允许学生用自习时间准备运动会老师不算多也不算少，操场上零零散散地站着各个班的学生。两人走到草坪上，李烨闲来无事，靠着足球门的栏杆坐下来，悠哉游哉地望着草地上的四五条大“毛毛虫”。秦闲则回到已经在等他的五班的毛毛虫队伍。
毛毛虫的样子挺滑稽，每条毛毛虫脸上都有不一样的表情，五班这条是笑着的，龇着个大牙，眼睛是两个对称的大于小于号。
五班在场的五个人看着丑丑的毛毛虫，都有点难以接受自己要骑在这家伙身上急行二三十米的事实，相顾无言地站在毛毛虫旁边。最后还是五班体委王成轩咳嗽一声，身先士卒地坐在毛毛虫的头部。其他几个人见状，也跟着坐了上去。”
他们坐的时候没有特定的顺序，秦闲最后才上虫，自然而然地坐到了第五个位置——身后是一个空着的座位——坐上去之后便开始望天发呆，等王成轩的指令。
王成轩回头看了看，发现秦闲身后没人，疑惑道：“不是有六个人吗？”
其他人闻言，都回头往最后一个位置看。秦闲在发呆，反应慢了半拍，猝不及防跟前面四个人对视，然后讷讷地学着他们的样子转头往后看。
“谁没来？”王成轩问。
坐第二的何嘉乐、坐第三的朱悦、和坐第四的曾芷溪一起把头转了回去，摇头，齐声回答：“不知道。”
秦闲听到他们的回答，又慢半拍地把头转到前面。
“呃……我想想……”王成轩挠挠头，抓着头发冥思苦想，半分钟后一拍脑袋，大喊：“我知道了！蔡子杰没来！”
“他怎么还没来？”何嘉乐问。
秦闲也有些疑惑，疑惑之余还有些羡慕，蔡子杰已经快一周没来上学了。
“不知道为什么。”王成轩摊手，“你们等着，我去教室抓个壮丁下来。”说完，他就起身往教室走了。
王成轩走后，秦闲前面的三个人开始叽叽喳喳地闲聊，秦闲侧耳听了一会儿，见他们没人主动跟自己说话，貌似是没有叫上自己一起聊的意思，就没再听，又望着天发起了呆。
发呆没一会儿，他恍惚听到有人在喊他，转头朝声源看，看见李烨正把双手拢在嘴巴前，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他。
他想了想，起身走向李烨，问他：“怎么了？”
“我要去小卖部。”李烨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草，“你有没有想吃的或者想喝的，不准说没有。”
秦闲听李烨这么说，就没拒绝，捏着下巴想了想。他想起之前有一次，李烨同样是去小卖部买了点零食，当时李烨的袋子里装着那种一筒一筒的水果糖，那种糖很好吃，他有点想吃。
但是那种糖又很贵，一筒要十来块，他不好意思要，便又斟酌了一会儿，最后说：“帮我带一包绿色的Q.Q糖吧，谢谢。”
李烨朝他比了个OK，往小卖部去了。
李烨走后，何嘉乐朝秦闲招手，喊着：“秦闲——秦闲——”
秦闲走过去，又一次问：“怎么了？”
“那个男生是不是上次吃我麦当劳的那个？”何嘉乐问。
秦闲点点头：“是他，你问这个干嘛？”
“他上学期也是我隔壁班的。”何嘉乐说，“你们两个怎么认识的？”
秦闲自然不打算把自己和李烨是街坊的事情说出去，何嘉乐这么问，他故作深沉地沉吟了一会儿，然后回答道：“缘分来的时候，挡都挡不住。”
“什么东西。”何嘉乐皱眉。
一旁的朱悦笑了：“他不想告诉你，你听不出来吗？”
何嘉乐看看朱悦、看看曾芷溪、又看看秦闲，然后夸张地捂住心口，用一种受伤的语调说：“没爱了。”
秦闲回答：“本来就没爱过。”
何嘉乐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说：“曾经的那些山盟海誓，难道都是假的？”
朱悦和曾芷溪都在笑，曾芷溪笑着说了一句：“死男同。”
秦闲没什么反应，毕竟自己不是真的男同，偶尔开一点这样的玩笑挺正常的。
他们又聊了几句，旁边六班的毛毛虫已经跑了一个来回之后，王成轩带着从教室抓来的壮丁邓鑫回到了操场。
几个人在毛毛虫上站好，王成轩抖了两下，然后开始倒数：“三、二、一、走~”
六个人慌慌张张地迈开步子，由于没喊“一二一”，再加上身高的差异，他们的步伐十分凌乱，左右不分地扭曲成了一团。你的脚踩着我的鞋，他的腿碰到他的屁股。从侧面看过去，这条毛毛虫就好像运动神经打了结，几条腿各走各的路，没有丝毫整齐性可言。
