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6月19号,星期五,李烨不在的第一天,天气目前是雷雨。”
秦闲在本子上开了个头,就写不下去了。
他的心情跟窗外的雨一样不太美妙,一腔烦闷无处排解,本来想随便写个什么记录一下,写下这么十几个字后莫名产生了一股巨大的羞耻感,才发现写日记终究不适合自己。大概他是个没什么雅兴的人,不适合做这种附庸风雅的事。
“我就说你肯定写不下去。”何嘉乐以一种“你看我说什么来着”的语调说道。
秦闲叹了口气,烦躁地抓了几下头发:“我好烦啊。”
“你到底烦什么啊,因为李烨回家了吗?”何嘉乐问,“难道你也想回家?”
“不是。”秦闲摇了摇头。
“那有什么好烦的?”何嘉乐十分不理解。
秦闲也不知道,他就是烦,感觉如果一直见不到李烨,他能一直烦下去。
何嘉乐见状,摇了摇头,用无奈的口吻说:“唉,儿子长大了,有心事不跟爸爸说了。”
秦闲翻了个白眼:“滚。”
“话说,李烨走了你不会的题目怎么办。”何嘉乐又说,“你问谁去。”
秦闲沉默地摇了摇头,意思是没人可以问。不过他前天下午才问过李烨,目前不会的知识点还没有那么多,而且他觉得自己也没有特别笨,努努力应该是能跟上的。
他又看了眼窗外的雨,雨很大,不知道要下多久。
中午吃饭时,雨停了。
吃饭的过程中,秦闲总是心不在焉,脑子里一会儿空白,一会儿又被李烨占满。旁边三个人都看出来了,吕宏远干脆直接叫了他一声,问他:“你是心情不好吗?”
秦闲把自己漫游的思绪拉回来,摇摇头:“没有啊。”
“那你今天怎么话那么少。”吕宏远说,“我还以为你跟上次李烨一样不开心。”
蔡子杰不知道李烨不开心是怎么回事,有些好奇地看了几个人一眼,但是最后没开口问。
“我觉得他是想李烨了。”何嘉乐对吕宏远说,“那句台词怎么说来着?哦对,‘本宫不死,尔等终究是妃’,对他来说只有李烨才是正宫。”
秦闲的心思被戳破,也不恼,安静地吃着饭。
吕宏远听了,没说话,在脑海里类比自己想念徐思彤的时候的表现。
蔡子杰点头对何嘉乐表示肯定,然后对秦闲说:“确实,根据我这几天跟你们一起吃饭的经验来看,我感觉你们两个真的很恩爱。”
因为他有时候能看到李烨和秦闲互相把盘子里的菜夹给对方。
“有一段时间你没来你不知道。”吕宏远回过神来——他觉得秦闲的表现跟自己在家想徐思彤时确实有点像:注意力难以集中、茶饭不思、魂不守舍——跟蔡子杰说,“那时候李烨摔伤,平时走路都是秦闲扶着的,亲密得要死。”
“所以说啊。”何嘉乐附和道,“我觉得你们两个真的,哪一天谈上了我都不会意外的。”
秦闲依然没说话。
放在以前,何嘉乐开的这种玩笑他听听也就过去了。可或许是因为今天太想李烨的缘故,他竟然开始想自己有没有可能真的跟李烨谈恋爱。不过这种想法刚一冒头,他就被吓了一跳,一种“你在想什么东西”的罪恶感与荒谬感油然而生。
他快速把盘子里的饭菜吃完,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对在座的其他三个人说:“我吃完了,你们快点。”
“心虚了。”何嘉乐说。
吕宏远和蔡子杰笑出声,吕宏远说:“少男心事被戳破都是这样的,我懂。”
秦闲面不改色,反问道:“你为什么会懂?有什么少男心事?”
