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三子大吃一惊，连忙声明：“我送来的时候数过了，应该是正正好，夏夫郎当时也数了一遍，没有错漏的。”
每回运来的砖瓦等材料都会经过主人家清点，确认无误后在单子上按手印，方便日后结账，小三子每一张单子都交给坊里管事保管，都有夏满的手印。
“这事儿和小师傅无关，是我们自己没有保管好。”夏满大概也明白了什么，面无波澜，心里却不太平静。
极大可能是被村里人盯上了。
一片砖九文钱，丢失的砖加起来五百多文，对如今的毛家来说不算什么，可这事儿透露出来的不仅是钱财的丢失，这种恶意的存在是对毛家人的潜在威胁。
如今是砖瓦，以后呢？人的恶意不会因为你不计较就遏制，反而会不断蔓延，直至发生无可挽回的后果，到那时一切都晚了。
夏满脑海思绪纷飞，闪过种种揣测，桩桩件件、过去未来在眼前交织，怀疑的密网包罗住整个毛家村。好在他深知盲目攻讦只会给自己树敌，暂不做任何假设，以不变应万变。
压下心头纷杂情绪，他冷静开口，对宋盏道：“还劳烦您明日再送些瓦片来，多的钱结账时一块算。”
宋盏这么大岁数，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村子里的弯弯绕绕他心里门清，见夏满沉着稳重，没有枉赖他们弄错了瓦片数量，便不多嘴，只点头应下。
“还有一事要请您帮忙。”夏满压低声音，在宋盏耳边说了几句话。后者双眼发亮，诧异看他一眼，随即面带了然，哈哈大笑。
“你呀你，鬼点子真多，行，我明日让小三子送过来。”
两厢言罢，宋盏吩咐徒弟们收拾东西，架车离开，怀里拥着夏满送的一小罐菌菇酱。
瓦片遭窃一事夏满没有跟严娟和毛萍冬说，只道砖坊送来的瓦片数量不对，明日补送过来。
晚上小两口闲谈时夏满没有遮掩，将事情原原本本道来，也说了些自己的猜测，毛平秋火从心起，眉头紧皱，两颊泛起鼓囊囊的肉块。
“院子里成天人来人往，也没谁整日盯着那堆瓦，要找到那贼可不容易。”
夏满伸手抚过他眉心的丘壑，指尖用力，把丘壑按平。
“村里对偷盗一事严惩不贷，我想一般人不会冒这么大风险干这种事。”更何况有苏巧凤的前车之鉴，村里人现今对他们敬而远之，没几个不长眼的敢来招惹。更多的是眼见毛家要发家，凑上来攀关系的。
“你是说，这人是有目地的针对咱们？”毛平秋顺着夫郎的话猜测，伸手拥住夏满。
“嗯，我猜测是和我们起过冲突的人。”
那范围就小许多。抛开村里眼红的人家不谈，夏满做事向来周到，嫁进来后同谁都和和气气不脸红，不说交情多深，至少面子上过得去，真正和他们有冲突的就那么两家，毛大家和王秀。
毛大家因偷窃一事颜面尽失，至今还人人喊打，不可能再干这种事，更何况，自从两家彻底闹掰，他们就没来过这，去河边都绕路走，不可能悄无声息把瓦片拿走。
王秀就更不可能干出这事。她自恃村长夫人身份高贵，干不出小偷小摸的事，此人性格张扬，上梁日发生的事还没过去，但凡她靠近毛家院子，立刻就会引来村人目光跟踪，严防死守的注目更是铜墙铁壁，压根没有使坏的空间。
可疑人员一一排除后事情陷入僵局，回到一开始的问题上，小偷的目的究竟是什么？打击报复？还是利欲熏心？找出始作俑者的线索被藏在迷雾中，若隐若现。
“我有一个想法。”夏满将今日同宋盏说的话再详细复述一遍，“不确定能不能成功，但先做两手准备吧。”
毛平秋赞叹夫郎急智。
“若是能找到最好，找不到也就罢了，院墙必须早些弄完，我明日去木坊告假，后日就砌墙。”
八月早晚天气凉爽，去河边浆洗衣物不再有燥热之感。
齐文和夏满抱着木盆走到河边，浆洗的石块已经被人占满，二人只能在一旁闲聊等待。
“毛家夫郎，你们家快完工了吧？”
“本来昨日就该完工，结果我粗心的数错了瓦数，今日砖坊补些瓦片过来就能盖好。”
搭话的婶子面上带着这都能数错的诧异，嘴上宽慰道：“今日再盖也是一样，不差这一天两天。”
“我家婆母也是这么说。”夏满晓得村里人对自家房子怎么建很感兴趣，不介意多说一点，“不过就算瓦盖完也不能说完工，院墙还没砌呢。”
“还要砌院墙啊？”
浆洗的妇人们都竖起耳朵看向他。
村里人围院墙划地的法子就是拿栅栏围一圈，砖砌的院墙在镇上独门独户的家里见过，隔壁村的土财主也用砖墙围着。毛家，都能和土财主比了？
“平秋经常要去镇上做活，难免惦记家中，先前发生的事......”夏满顿了顿，送出去一切尽在不言中的目光，接着说：“院墙砌起来总是好的，也免得他做活还操心。”
