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在那场惨剧的面前，和那颗眼球对视上。
自发现其他人看不见它时，谢愿就知道，不是他疯了，就是这个世界疯了。
……
太阳刚刚露面，这条老旧的街道便已经人声鼎沸。
青石板铺就的地面刚被前一天的雨水冲刷得一尘不染，很快又布满了泥脚印。
蒸笼冒着白气，被穿着围裙的大妈抱到一旁，带着水珠的蔬菜被整齐地摆放在道路两旁，吆喝声，讨价还价声不绝于耳。
人来人往中，一道蓝白相间的身影格外引入注目。
谢愿拎着书包在人群中飞速穿梭着，脚下溅起泥点，终于在车门关闭的前一刻赶上了这趟前往学校的公交车。
车上人并不多，他找了个空位坐下，窗外的景色开始后退。
车窗映出他模糊而略显苍白的脸。
谢愿悄悄松了口气，这两天请了病假，今天正是返校的日期，结果没想到早上不小心起晚了，幸好影响不大。
坐在他后面的两个女生穿着和他一样的C市重点实验中学的校服，正在开心地聊着天。
谢愿突然反应过来今天是周一。
C市重点实验中学是他们这里升学率最高的学校，为了抓紧学生们的学习，从高二开始，学校就规定了两周放一次假，那两个女生估计还是高一的学生。
欢快的话语不可避免地闯入了谢愿的耳朵。
她们正在聊一个月前的那次流星雨。
那是一场瑰丽又神秘的粉紫色流星雨，没有任何官方的预报，就那么突然地出现在了那天晚上的夜幕中，无数散发着粉紫色光芒的光点拖着长长的光尾划过深蓝的天际，就连当时正在烧烤店打工的谢愿都在抬头的时候目睹到了这番奇幻的场景。
后来听到第二天电视里的报道，谢愿才知道，那天晚上的流星雨几乎在全球各地都能够看到，哪怕是在白天。
人们兴奋地在网上分享着自己拍下的照片和视频，赞叹这场流星雨有多么地美丽，顺便骂有这么好看的流星雨都不提前通知出来，害得他们没有做好准备，错过的人更是懊恼地捶胸顿足，就连学校里都到处是学生们讨论这次流星雨的声音。
这场热热闹闹的流星雨潮直到一周后才渐渐消下来。
谢愿没想到现在还能听到讨论它的声音。
“你听说了吗？官方到现在都还没有找到那场流星雨的成因。”
“对，好像也没有找到任何陨石坠落的痕迹。”
“太神奇了，简直像魔法一样！”
“我看到网上好多讨论的呢，还有人猜测是外星人入侵。”
“要真是外星人，话说我们是不是就不用上学了……嗯，还是算了，要真是外星人，指不定要把我们抓去干嘛呢，我胆子小，还是这种普通的生活更适合我。”
“哈哈哈，安了，安了，要真是外星人，这都过去一个月了也没动静，网上就是说着吓唬人的。”
“也是，就算是天塌下来还有个高的顶着呢，对了，你说要给我带的那本小说带了吗？”
“当然带了，你看的时候可要藏好，被班主任发现我们就遭了。”
“放心，你还能不相信我吗？”
……
公交车逐渐靠近学校的方向，天色也越来越阴沉。
乌云聚拢，遮住了最后一点阳光，周围的树被吹得哗啦作响，似乎下一秒就会下起大雨。
谢愿皱眉，天气预报明明说今天是一个大晴天，他可没带伞。
返校的高一学生三两成群的走进学校，谢愿下了公交，如同水滴汇入海洋。
他实在是学校里最不起眼的那种学生。
不上不下的成绩，不上不下的身高，并不外向的性格，还有脸上那副大大的黑框眼镜，校服一套，肉眼可见的平凡。
天上的云乌压压一片，风胡乱地吹着，直吹得人心里发寒。
橙红色的墙上，“C市重点实验中学”几个字有点掉漆，因为担心下雨，学生们步履匆匆，平白多了几分安静。
他深呼吸了几口，努力缓解心中的不适感。
他像往常那般进入校园，没什么人特意注意到他。
但又好像有什么与往常不一样。
谢愿说不出来，他只是加快速度往教室赶去。
早读的时间快到了，他不想迟到。
他跟着比他低一届的学生们走在校园里，看着他们如归巢的小鸟般涌入高一的教学楼，与他们分道扬镳。
下一秒，破空声突兀地响起，他下意识后退，同时抬头看去。
那个东西落在了他身前。
沉闷的声响。
鲜血四溅。
他面前出现了一滩肉泥。
——那是一个跳楼的学生。
谢愿的头脑里一片空白。
浸满鲜血的校服几乎看不出原样，里面乱七八糟地裹着一堆红的，白的，黑的，一颗眼珠骨碌碌地滚到一旁，漆黑的瞳孔朝上，直直地对上谢愿的脸，对上那双因惊惧而瞪大的双眼。
鼻腔里充斥着令人作呕的血腥气味。
谢愿想张开嘴，他想尖叫，但他现在甚至感觉不到自己身体的存在。
也不知道自己是否还在呼吸。
不知道过了多久，谢愿终于恢复意识，因为缺氧，他下意识地大口呼吸着。
双手剧烈地颤抖，全身的力气都仿佛被剥夺，他努力维持着身体的平衡，尽量不让自己狼狈地瘫倒在地，那猩红的一滩再次映入眼帘，谢愿反射性地干呕，却什么都吐不出来。
教学楼内传来朗朗读书声，校园里空空荡荡。
没有人注意到这里，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他仿佛被世界割裂了出去，在这个无人知晓的空间里，只有他和这具尸体。
找老师……对，找老师，找警察……他们会解决这个的，对，找他们……
谢愿试图拖动自己麻木的双腿，在成功之前眼睛却抢先注意到了正从拐角过来的年级主任。
