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家村的每一个冬天都大同小异,晚起、洗漱、吃饭、呱蛋、吃饭、睡觉,一天天这么熬过来,到过年时,脸上也没甚别的神采,无非多加上几个肉菜,小孩子也盼不来新衣服糖果,因此过年气氛并不很厚重。
畅月初十,夏满买回一个新缸,把洗净的腊肉用盐和调料抹上,一层一层地放进缸里进行腌制,这是腌腊肉;家中原先用的那个小缸,他拿来腌酱肉,黑乎乎的酱油调料把猪肉淹没其中,静等上色入味。
畅月十一开始,新棉花已经尽数处理好,外头的壳里头的核全部去除,就连棉花里丝丝杂质都被眼尖的毛萍冬扯出来扔了,两担棉花铺在院子里白得晃人眼。
新棉花不能马上缝进衣被,里头还有些湿,得完全晒干才能缝制,幸好这几日天气好,虽然温度沁人,但阳光十分明媚,不出三天,湿哒哒的棉花就被晒得蓬松柔软,似天上云彩般惹人眼。
缝制衣被是个辛苦活,幸好家中有两个缝补手艺好的高人,若是光靠夏满一人,那决计要缝许久。三人分工明确,夏满缝毛平秋的冬衣,毛萍冬缝自己的冬衣,严娟则是负责缝制冬被,三人白日里坐在院中晒太阳,一边缝补一边闲谈,旁边毛平秋则在砍柴如库。
劈柴声、谈笑声、鸟叫声汇聚在这个小院子里,温馨和乐热闹的场景总能引得人加入其中。
这段时间,经常有人拿了绣活过来同他们一起做,见毛萍冬手艺这么好,还把自己的闺女哥儿喊过来学,嘴上打趣地称他做老师,直喊得毛萍冬害羞又自豪,心里暖暖的,出去闲逛,在外人跟前也多了几分笑意。
人一多,七嘴八舌的事情就容易传开,夏满因此得知齐文母亲找上门哭诉齐文抢了她儿子的买卖,被黄坎老娘几扫帚拍出去;苏巧凤大儿子去山上砍柴,不慎摔了腿,大夫说要在家里养上几月,苏巧凤因此整日哭天抢地,还打骂儿媳;毛富家收到一笔钱,说是他收养的那个孩子给东家做事情不慎掉进水里淹死,给他们家的赔偿金,毛富和杨彩丝毫不为儿子伤心,喜不自胜地计划着这笔钱怎么用......
听到小癞子的消息,毛萍冬一怔,心里边说不上来什么滋味,伤心难过?遗憾不甘?他不知道该如何形容,只是在心里感叹,那个没有送出去的野菜团子,小癞子再也吃不到了。
毛萍冬央求夏满做了好几个野菜团子,孤身一人来到后山小癞子经常砍柴的地方,蹲在一棵大树前用手起了一个小土堆,把野菜团放在土堆前,轻声说了几句话,便离开了。
后来再经过那里,野菜团子就不见了,也不知道是被谁拿去吃了。
小癞子的死在村里没有引起任何人的关注,这个冬天毛家村十分热闹,整日都有说不完的话,这个脏兮兮的小男孩只在人们嘴上过了一遍,便随风消逝在空中。
一直到畅月二十,毛家的衣被才被缝制好,结实的布料和厚重的棉花底让毛家人彻底隔绝了这个冬天的寒意,度过同往年不一样的枯燥日子,衣被上的图案都是由毛萍冬和严娟所绣,看着既精巧又大气。
做完了毛家的衣服,毛萍冬还主动请缨把夏满的几件棉衣掏出来也给绣上花样,对襟镶上云纹,袖口涂上麦穗,干净整齐的衣服穿在身上还有几分大家闺秀的味道。
毛平秋见了夏满的新衣服,高度肯定了弟弟的手艺。
除了把冬衣被都缝制好,今天夏满要把腌制的腊肉全部起出来洗干净晾上,酱肉还得多腌几天。河边洗腊肉时碰到同样在洗菜的杨彩,女人脸上红光满面,可见这段日子吃的不差。
再看看她正在洗的菜:肥猪肉、小河鸭、鲜冬笋......都是价格不低的菜,尤其是新上市的冬笋,价格堪比肉。
夏满不知道那东家赔了多少钱,可再多的钱也禁不起这么挥霍,加上听毛萍冬说过这家人做过的事,他打心眼里不想和这户人家打交道,快快洗完就离开了,也没和人说两句话。
转眼到了畅月廿五,李老板如期赶了两辆牛车来收芦菔。村里人见夏满没有诓他们,你争我抢地把洗好的芦菔塞到夏满院子里,生怕镇上老板嫌太多就不收了。
李老板先前就说过应收尽收,自然不会食言,他这一波收芦菔都给腌上,正好能卖到明年芦菔上市。只是很遗憾,中间几个月尝不到夏老板的手艺——吃完午饭的李老板和伙计如是说。
夏满笑,大气道:“李老板若是何时想吃了,尽管托人带信,我们村可欢迎您。”
这话不是哄李老板,毛家村人往年种的芦菔压根卖不出去,有时候年节都能做三四道芦菔菜!