众人了然。还是苏巧凤造的孽啊。
一时间，村里对年前那事儿又开始传出风言风语，惹得苏巧凤一出门就被人阴阳，暗地里狠狠骂了夏满一番。
砌院墙的事儿自然也瞒不住，好事者问毛平秋院墙咋砌，听他说要起个一人高的院墙都有些惊讶，传来传去竟成了毛家藏了银钱在家中，才起这么高的墙挡做遮挡。
“装模作样。”村口大树下，王秀带头一声冷哼，看着十分瞧不上毛家人一举一动，心里怎么想的那就无人能知。“真当自个儿是地主老爷啦？他一个木匠能赚什么钱？家里连田亩都无，指不定什么时候家当就败光了去。”
村人已经习惯从王秀嘴里听到贬低毛家的话，不作答，只自顾说：“那大房子可不是虚的。”
“是啊，那么大的屋子，住起来得多舒服啊。”接话的夫郎十分羡慕，“不过我看屋顶还没盖完，怎的停工了？”
“这我知道，说是盖房子师傅接了个急活，这边先停一停。”
还能这样？众人闻言心里又替毛家难受上，哪有盖房子剩这么一点还停在那的？说出去多不吉利啊，一般匠人忌讳得很，不该有这种错漏。
除非，毛家和建房队起了冲突，人家不乐意给他们善后，故意拖着建房进度呢。
心直口快的人已经将这活说出来，传入一旁经过的苏巧凤耳朵里，后者停下脚步，不经意站到树后偷听。
“不会吧？没见他们吵架啊。”
在场一位婶子脑海中闪过什么，“哎呀”一声，两手一拍，顿悟道：“可不是有问题吗？先前毛夫郎说自个儿数瓦片数错了，估计是建房的偷工减料，两人吵起来了吧？！”
一石激起千层浪，种种猜测口耳相传，传着传着就变成毛家得罪砖匠，房子完不成了。
秦芳消息想来灵通，上门来问，有些操心：“若是师傅们不干，我请我侄儿来给你们把瓦盖上，房子哪能一直缺着漏着。”她娘家侄儿就是砖坊里的工人，正跟着另外的师傅做学徒。
严娟不知为何村里传出这些谣言，有些哭笑不得，解释道：“宋师傅近来确实有个急事儿去了外地，近来天气好，没得大事。”
秦芳还是觉得房子长时间不盖瓦不吉利，继续游说：“那也不能一直等着呀，谁知道他们啥时候能来？”
夏满端茶过来，笑道：“芳婶儿，您放心，过两日宋师傅就来，他还要帮忙砌墙呢。”
“满哥儿，真的没事儿吧？”秦芳接过茶喝一口，“要是过两日不来，你们可不能再等了。”
“我省的，村里人也真是，话都瞎传，还累得芳婶儿跟着操心。”
当天晚上，夏满同毛平秋说起这件事，都觉得不能再等，这么多天那小贼都没有再下手，自家也不能再耽搁建房进度，二人打算后日就请宋师傅来。
谁成想，第二天，瓦片少了整整六十片！
这下事情不能再遮掩，夏满挑挑拣拣告诉严娟和秦芳瓦片两次遭窃的事儿，二人皆震怒。
“不行，这事儿必须告诉村长，咱们毛家村什么时候出了这么多偷子？”秦芳立刻说，“必须要把人找出来，还要给大家也提个醒。”
夏满自然答应，几人径直来到村长家中。
王秀这会儿正在择菜，见自个儿讨厌的人扎堆往这儿走，眼皮子一掀，稳如泰山岿然不动，等人到院门口了更是垂眸盯着手上的菜，没出声。
“秀婶儿，村长可在家中？”
王秀不回话，装没听见。
秦芳可受不了她这作态，立刻大声喊：“村长！村长！咱们村儿出大事了！”声音洪亮，左邻右舍纷纷探出头。
“吵什么吵什么！”王秀这下坐不住了，起身打开院门，不耐烦道：“进来说。”
村长听到喊声走出来，见到三人面色谈不上好，可他也不至于跟三个妇人家计较，咳嗽两声，肃着一张脸：“大呼小叫像什么样？我还没耳背到这程度。”
秦芳可不管他是村长还是谁，直接说：“你耳朵是不赖，可我这嫂子耳朵倒是聋得早，方才喊了半天都没动静，我可不得大声点儿喊么？”
王秀气极，可村长睨她一眼，她火也发不出来，硬是压下去。
“行了，别打嘴巴官司。”村长没接话茬，“有什么事儿直接说。”他估摸着就是些妇道人家的龃龉，因此也没驱散听到喊声围过来的村人。
“咱们村又出贼偷子了！”
简单一句话炸雷般落在村人耳朵里，震天动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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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第 6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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