吕宏远神色一顿,干巴巴地笑了两声,说:“我们还是吃饭吧。”
何嘉乐和蔡子杰两人顿时来了兴致,刨根问底地问吕宏远有什么秘密。
秦闲见其他人的注意力被转移,松了一口气,可刚放松下来,他又想:吕宏远这个表现,肯定是心里藏着什么。而李烨竟然没跟他说过吕宏远有什么秘密。
这让秦闲有点不爽。但他也知道自己的感受来得不合情理,别说李烨也可能不知道吕宏远心里究竟藏着什么事情。就算知道,在未经许可的情况下,也肯定是不能随意传播的。他有什么理由让李烨跟自己说?
可是情理情理,情跟理本来就要分开来算。理智上他理解一切缘由,不代表感情上他就能保持冷静。他就是不爽,然而他的不爽又无法对着他人宣泄,便只能在自己的心脏里内化,蕴出满胸的烦闷来。
“喂喂!怎么又开始发呆了?”何嘉乐敲了敲桌子,“问你话呢?”
“啊?你说什么?”秦闲回过神。
“我说,这两天你要不要回五楼睡觉?”何嘉乐问,“反正你们那个宿舍都只剩你一个人了,独守空房怪难受的。”
“等一下,既然说到这个了。”蔡子杰举手,“其实我一直有个问题,就是他们两个为什么可以住二楼空宿舍。”
吕宏远闻言,跟蔡子杰解释了一下前因后果。蔡子杰听完点点头,说:“明白了,你们继续吧。“
“所以呢?”何嘉乐问秦闲。
“还是算了吧。”秦闲摇摇头,“搬东西上五楼很麻烦。”
而且他已经住习惯了,不想搬回去。不仅现在不想,以后也不想。
“那好吧。”何嘉乐说,“你还是等高二再回来吧。”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秦闲无语地想。
吃完饭,其他三个人在213一直陪秦闲聊天聊到了午休铃响才走。实际上主要是其他三个人在聊,秦闲大部分时间都在发呆。
他们走后,秦闲走到李烨的床旁边,把李烨枕头旁那个星之卡比拿到自己的床上,跟皮卡丘面对面。
“我是你们的爸爸。”秦闲出神地对着两个玩偶自言自语,“那个是你们的妈妈,他今天不在。”
他怔愣了一瞬间,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他竟然下意识地说自己是爸爸,李烨是妈妈!?
他感到十足的震惊,来不及细想这究竟代表着什么,连忙改口道:“不对不对,那个也是你们的爸爸,你们有两个爸爸。”
接着他陷入沉默,开始反思自己今天究竟是怎么了,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不正常的想法或语言。他怀疑食堂的饭菜有毒,把他的脑子毒傻了,要不然他怎么会这么神志不清、胡思乱想、胡言乱语。
他又想,难不成自己真的跟何嘉乐三人说的一样,对李烨有那方面的心思?
这怎么可能呢?
虽然他从小到大都没对女生心动过,可这不代表他会对男生心动啊!他怎么会是个同性恋呢?他一直把李烨当朋友,李烨也一直把他当朋友,他们之间怎么可能会有这种龌龊呢?
要是李烨知道他在想这些,会不会恶心死?不行不行不行不行,不能再想了。
秦闲突然心悸得要命,仰面躺倒在床上,左手按着胸口,右手用力把身旁的两个玩偶一把推开。
两个玩偶在床上咕噜咕噜地滚了几圈,最后停在一个诡异的姿势上——星之卡比像他一样仰面躺着,皮卡丘则趴在星之卡比的身体上。
秦闲看了两个玩偶一眼,大脑又自动把星之卡比和皮卡丘分别替换成了李烨和自己。也就是说,现在他的脑子里,是自己压着李烨。
恶心!
秦闲被自己脑海里的画面震惊到,内心挣扎着咆哮,竭力想把这幅画面打碎,可任凭他怎么转移注意,脑海里自己和李烨交错重叠的身影就是挥之不去。
不仅如此,他的大脑还开始闪回,一帧一帧地播放以往他跟李烨身体接触的画面——他扶着李烨走路、他帮李烨脱裤子、他趴在李烨的床上跟李烨打闹……所有这些以前他觉得正常无比的事情,现在都好像带上了一层不明不白的意味,不断冲击着他的大脑跟心脏。
他怎么可以想这些?他怎么会想这些?
