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起时此时,刚发现周围的空间变换了,她就看到了手还在半空中,愣愣站着原地的卫时序。
那双总是蕴藏着无尽深渊般神秘的眼眸,此刻却剧烈地翻涌着滔天的巨浪——是未能倾泻的毁灭欲、是刻入骨髓的剧痛、是茫然,以及最深处一丝被母亲用生命和神魂强行捂热的……微光。
他周身的气息极其不稳定,冰寒与暴戾交织,却又被一种巨大的悲伤死死压住,仿佛下一瞬就要彻底爆发,又仿佛会永远凝固成一座冰雕。
但是他的体内流窜的力量,都被他压制下来,就像小时候的卫熙循,但如今,已没有人能站在他身边像小时候一样追着他玩。
如果这时候,要是他的家人都在,就好了。
云起时渴望这样的家人,她知道,身处幸福中心的人,失去一切后是最痛苦的。
她静静地看着他,没有立刻说话,只是安静地陪伴,等待着他从那股几乎能撕裂灵魂的情绪中稍微抽离一丝。
良久,她缓缓伸出手,指尖莹白,轻轻触碰了一下他捶在身侧、紧握的、指节已然发白的拳头。
“卫时序……”
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抚平动荡的力量,穿透了他周身冰冷的屏障。
“卫熙循,”她唤了他母亲给他取的名字,语调柔软却不容忽视,“我们该离开了。”
卫时序的身体几不可查地颤动了一下。
那冰封般的面具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
熙循……
熙循熙循,熙光映心,循道而行。
灰色的眼眸让他看起来冷漠,而此时,灰色的眼眸里承载着是过去的记忆,它们都变成灰色的珠子一颗颗坠入深海,然而痛苦却是不可磨灭的,人死却也不能复生。
卫时序目光望着前方某一点,仿佛还能看到母亲最后消散的那一幕。
这片记忆里,有他的族人,母亲,哥哥和姐姐,离开了这,这个世界上再也找不到他们的痕迹了。
但他紧握的拳,在她的指尖触碰下,极其缓慢地、一点点地松开了。
他没有说话,只是周身那暴戾毁灭的气息,开始一点点地收敛,沉入更深的、无人能窥见的心底。
最终,他极其轻微地颔首,喉结滚动了一下,咽下所有翻腾的血气与哽咽,从喉间挤出一个低哑得几乎破碎的音节。
“……走。”
卫时序似乎只允许自己痛苦一瞬,而后的他依旧需要用一个人重新撑起一个族群的仇恨,这份仇恨太重太重,让他在任何时刻,都不能松懈。
在他转身的刹那,云起时清晰地看到,他眼底深处那剧烈的情感浪潮已被强行压下,重新封冻,但冰层之下,有什么东西已经永远地改变了。
那不再仅仅是漠然,更染上了一种源自血脉和誓言的、沉重而决绝的底色。
而在他收敛所有气息的掌心深处紧握着的归灵珠,带着一点微弱的、带着母亲最后温暖与期待的力量,悄然蛰伏,等待着重见天日的那一刻。
同时,一丝极淡的、属于云起时的生机道蕴,也如同最细微的藤蔓,无声地缠绕其上,悄然守护。
……
走到空间尽头……
“咔”一声轻响,面前开始浮现出一道道细微的裂痕,记忆如同砸落在地上的镜子一般碎开。
卫时序猛地睁开眼睛,依旧是那片熟悉的暗池,面前石壁上失去左眼的女子依旧还在,只不过却遗留着一圈极淡的光晕,像是她将钥匙融入眼窝时溅出的灵光,迟迟没散——那是曦月族血脉的余温。
归灵珠消灭了所有的恶魂,将她和卫时序一同拉入记忆中,而此刻,周围却是格外的寂静。
很快,卫时序沉寂一会,便抬起了手,开始一点点抹去石壁上女子的痕迹。
他绝不能让母亲困在这里。
云起时在他身侧悄然现身,她就站在他的身后,望着石壁上的女子一点点在他的术法下消失。
当石壁上最后一丝颜色被抹去,卫时序脸色已经苍白,最后终于忍不住,吐出了一口血血落在暗池的黑水里,没发出半点声响,只晕开一小片暗红,又被池水慢慢吞噬,像他没来得及说出口的哽咽。
暗池的水汽在石缝间凝结成霜,卫时序指尖的术法微光渐散,石壁上母亲的痕迹彻底消弭,只余下那圈光晕还在水面晃荡,像未干的泪痕。
卫时序直起身时,喉间又是一阵腥甜,暗红的血珠砸在衣袍上,洇开小朵暗沉的花。
云起时上前想扶住他手腕刚抬到他肘边,就见他指尖在身侧攥了攥,而后极轻地摇了摇头——那动作里没有疏离,只有说不上来的固执。
“不必……我没事……”他淡淡的说了一声。
他直挺挺地站着,脸色是一种近乎透明的苍白,紧抿的唇边还残留着一丝未干的血迹。
他开始坐下调息,他的周身竟然环绕着一圈圈看不懂的咒术。
那咒术纹路是暗紫色的,像生了锈的铁锁链,一圈圈缠在他周身,纹路里还渗着极淡的黑雾,每绕一圈,就往他灵脉里钻一寸。
他调息时指尖凝出的灵力刚碰到咒术,就被那黑雾啃得滋滋响,淡金色的灵光转眼就散了,反倒是咒术被惊动似的,猛地缩紧,勒得他肩颈处的衣料都好像陷进皮肉里。
云起时看得心头发紧。
对于下这阴险咒术的人,她的心里已经有了一个名字——萧逾白,而且萧逾白对曦月族的灵脉了如指掌,才能最狠地掐断灵力流转。
让人求死不得,求死不能。
