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暂的喘息,如同偷来的时光,每一秒都浸透着绝望的甜腥。
离开那片被铜像规则笼罩的区域,幸存下来的三人找到一间废弃的器材储藏室。门被苏砚用沉重的杠铃杆勉强抵住,隔绝了外面走廊里无处不在的、仿佛有生命的窥视。
空气里尘埃与铁锈味交织,混杂着淡淡挥之不去的血腥。李婉坐在一旁,眼神空洞得像被掏空的贝壳。
普通人连续挣扎通过六个怪谈,士气早已被磨蚀殆尽,恐惧和疲惫如同跗骨之蛆,啃噬着所剩无几的理智。绝望是无声的瘟疫,在狭小空间里静默蔓延。
苏砚靠在对面的储物柜上,眼睫低垂,指尖无意识地在膝盖上极轻地敲击。
他在脑海中回忆今晚所有的信息,希冀能给最后一个怪谈增加一线希望。
手腕上,那无形的【羁绊手链】传来稳定而持续的微热,像一道固执的暖流,试图融化他因过度使用能力而带来的疲惫。这感觉让他莫名烦躁,却又……贪恋。
顾临渊就站在他身侧不远处,姿态看似放松,眼神却时刻警惕。
"还能休息多久?"顾临渊的声音不高,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苏砚睁开眼,"最多二十分钟。必须出发。'它'的耐心是有限的。"他没有明说,这个以绝望为食粮的深渊游戏本身……
短暂的休整被迫结束,无人再有异议。推开储藏室的门,重新踏入光线扭曲的昏暗走廊,仿佛从短暂的避难所重新坠入沸腾的地狱油锅。
通往旧校舍最深处的艺术楼,越是靠近,空气越是凝滞粘稠,光线也如同被打碎的玻璃,割裂着视觉。终于,他们抵达了入口。
那是一条极其宽敞、却异常压抑的长廊。两侧墙壁,从地板到天花板,密密麻麻镶嵌着无数面镜子。这些镜子大小不一,形状各异,但无一例外,都布满蛛网般的裂纹,或是蒙着厚厚的灰尘与浑浊水渍,映照出的影像支离破碎,光怪陆离。
仅仅是站在入口,一股深入骨髓、冻结灵魂的寒意便扑面而来。
镜中无数个破碎扭曲的"自己"同时看过来,空洞或狞笑的眼神,汇聚成无形的压力,足以碾碎任何残存的心智。
"我们……能回家吗?"林婉的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细若游丝。
"跟紧。"苏砚的声音依旧维持着表面的冷静,他率先踏入了这片镜像的迷宫。
他的步伐稳定,目光平视前方,刻意忽略着两侧那无数个碎裂、眼神或空洞或怨毒的"苏砚"。
理性告诉他,这些都是虚假的映像。但那股无形的精神压力,渗入他思维的每一道缝隙,诱发最深层的自我怀疑。
顾临渊紧随其后,嘴角甚至噙着一丝挑衅般的冷笑。仿佛在向这些"倒影"宣告,谁才是唯一真实的主体。
三人沉默地在破碎的镜像迷宫中穿行。脚步声在空旷的镜廊里回荡,被无数镜面无限复制、扭曲、叠加,变成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诡异合唱。