没走出几步路，何嘉乐就踩掉了王成轩的鞋，王成轩连忙大喊“停停停”。坐后面的几个人一个急刹车，毛毛虫啪唧一下摔到地面上。六个人的身体歪七扭八，曾芷溪和朱悦直接撞到了一起。
毛毛虫停下后，王成轩下虫捡鞋，穿好鞋后对坐在虫上的五个人说：“我们还是得喊一二一，要不然太乱了。”
五个人整齐划一地点头——这次秦闲没有再慢半拍。
王成轩重新站在毛毛虫头顶，再一次开始倒数。倒数结束后，六个人很默契地喊起了一二一。于是这一次他们的脚没有再缠成一团，颠簸但有序地走了一个来回。
“不错不错。”王成轩很满意，“休息一下吧。”
这个决定正合秦闲的意，因为去小卖部买东西的李烨已经回来了，左手拎着小卖部的塑料袋，右手拿着一个甜筒，正一小口一小口地吃着。
秦闲从毛毛虫上下来，走向李烨。
李烨看到秦闲走来，把左手的袋子往前一伸。秦闲往里看，除了一包青苹果味的Q.Q糖，里面还躺着一罐挂着水珠的加多宝。
“怎么带了加多宝？”秦闲问他。
“我觉得你会热，就想着给你带瓶喝的。”李烨回答，“你不想要吗？”
“没有没有。”秦闲摇摇头，“就是觉得让你破费了不太好。”
李烨咬了口甜筒，朝秦闲笑笑，说：“没事，四块而已。”
说完他反应过来，自己这句话说得不太好。“四块而已”四个字，可能会让秦闲不舒服 。
他正想改口补救一下，就听到秦闲轻轻地笑了笑，慢慢地从他手里拿过了塑料袋，然后说：“谢谢你。”
秦闲这句话出口，就已经过了能补救的时机。李烨有些懊恼，但也无济于事。
他在心里为自己的口不择言叹了口气，随即对秦闲说：“坐一下吧？”接着自己先一屁股坐到了草坪上。
见他坐下，秦闲没讲究，也坐到了草坪上，挨着他一起，这让李烨放松了一些。
他们两一起看着操场上正在训练的运动员——六班骑毛毛虫的运动员很勤奋，已经走了两个来回。估计这两个来回里他们走出了些经验，现在他们不满足于走路了，正从草坪的另一头朝李烨这边小跑。
李烨看着自己班摇摇晃晃的毛毛虫，笑着问秦闲：“你们刚刚骑的时候也这样？”
秦闲也笑了笑，说：“比你们班还晃一点。”
李烨说：“可惜我没看到，太可惜了。”
“等下就能看到了。”秦闲拿出加多宝，拉开拉环，喝了一口。
他们两个没再说话，李烨慢条斯理地吃着甜筒，秦闲悠哉游哉地喝着加多宝。
晚霞将天空涂成橙红色，火烧云在学生头顶游走，时不时吹来几缕带着些微凉意的风。李烨看天看地，感到一种心旷神怡的悠闲。
——“我操！”
一声大喊突然震颤耳膜，李烨被吓了一跳，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看到自己班的毛毛虫骤然停在前方几米处，毛毛虫旁的地面上躺着一男一女两个人——估计是从毛毛虫上摔落的——其他四个人围在旁边，正手忙脚乱地把他们从草地上扶起来。
他再仔细看了一下，掉下来的男生叫周浩，女生则是吕宏远暗恋的徐思彤。
被扶起来后，周浩甩掉扶着他的吕宏远和张凯歌的手，摸着自己的后脑勺大吼：“你他妈有病吧！腿找不到地方放就去砍掉！”
还没站起来的徐思彤一脸难以置信，生气地吼了回去：“我又不是故意的我操！你们跑得太快了！而且你一米八！我才一米五八！我腿够不到地面！”
“张凯歌也一米八啊！杨可玲也只有一米六啊！杨可玲的腿怎么没缠到张凯歌的脚上？”周浩又吼。
徐思彤气不打一处来：“身高跟我们一样就一定会摔跤吗？你上没上过初中数学！知不知道什么叫概率！你傻逼吗？”
周浩更气了：“概率个屁！你要是像杨可玲一样用腿夹着虫，我们两个会摔倒吗！”
“好了好了都别说了、都别说了。消消气，消消气。”吕宏远站到两个人中间，开始劝架。
徐思彤朝周浩翻了个白眼，本想站起来，却因为摔到双腿而实在疼痛难忍，索性不站了，就这么坐在地上。旁边两个女生见状，也在她身边坐下。
周浩骂骂咧咧地背过身，低下头让张凯歌看他的后脑勺。张凯歌伸手去摸，摸到一个足足有半个巴掌大的包，还往外渗着血。
吕宏远站在人群中间，不知道该先去缓和谁的情绪，最后不知所措地看向李烨。
秦闲也问李烨：“你要不要去劝一下？”
李烨跟除了吕宏远以外的几个人都不太熟，本来不想贸然掺和进去，以免得罪人。但既然秦闲这么问了，而且见到同学闹矛盾还袖手旁观确实有点不太道德，于是他三两口吃完甜筒，站起身，朝自己班的几个人走了过去。
他走到吕宏远旁边，悄声问吕宏远：“怎么回事？”