他努力控制住自己想要大叫的情绪，控制出几乎要夺眶而出的眼泪。
他很害怕，他想逃离，为什么是他遇到这种事，他只是一个普通得再普通不过的学生，这种事对他来说太超纲了。
然而所有情绪在年级主任开口的时候戛然而止。
“你哪个班的，都打铃了怎么还不回教室早读！”
谢愿呆住了。
那个秃顶的中年男性怒气冲冲地走近，是针对他的，仿佛一点都看不见他面前的惨剧。
怎么可能……
明明那么明显……它就在他面前啊！
谢愿的呼吸愈发急促，看着年级主任渐渐走近，看着年级主任……毫无知觉地站在那片血肉之上。
那颗孤零零的眼珠看着孤零零的他，仿佛在无声的嘲笑，猩红的血液裹挟着肉沫流到他的脚下，浸润他的鞋底。
谢愿的异常太明显了，就连原本生气学生上课时间还到处乱跑的年级主任此刻也被吓到。
“同学？同学？”
谢愿僵硬地转动自己的眼珠，看见年级主任关心的面容。
他眼睛里只有自己。
看不见，他真的什么都看不见。
他只会聒噪地问他还好吗。
他不好，他非常不好。
而他现在甚至不敢将他看到的一切说出来。
到底是只有他能看到，还是只有年级主任看不到。
他不敢赌。
他不想被当成疯子。
谢愿想不起来他是如何应对年级主任的了，最后，他拖着自己无力的双腿，缓慢地绕过了那一片“泥泞”。
他低头，走过的地方留下一串鲜红的血色脚印。
他转过头看向跟他相反方向的年纪主任。
什么都没有，那双脚明明刚才直接站在了血肉上，但是他的身后什么印记都没有。
谢愿浑身发凉。
原本被惊吓的恐惧转变成了更复杂的，很深沉的阴影，顺着他的血管流遍他的全身。
自此将他和前十七年平凡普通的人生彻底分割开来。
站在自己教室所属的楼层，教室里整齐响亮的声音驱散了一些不安。
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他的噩梦。
但他身后长长的一路血红的脚印打破他的所有幻想。
随着他的步伐，脚印慢慢变淡，最后消失在楼梯拐角处。
从走廊上都还能看到旁边教学楼下那一摊模糊的血肉，有老师经过，依旧没有任何反应。
如果一直没有人收拾那一摊惨剧，他会一直在那里吗？
他努力平复自己剧烈跳动的心脏。
高二七班，谢愿就读的班级。
班主任还没有到，里面只有稀稀拉拉的读书声。
谢愿低着头，回到自己的位置上，请了几天假，桌子上不出意料地堆满了空白的试卷，此刻的谢愿却无心再去关注这些，胡乱将他们塞在课桌里，心不在焉地拿出课本。
那具尸体的惨样还是时不时地闪现在他的脑海里，那颗眼珠仿佛又滚到了他脚下。
难道真的只有他一个人能看到吗？
那个摔死的学生是他们学校里哪个班的？
他的同学们知道她/他已经死掉了吗……
他们察觉到自己同学的消失了吗？
谢愿头脑风暴。
腰间突然被什么东西戳了一下，他被吓得一激灵，一转头，就是一张凑近的大脸。
谢愿下意识往后仰，如果不是及时捂住了嘴，怕不是会叫出声。
“怎么了，谢愿，感觉你今天奇奇怪怪的，是不是身体还是不舒服啊。”
是于浩，他的同桌，一个胖胖的小男生，热情而友善，是他平时在班上交流最多的人。
但对如今处于草木皆兵状态的谢愿来说，他第一次不希望有人对他这么热情。
但他不能表现得太异样。
“没……没什么。”他僵硬地回答道。
“我昨晚做了个噩梦，没睡好，今天早上来学校的时候还堵车了而已。”
于浩脸上紧张的神色终于放松了些许，他拍拍谢愿瘦削的肩膀。
“没事就好。不过你脸这么白，要是感觉不舒服，一定要说出来啊。”
谢愿胡乱地点点头，为自己的谎言和别人的好意而感到心虚。
他低着头，不敢再看于浩的眼睛，书页上布满浅浅的指甲划痕。
直到前排陆续传来纸张翻动的窸窣声，谢愿下意识抬头，才发现原来是课代表来收作业了。
旁边于浩也掏出了自己皱皱巴巴的卷子，还不忘安慰谢愿道，“发卷子的时候你请假了，给课代表说一声就行。”
前排的同学转过头，“欸，于胖胖，你倒数第二题的答案是多少？”
剩下的，谢愿已经听不清了。
他的目光顺着课代表的方向落到斜前方的位置。
班上成绩很好的一个女生的位置，是空的。
桌面空空荡荡，桌肚里也什么都没有。
除此之外，后排靠窗的那个体育很好的男生也不见了踪影。
只剩下了一套什么都没有的课桌。
“王涵和周立扬今天没有来吗？”谢愿小心问道。
下一刻，恐惧重新爬上心头，他难以置信地回过头，对上于浩茫然的脸。
因为他听到了于浩比他还疑惑的声音。
“谢愿，你在说什么啊？那个位置不是一直都是空着的吗？王涵和周立扬？他们又是谁？我们班上没有叫这两个名字的吧？”
花生求收留[爆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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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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