆在家里也不错……就算知道是因为工作，我也有些难过。或许祖宗你就是希望下班后能自己一个人呆着吧，唉……而且多一个人奋斗，多一份工作多一份工资，祖宗你也能早点完成心愿，自己开副本啊……”
他这么说着，对着自己的祖宗反向来了一通愧疚式孝心。
祖宗一时间竟无话可说。
感情还和他的不耐烦有关系？
这个不知道几十旬的老鬼，面对着这份“为你好”的孝心，竟像是个刚死时的新生小鬼一样无措，不知道说什么合适。
可见无论什么都不能过度，无论是孝心还是责骂。
祖宗最后咬牙切齿道，声音像是牙缝里挤出来一样：“行，你别去工作了……交给我吧。”
“你别奋斗了，你以后也别努力了，听我的，以后你哪里都别去，什么工作都别接！记住，什么都不能接了！真的干不过来了！”
江野立马点头：“嗯嗯嗯嗯！”
他也不会去找工作了，三份工作三份工资，正好够组副本了。
……当然，这里面也有祖宗的表情太难看，总感觉自己要是真的再做什么，祖宗真的能做出杀了他再自杀的恐怖事情来。
……
一个月后，随着每份工作都彻底结束，精神过分萎靡、看上去像条鬼干的祖宗终于解脱了。
组建副本的钱凑够了，所有人和系统和鬼怪都松了一口气。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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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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