吕宏远一脸愁云惨淡，说：“刚刚我们走了两个来回都没什么问题，就想着看看能不能加速跑一跑。但是他们、不是、我们跑得太快了，而且徐思彤腿短够不着地，再加上她确实没有控制自己的腿，她的腿就甩到周浩腿上了。然后他们两个就摔下来了，周浩摔到后脑勺，徐思彤摔到了大腿。”
李烨听完，又问：“周浩是不是一摔倒就开始骂人了？”
“对啊！”吕宏远猛地点头，“我看徐思彤的嘴型，本来都想开口说对不起了，结果周浩一句‘你他妈有病吧’，把她的话给堵回去了，然后他们两个就吵起来了。”
李烨心想：周浩的性格确实是这样，说好听点是直爽，说难听点就是太莽，有点急躁。
他对吕宏远说：“那我去劝周浩，你去跟徐思彤好好说一下。”
吕宏远“嗯”了一声。
李烨走到周浩面前，问他：“摔得严重吗？”
“那么大一个包！”周浩拿手比划着，“痛死我了！”
“那你是不是觉得徐思彤该给你道个歉？”李烨问。
“那肯定啊！结果她不道歉就算了，还骂我！”周浩说。
“可是是你先骂的她。”李烨说，“如果换成你，刚摔跤就被人骂，你会想道歉吗？”
周浩扯着脸，一副“我知道我有问题但是我不想认”的不爽的表情。
李烨又说：“而且吕宏远说，他看到徐思彤说对不起了，只不过因为你骂她，她又不想说了。”
一旁的张凯歌点点头：“我也看到了。”
“你们的意思是全都怪我咯？”周浩问。其实他已经缓过来了一些，就是不想承认自己也有问题。
“不是都怪你，你们摔跤的主要原因确实是她。”李烨摇摇头，“但是你们吵起来是因为你。”
周浩叹了口气，问：“那你说怎么办？”
李烨转头往徐思彤那边看了看，再跟周浩说：“等下你好好给她道个歉，她再好好给你道个歉，就可以了。”
“为什么我先道歉啊？”周浩不是特别乐意。
李烨闻言，往周浩的小臂来了一巴掌，说：“因为你是个男生，可以吗？”
周浩不说话了。
李烨本来想直接走回秦闲身旁，但还是有点不放心，于是又到吕宏远那边看了看。
“……所以你不要太生气了，他等下应该会来跟你道歉的。”吕宏远蹲在徐思彤面前，对她说。
李烨也蹲下，点点头：“对，我已经跟他说过了。”
徐思彤撇撇嘴，说：“我知道。”
“那就好。”李烨说。
李烨又跟徐思彤说了几句话，期间吕宏远一直低头盯着草坪，还有徐思彤放在草坪上的大腿。等聊完天，徐思彤看到吕宏远的视线，有些愤怒地问：“你看什么呢你！有病吧！”
吕宏远惊慌失措地抬起头，连连摆手，解释道：“不是不是！我是看到草坪颜色变深了一点，想着你可能流血了才看的！我不是故意的！”
三个女生刚刚一直没看徐思彤的大腿背面，闻言皆是一愣。徐思彤伸手摸了一把，再把手拿出来时，手上带着一团血红。
“我操，还真流血了。”她说。
“我觉得你们两个现在都得去校医室。”李烨说，“要和好也在校医室和好吧。”
“对对对。”刘佳佳和杨可玲站起身，各自伸手拉住徐思彤的两边手臂，“快去看校医。”
于是骑毛毛虫的六个人一起往校医室走去，李烨回到秦闲身旁——五班的人一直在看热闹，王成轩始终没有让他们再骑上毛毛虫——肩膀往下一塌，说：“累死我了。”
秦闲笑了笑，拍拍他的肩膀，说：“辛苦了。”
李烨也笑了，说：“冰淇淋的最后几口我都没吃出味道来。”
说完这句话，他突然有些奇异的感受，觉得自己在同班同学面前都有些端着，只有在秦闲面前才能完全放松下来。
他思考了一会儿，最后觉得这是因为他跟秦闲不止是同学，而且是好几年的街坊。
他正想跟秦闲再聊聊，五班的体委突然朝这边喊了一句：“秦闲！再来走几次！”
秦闲闻言，把加多宝放在李烨身旁的草地上，然后站起身，朝李烨说了一句：“不许偷喝。”接着回到自己班的队伍里去了。
李烨靠着球门，看五班的毛毛虫在草坪上摇头晃脑，看秦闲在毛毛虫上卖力地前后迈步，最后实在没忍住，笑了出来。
他现在明白那些看趣味运动会的领导是什么感受了——确实挺有意思的。
[猫头][玫瑰][彩虹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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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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