难道他真的是同性恋吗?
哪怕这只是众多可能性中的一种,他也不愿意面对。他不愿意相信自己对李烨的心思是卑鄙的、不愿意玷污这一段纯洁的情谊。
秦闲扬起右手,咬住牙关,狠狠地往自己脸上扇了一巴掌。
“啪”的一声脆响在空荡荡的宿舍内显得突兀又冷漠,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不要再去管自己的大脑。他试着说服自己,让自己相信自己只是暂时抛弃了理智,等上一段时间,或许几分钟、或许几小时,他就会恢复正常。
可是他做不到。
他把脸埋进被子里,张开嘴无声地呐喊,喊了几声之后又因为慌张和惶恐而开始反胃,连忙跑到阳台上对着水池干呕,把刚刚吃的饭全都吐了出来。这还没完,他呕得眼眶发胀,眼角不受控制地流泪,似乎是要呕到自己的心脏从嗓子里滑出才算终止。
他胡乱漱了口,清理了水池里的污秽,又回到床上,感受着自己仿佛就在耳边的心跳,喘着粗气,心想:他不会是同性恋、也不能是同性恋。
对、对,他不能是同性恋,所以不要再想了。
抱着对自己的否定、质疑与责怪,秦闲躺到床上,侧身面对墙壁,用力闭上了眼睛,试图睡个觉。
然而他的脑海里有这么多杂乱纷繁的想法,觉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睡着的。因此结果是,他闭着眼睛干躺了一个小时,中途还因为混乱的神智感到有些耳鸣。
下午到教室后,他烦得不行,本想趴在桌子上补一会儿觉,却是徒劳无功。于是他又抬起头想做点题目冷静冷静,却连半个标点符号都看不进去。
他以这种状态熬过了下午的两节课,上课时坐立不安,一到课间就跑出教室到走廊上出神,期间一句话都没跟别人说。自习课的时候,黄江汉坐在讲台上看班,何嘉乐悄悄给他传来一张纸条。
秦闲接过纸条,打开来看。
“你现在的状态很可怕你知道吗,像是刚杀完人一样,我看到好多人都不敢从你旁边路过了”
秦闲自然是知道的,他也不想因为自己的坏情绪影响他人,可他控制不住。
他在纸条上写:“我控制不了”,写字的时候手都在发抖。
何嘉乐:“你到底怎么了,跟我说一下呗”
秦闲:“不能说,说不了”
何嘉乐:“难道你要一直烦下去?”
秦闲:“嗯。”
何嘉乐:“别啊,很恐怖”
秦闲:“那你说怎么办”
何嘉乐:“你今天早上不是写日记吗,要不试着再写一下”
秦闲:“不想写,一想到那件事我就难受”
何嘉乐:“谁惹你了?”
秦闲:“我”
何嘉乐:“?不懂”
何嘉乐:“不过既然是自己的事,有什么事是不能自己消化的?”
秦闲:“我很烦”
何嘉乐:“我爸跟我说过,只要没有杀人犯法,其他都是小事情”
秦闲:“出轨也不犯法,出轨是小事吗”
何嘉乐:“你这样我们还怎么聊”
秦闲:“哦,你继续”
何嘉乐:“所以说,你不用那么在意,有什么事接受就好了”
何嘉乐:“我看李烨平时也是这个状态,挺随性的,不追求成绩也不追求人际关系,你看他就活得很潇洒”
黄江汉:“秦闲何嘉乐你们两个传够了没有!教室外面站着去!”