云起时意识到,这种咒术源于上古,寻常中咒之人根本无法摆脱。
这种咒术压制他使用灵力,压制他恢复,压制他的情感,控制他的人生。
云起时刚想说要不先疗伤,就见他猛地转头,浅灰色的瞳仁里翻涌着她看不懂的浪潮——有刚经历回忆的钝痛,有压抑的暴戾,还有一丝极淡的、几乎要被冰寒吞没的犹豫。
“别动。”他开口时,声音比暗池的水更冷,指尖却在身侧悄悄攥紧,指节泛白得吓人。
“抱歉。”他抬起手掌,掌心灵力正在运转。
云起时顿住脚步,莫名想起记忆里他护在母亲身前的模样,心脏突然抽紧。
她看到他喉结滚动,似乎在斟酌什么,最终却只是抬眼,目光落在她眉心,像在确认什么,但他只是抬手。
“忘掉这段记忆。”
五个字轻飘飘的,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像一道无形的冰刃,猝不及防刺进云起时的识海。
她浑身一僵,眼前瞬间闪过无数碎片——卫云簌最后消散的眼神、卫时序在记忆里喊“母亲”时的颤抖、暗池里他吐血时紧抿的唇……这些画面像被狂风卷过的书页,哗啦啦往后翻,最终停在一片空白。
“你……”她想质问,舌尖却像被冻住,那些刚要出口的话凭空消失,只剩下茫然。
卫时序看着她眼底的清明一点点褪去,变成初见时的懵懂,喉间的血腥味突然变得刺鼻。
那时她刚被救下,昏迷在客房的软榻上,呼吸轻得像落雪。
救下她的当晚,他站在床边时,指尖悬在她额前,看着月光淌过她洗尽污泥的脸,忽然愣住。
这张脸比情报里的画像更鲜活,睫毛长而密,唇角还带着点未褪的倔强,像株被暴雨打过却没折腰的野草,似乎在告诉他,她是一个鲜活的人。
他想起她在记忆里站在母亲身侧,想起那缕生机道蕴,想起她碰他拳头时指尖的温度——这些本该是复仇路上最该剔除的“软肋”,此刻却像针一样悄然扎在他心上。
他明明该庆幸的。
抹去她的记忆,她就不会再被曦月族的血海深仇牵连,只需三年,他们就能毫无瓜葛,她也不会被宿月珩那群人盯上,更不会记得他是如何利用她的空灵之体……可为什么看着她茫然眨眼的样子,他会觉得愧疚。
云起时想着。
算了,让你一回。
下一瞬,她的意识彻底沉入黑暗,身体失去支撑,软软往地上倒去。
卫时序几乎是本能地伸手接住她,手臂触到她温热的肩背时,才惊觉自己的动作有多快。
她的头歪靠在他胸前,呼吸轻得像羽毛,眉心的珀晶黯淡无光,显然是真的失去了意识。
他低头看着她阖眼的模样,睫毛上还沾着暗池的水汽,唇角那点因他吐血而泛起的担忧彻底淡去,只剩下全然的空白。
“对不起。”他对着她的发顶轻声说,声音轻得要被风卷走。
这三个字里藏着太多他说不出口的东西——愧疚于利用她的体质,愧疚于用咒术践踏她的善意,更愧疚于自己竟在那瞬间生出寸寸“怀疑”的念头。
他小心翼翼地将她打横抱起,动作僵硬却异常轻柔。
他从小到大没有抱过任何人,更没有抱过任何一位女子。
而此刻,他只能察觉到怀中的人很轻,像一片被雪压弯的梅瓣,
当他抱着她飞至崖上时。
洞口的卫凉等人见他抱着昏迷的云起时出来,皆面露诧异,却无人言语。
卫时序的下颌线绷得笔直,当他低头看怀中人脸庞时,眼底的冰寒早已裂开一丝缝,泄出点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情愫。
“回玉川城。”他下令时,视线最后回望了,“她醒后……就当从未来过箜篌崖,不要在她面前提起。”
“是!!”
风声穿过玄影林的枝桠,呜咽得像沉重的哭声。
他突然想起记忆里,母亲为他取名的含义“熙光映心,循道而行”,喉间一阵发紧。
这个世界上,活着的,只有两个人知道这个名字真正含义了。
交集越少越好,这条路,只要他一个人血淋淋的走下去就够了。
就算是掉下悬崖,那也只需要他一个人就够了。
啦啦啦,活力满满的作者来喽~
1.其实男主没有那么笨嘿嘿嘿,他肯定是猜到一些的。但是后期结婚了女主放的更开。
2.下一个副本准备来临,这次不写记忆,培养感情。
3.对于男女主一开始见面,我觉得从男主见到女主的第一眼时候,他一定是会有点被吸引的感觉,就好像人的第一印象,你就能判断自己喜不喜欢对方,作者认为,有母亲姐姐哥哥这样优秀的人在,男主的性格也不会差。
4.熙循熙循,让我们来记住你的名字。
5.云起时和云满月都是充满爱的名字!作者满满的爱![熊猫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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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第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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