光线不知从何而来,在无数镜面间反复折射,形成一片昏沉而迷离的光晕,搅动着人的平衡感与理智。
走到中段路过一间厕所时,林婉突然红着脸,唯唯诺诺的低头说道:“我想……上厕所。”
“什么?”苏砚没有听清。
“你去吧,我们帮你守着。”顾临渊难得搭话。
“谢谢,我尽快出来!”林婉脸红的像是红苹果,头也不回的冲向厕所。
短暂的独处空间。
四面八方,上下左右,都是他和顾临渊的影像——有的清晰刻骨,有的扭曲变形,有的只剩下一个模糊溃散的轮廓。
"害怕吗?苏教授。"顾临渊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温热的气音,仿佛怕惊扰了这满廊窥伺的、"他们"自己的幽灵。
苏砚看着镜中那个与自己并肩而立的男人,冷淡回应:"恐惧源于未知和对自身无能的认知。我正在……"
"计算这些镜子什么时候会活过来,把我们都吞进去?"顾临渊打断他,从喉咙里滚出一声低哑的轻笑,那笑声在镜廊里回荡。
顾临渊的目光扫过周围那些破碎的镜面,眼神里玩世不恭的伪装似乎褪去了一些,露出底下近乎残酷的冰冷。
"我小时候,"他忽然开口,声音平缓,却带着一种沉重如铅的回溯感,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记忆的冻土中艰难挖出,"被关过类似的房间。比这个……干净得多,也绝望得多。四面墙,包括天花板和地板,都是完美无瑕的镜子。没有裂纹,没有灰尘,光滑得让人无处遁形。"
苏砚微微一怔,下意识地看向他。顾临渊的侧脸在支离破碎的镜像下,模糊不清。
"我被关了很久。久到忘记时间。一开始会哭,会喊,会用拳头砸那些镜子,直到指骨见血。"顾临渊的语气平淡得像在叙述别人的故事,但那平淡之下,是汹涌的暗流,"后来发现没用,眼泪和鲜血只会让镜中的自己更可笑。我开始对着镜子里的自己说话,模仿见过的每一个人的表情、动作、语气……学习如何让自己看起来最无害,最值得信任,或者,最令人恐惧。"
"他们说,这是'训练'。训练我如何看穿人心,如何成为家族最完美的'继承者'。"他顿了顿,声音沉了下去,带着不易察觉的沙哑,"我母亲……就是在那样日复一日、无处可逃的'审视'下,一点点崩溃,最后消失的。"
苏砚沉默地听着。他不明白顾临渊为什么突然提起过过去,但这些话语像一把锋利的钥匙,猝不及防地捅开了对方那扇紧闭,布满荆棘的心门。
他仿佛看到了门后一闪而过,被囚禁在冰冷镜屋中的孤独孩童的影子,那双眼睛里最初的光是如何被一点点磨灭。也看到了那个在豪门倾轧与扭曲期望中,不得不将真实自我剥离,以操控人心为甲胄,最终连最基本的共情能力都一并献祭的青年。
他一直厌恶着顾临渊的冷血与掌控欲,视其为一种危险的人格缺陷。但此刻,在这绝望浸透的镜廊里,那份冰冷的厌恶,竟不受控制地混合了一丝……理解与刺痛。
"所以,"苏砚开口,声音因为长时间紧绷和干涩而异常沙哑,"你的'心理架构',是在那里……无师自通的?"