两人被抓包,立马起身,带着作业脚底生风地向教室外走去。路过蔡子杰座位的时候,蔡子杰用一种“你们在说什么我也想听”的表情看着他们。他们两个忽视了蔡子杰,然后走上走廊,趴到走廊围墙上,又开始小声说话。
“我不知道你是受什么东西刺激了。”何嘉乐小声说,“但真的没关系啊,上次李烨心情不好一个中午不就好了吗,你可以学学他。”
秦闲烦躁地踢着墙根,说:“这不一样。”
“你别这么倔,没什么大不了的。”何嘉乐说,“还有你真的不能跟我说一下吗?要不然我怎么知道哪里不一样?”
“不能。”秦闲回答得很坚决。
何嘉乐无奈:“好吧。那能不能告诉我跟谁有关系?”
“不能。”秦闲依然很坚决
何嘉乐依然很无奈:“好吧。”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何嘉乐又说:“等李烨下周来了,我要告诉李烨,让他知道他不在的时候你多可怕。”
“别告诉他。”秦闲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何嘉乐说:“那就是跟李烨有关系。”
秦闲瞪了何嘉乐一眼,何嘉乐举起手“哈哈”笑了两声,不说话了。
两人不再说话了,秦闲稍微冷静了一些,又开始思考。
假如、假如、假如他真的是同性恋,而且喜欢李烨,会怎么样?
他会有负罪感,除此之外,还会不会有什么影响?
如果他不让别人知道的话,不会。
那确实没什么大不了的。
再说了,李烨那么善解人意、那么体贴、那么细腻、那么优秀、那么好看,喜欢上不是很正常?
谁不喜欢李烨?李烨周围的男生,哪个没开过要跟李烨白头偕老的玩笑?就连心里可能装着其他人的吕宏远都开过。
他秦闲喜欢李烨又怎么了?
他想通了这一点,又开始想另一点。
他真的是同性恋吗?
平心而论,虽说现在他总惊恐地认为自己有可能喜欢李烨,也确实有跟李烨进行诸如牵手拥抱的亲密举动的冲动,但他还是不能确定自己究竟是不是同性恋。
他不了解这些,只是直觉上认为这种东西需要一个科学的鉴定方法,现在就盖棺定论,实在是太早。
因为他之前在杂志上看到过一篇文章,说对一个人产生肢体接触的**并不一定是喜欢这个人,也可能是想跟这个人亲近,这跟喜欢的含义是不一样的。
而且,就算他真的是同性恋,也没关系。现在的社会这么开放了,除了战争,人们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就像何嘉乐说的一样,只要不杀人犯法就没事,毕竟同性恋又不是什么会被判死刑的罪名,他没什么好担心的。
他唯一对不起的只有李烨,他想,如果自己真的是同性恋,真的喜欢李烨,那一定要瞒得好好的,不要让李烨察觉出一丝一毫的异常来。
秦闲想明白了,连带着觉得周身的空气都变得新鲜了许多。
他长长地呼出一口气,然后又低头看向自己的试卷,傻乎乎地笑了一声。
何嘉乐一脸莫名其妙地看着他,问:“你没事吧?”
“我现在好很多了。”秦闲说,“谢谢你。”
何嘉乐愣了一下,然后挠挠头,“哦”了一声。
的确如秦闲所说,今天接下来的时间里,他的精神状态都非常良好,终于重新有了写作业聊天的心思。晚自习下课回宿舍的时候,其他三个人见秦闲肯加入聊天并开玩笑了,都感到十分欣慰。
只不过秦闲脑子里的李烨依然挥之不去,坠入梦乡之前,他的脑海里仍然会时不时闪过他跟李烨亲密接触的画面。这带来的后果是,他做了一场龌龊又旖旎的梦。
梦里李烨的皮肤柔软细腻,他跟李烨耳鬓厮磨,在李烨白净的身躯上留下了许多属于他的印记。
梦醒后,他有些惊慌失措,狼狈地起身去厕所清洗,换了条内裤之后又重新躺到床上,用右手手臂遮住眼睛,想睡觉,却又控制不住地去回想梦的余韵。
那触感实在太美好,哪怕只是短短的南柯一梦,也让他流连忘返。
[猫头][玫瑰][狗头叼玫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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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二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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