如今把家里堆积的芦菔都卖出去了,往常靠着啃芦菔维持日子的人这下可喜得不得了,那些家中没有种太多芦菔的则捶胸顿足地懊悔——可也没办法,芦菔种下去得三个月才能长成,更何况如今天冷,种下去也出不了苗。
这一波富贵自己是赶不上咯,来年一定要多种些芦菔!
有人把这话说给夏满听,夏满直接说:“来年又不知道是个什么景象了,只怕种太多了卖不出去。”他是好心提醒,一来不想看大家把精力都放在这上面,二来若是之后有什么事,也怪不到他头上。
有人经过两次的买卖已经十分相信夏满,认为他说得对;有人受了好处却还贪心不足,想赌一把;甚至还有因着旧怨厌恶夏满,认为夏满这么说是想自己多种些芦菔卖,不想他们赚钱——尤其以苏巧凤等人为首,打心眼里把夏满看成一个坏心眼多的不得了的恶哥儿。
好言难劝该死的鬼,夏满也不多说,入冬后事情不多,可杂碎的活计不少,他整日里也是忙忙碌碌不停歇。
畅月里加上腊月初,家里的灰尘杂物都被清理擦洗一遍,房子上的蜘蛛网、柜角处的虫子窝、垮塌的泥土墙、漏风的茅草棚......
夏满带着一家人把家里里里外外能修的修、能补的补、能换的换,因着把乱堆放的东西都归置好,家里也亮堂不少,看着比先前稍作清扫时愈发洁净齐整,就连鸡窝都被毛平秋好生打扫一番,没有一点臭味。
“过两年家里条件好些,咱们起个砖瓦房。”夏满看着一家人劳动后的成果,高兴地说:“比村长那个还气派。”
这话说得并非空谈,起一座砖瓦房约莫二三十两银子,光是现在他们就有十几两银子的家底,加上夏满可以买卖菜蔬,毛平秋明年过了考教也能挂牌卖货,二人努力赚钱,再攒上几年,一定能起一座砖瓦房!
毛萍冬听了没有说话,心里默默想:我也要赚钱,帮哥夫起砖瓦房!
世间人家大都是如此,一家人只要心齐、肯下功夫、劲往一处使,日子差不到哪里去。
转眼到了正月十五,已经到了说话就会吐出雾汽的时候,天边已经没有太阳,毛平秋说,这几天就该落雪了,因此,趁着今天雪还没下来,夏满准备去镇上办年货。
往年这时候镇上的节日气氛已经很浓厚,马家和齐家的对联摊子已经摆在镇上最显眼、人流量最大的路边,来往办年货的人家络绎不绝,往往来一次镇上还买不完需要的东西,还得多跑几趟。
毛家村是没有这般热闹赶集的景象的,原因么自不必说,今年倒是有些改变,好些人家卖出芦菔手上捏了些钱,正可以用来给自己过个好年,因此,这两天村里陆续有人上街买东西,守在村口的人都多了,谁进出都要看一眼别人买了什么。
毛萍冬没参与过过年赶集的乐趣,以前都是毛平秋把东西买了直接带回家,今年夏满考虑到毛萍冬和严娟在家闷了这么久,索性一家人都去镇上热闹热闹,有什么想买的自己也能好生看看。
毛萍冬是兴奋得不得了,严娟则是带着一些期待一些忐忑,问:“我这把年纪了还凑你们年轻人的热闹,不太好吧。”
夏满拉住她,说:“娘,您可得跟我们一块给我们掌掌眼,您看平秋去年买的对子,还没贴到一个月就没色了!”
毛平秋捏捏鼻子,认下了自己不会挑东西的“缺陷”。
“就是就是啊,娘您帮我去瞅瞅有没有好一些的丝线,我现在已经学到绣光面了,但是现在的线总是差点感觉。”毛萍冬也加入劝说队伍。
这话说到严娟心坎,她也忍不住抱怨了一句:“那是该去挑挑,你哥回回给你买的线都不成,给他说了他也分不清,还是得我去看。”
毛平秋:再次中箭。他委屈地看着夏满,获得了夫郎的牵手安慰,脸上又挂上笑。
既然这次是一家四口出行,加上严娟和毛萍冬许久没有走远路,夏满便问黄坎家借了牛车用,给了十文钱可黄坎坚决不收,还说他们想什么时候用就什么时候用。
夏满便也不推脱,寻思着明日带两块糖给黄坎家哥儿甜嘴。
腊月十六,毛平秋赶着牛车,车上坐着夏满三人,几人都穿着暖和精致的棉衣,直奔镇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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