顾临渊转过头,看向苏砚,眼中飞快地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化为一种更深沉、更复杂、几乎要将他溺毙的情绪。"可以这么说。直到后来,深渊找上门,给了我……'官方认证'。"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自嘲的微笑,"看来它很喜欢我这种从地狱里滋养出来的扭曲才能。"
这句话轻飘飘的,却承载着过于沉重的过去。
苏砚的目光无意中掠过旁边一面相对清晰的镜子。镜中的"顾临渊"正用一种他从未见过、混合着巨大痛苦与**渴望的眼神,死死地盯着镜外的他。
那眼神一闪而逝,快得仿佛是错觉,却让苏砚的心脏猛地一缩。
在极致的高压之下,某种深层的防御本能被触发。或许是顾临渊自白降低了心防,或许是这无处不在的镜像放大了潜意识的倾诉欲,苏砚不受控制地接上话,将自己深埋的伤疤也暴露出来。
"我……也经历过一个,无法证明的'意外'。"他声音很轻,像是不愿惊扰沉睡在心底五年的亡魂。
顾临渊目光一凝,所有的注意力都聚焦在他身上,如同黑暗中唯一的追光。
"我最好的朋友,在五年前死了。所有人都说他是一个骗子,人渣,死有余辜。"苏砚的语速很慢,每个字都像是从冰封的记忆河床下艰难捞出,带着刺骨的寒意,"但我知道,他不是。他比谁都干净,比谁都赤诚。一定是有人,用最肮脏的手段陷害了他。可就连他死了,化为灰烬,无数不明真相的人,依旧在背后肆无忌惮地谩骂、诋毁。"
他抬起手,机械地推了推眼镜,指尖有着难以抑制的细微颤抖。
"那段时间,我每天只能睡两三个小时,一闭眼,就是他躺在冰冷棺椁里,毫无生气的面容。我查阅所有卷宗,寻找一切漏洞……后来,我在一个重复的噩梦里,疯狂地想要利用逻辑为他辩护,却发现无论怎么推导,都缺少一个最关键的数据,一个能颠覆一切的证据……直到那一天……"
他顿了顿,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似乎不知该如何描述那个彻底改变他命运的玄妙瞬间。"然后,我就在一片虚无中,'看见'了它——深渊的邀请函。它说,我的大脑,我这颗执着于逻辑与规则的大脑,是它需要的……"
储藏室里短暂的宁静,镜廊里压抑的喘息,队友近在咫尺却仿佛隔着一层世界的声响,都成了遥远的背景音。
只有他和顾临渊,以及这无数破碎沉默的镜像,共享着这段无尽痛苦与偏执执念,他们力量起源的秘密。
憎恶与理解,理性与偏执,在此刻诡异地交融。
【叮咚!检测到深度记忆共鸣!羁绊能量大幅提升!(★ω ★) 两位玩家的过去如此沉重,彼此分担会不会轻松一点呢?奖励被动效果:【共感缓冲】——在对方遭遇强烈精神冲击时,可提供微弱但坚定的心灵锚定效果。】
系统的播报带着不合时宜的欢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惜?突兀地打破了这沉重得几乎要凝固的氛围。
顾临渊看着苏砚,眼神复杂得像一团乱麻。
"苏教授,"他轻声说,语气里没了平日的戏谑调侃,只剩下一种撕开伪装的直白,"你想救所有人,是不是因为……你当初,没能救下他?"
苏砚身体猛地一僵,像是被这句话刺穿了最坚硬防护壳,直达柔软。他抿紧失了血色的嘴唇,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但表情已经给出了最清晰的答案。
就在这时,前方传来林婉的脚步声:"不好意思,让你们久等了!"
二人不再多言,继续向前,很快镜廊的尽头到了。
那是一扇对开的、厚重的、镶嵌着暗色玻璃的木门。门楣上,"舞蹈教室"四个字斑驳脱落,依稀可辨。
门内,散发出比之前任何一个怪谈,都更令人心悸的气息。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门后耐心等待着,传来一股致命的压迫感。
没有时间再沉浸于过去血淋淋的回响了。
最终的目的地就在眼前。
三人重新聚集在门前,最后的勇气被压榨到了极限,如同风中残烛。
就在苏砚深吸一口气,准备推门而入的瞬间,那熟悉又冰冷的系统提示音,如同送葬的丧钟,在每个人脑海深处轰然敲响——
【最终考验:【镜中之我】,启动。】
【特殊规则:击败你们的复制体,或者,被其彻底取代。】
【提示:完美,即是最大的缺陷。它们拥有你们的一切——能力、记忆、知识、技巧,并将你们内心最深处的阴暗、恐惧与怀疑,极致放大。】
【愿你们……认清自己。】
声音落下,死一般的寂静如同冰水般倾泻而下,瞬间淹没了所有感官。
绝望,如同实质的浓稠黑暗,张牙舞爪地瞬间吞噬了所有人残存的希望。
最终审判,如期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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