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它听不到了。”陈池的声音慵懒,尾音上扬,全无没有一点觉得可惜的样子。
“那等吉祥回来的时候,我再讲好了。”陶千夏伸出手指悬在手机上方,准备挂断视频。
“等下。”陈池说,“你现在有空的话,不如我们现在就把剩下的三张试卷做了怎么样?”
陶千夏愣了一瞬,手垂落到书桌上,“可以,但是今天大年初一你不用......”
“不用。”陈池直接打断了她的话,“我们家不走亲戚,也不聚会,外面乌泱泱的哪都是人。还不如多做几道题呢,你说是不是啊,陶老师?”
听出来他最后在揶揄自己,陶千夏撇嘴没有应声。
“怎么不说话。”陈池眯起眼睛凑近手机,盯着屏幕上灰白色的天花板看个不停。
“叫陶老师不说话,那...”他的声音越来越低,陶千夏涌上一股不好的预感。
“大师?陶千夏,千夏,夏bao......”
“不许喊!”陶千夏扑到手机上方,瞪着画面里坏笑的陈池。
他竟然没有反驳,眼神专注而含情,陶千夏恍惚之间有种正在和他对视的错觉。
她挪开眼神,措不及防在右上角的小框上看到自己的脸。
......怎么还是前置摄像头,她刚刚没有调到后置吗?
陶千夏立刻后退,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指按下调整镜头,再小心翼翼地探头过去,确认屏幕上方属于她的画面变得漆黑一片后,才松了口气。
不过陈池怎么也换成后置了,黑棕色的桌面简洁干净,只有几本书放在侧边,正中央铺开的试卷像是刚做了一半。
“咳,没什么事,我就先挂了。”陶千夏小声说。
“嗯。”陈池的嗓音沙哑,他的话音刚落,手机里就传来了视频通话结束的叮咚音效。
陶千夏压着嗓子咆哮了几声,抬手抓着头发,倒在床上。
她在干什么啊。
“这就是你做的好事?”陶妈怒不可遏地扒开厨房的推拉门,逼近陶千夏的身侧,怼着她的侧脸吼:“是不是你动我东西了,好啊,真好,好得不得了。”
“养了十八年养出个小偷出来,小姑娘这么不要面,让别人知道能从街头把你骂到街尾。”
“还有小意那个手环,也是你拿的吧,别在这里给我装没事人,要不是看在过年的份上,我早就告诉你爸,早该让他狠狠打你一顿了,什么女孩不能打,小孩不打不成材,不打就懂不了事!”
“从小到大都是你弟弟挨打,没动过你一根手指头,结果教出个贼来。”
陶千夏垂眼,凝视着挂在紫色橡胶手套上的油渍,手指轻轻向上抬了抬,冰凉粘腻的触感如影随形般缠了上来。
这双手套上有好几个细碎的洞,没有大到需要替换的程度。
只是用起来会有些麻烦,漏水和摆脱不掉的水污会让心情变得烦躁。
哪怕这样,她每天还是要用到这双手套。
甚至如果它有了更大的破损,她率先得到的必然是一通劈头盖脸的责问。
至于新的手套,看运气吧,可能会有,也可能不会有。
“那些是我的东西。”陶千夏动了动嘴唇,却没有发出声音。
“你自己嘀咕什么呢,啊?”陶妈猛地推了她一把。
胯骨措不及防地撞上陶瓷台面边缘,发出不易察觉的闷响。
陶千夏吃痛皱眉,把手从水池中抽出,被带出的水流滴滴答答地落在地上。
“妈妈,那些是朋友送我的东西。”陶千夏面无表情,紧盯着陶妈的双眼。
“说什么呢...”陶妈的气势明显弱下去,眼神闪躲,“你哪来的朋友能送那么多值钱的东西,那就是快递员不小心送错的包裹,你快点把东西还给我,等过完年我卖出个好价,留着给你上大学用。”
“我有朋友给我发的清单,还有快递信息明细。”陶千夏抬腿上前两步,微微俯视陶妈下垂的眼眸。
是什么时候妈妈变得比她矮了?
“正好过年爷爷奶奶也在,我现在就去喊爸爸一起来看。”陶千夏作势转身朝外走去。
陶妈果不其然拽住她的胳膊,疾言厉色地说:“别去,别去。”
“这样吧。”陶妈松开手,眉毛紧紧皱成一团,往常总是含笑的大眼睛,现在挤压变形,窄窄薄薄的一片,倒是和奶奶的三白眼有几分相似。
“你把手环还回来,把手环还回来之后,你小偷小摸的事情我就不计较了。”陶妈说。
脑海中晚饭时陶子意满是仇视和恶意的眼神和此刻陶妈的眼神完全重叠。
好像啊。
她和她,他和她,都好像啊。
这就是血缘的力量吗?
陶千夏闪过一个奇妙的想法,说不定她也可以变成这样。
毕竟她和她们同样是一家人。
不是吗?
“妈妈。”陶千夏轻柔地牵住陶妈的手,塑胶手套表面的油污尽数沾染上陶妈每一个指节,“剩下的是送给你的新年礼物,我拿走的,一个都不会还。”
“你,你...你。”陶妈脸上怒火更甚,愤怒和无措裹挟着她的舌头,让她无法流利的说出话。
这算是陶千夏第一次和她顶嘴,从小到大她这个女儿就相当乖顺,虽然偶尔会闹脾气,耍性子,但是哄一哄,晾一晾,再不济骂一顿就好了。
和那个事事跟她对着干的儿子简直两个模子印出来的。
都说言传身教,言传身教,她还奇怪呢,姐姐身上的乖巧懂事怎么就一点没影响到弟弟呢。
原来女儿的乖巧都是装出来的。
难怪啊,难怪。
“你从哪里学会的用这种态度和父母讲话?”陶妈反手用力捏住陶千夏的手,“我养你这么大,供你读书,就是让你学会和父母耍威风是吧。”
“把手环给你弟弟,你再有半年就毕业了,用不上也是浪费。”
陶千夏转了转手腕,把手从塑胶手套里抽了出来,陶妈气得一把将手套扔到地上。
“陶子意再有半年也毕业了,而且他不是不喜欢粉红色吗。”陶千夏强压住喉咙间的不适,努力不让声音发抖。
“你那个朋友买什么颜色不好,非要买粉色。”陶妈转身拧开水龙头,挤了点洗洁精在手上,嫌恶地揉搓着,“你问问他能不能给换个颜色,男孩子带点黑色蓝色什么的都行。”
“不换。”陶千夏攥紧拳头。
“真是一颗死脑筋。”陶妈甩了甩手,飞扬的水珠有一滴刚巧砸到陶千夏的脸上,“他是你弟弟,你非要跟他抢东西干嘛?”
“我说了,那些事朋友送给我的。”陶千夏抬眼瞪着陶妈。
“哟,还敢瞪我了。”陶妈挑眉,语气玩味,“觉得自己翅膀硬了啊,不就是个破手环嘛,当谁买不起似的。”
陶千夏垂眼,强撑的坚硬外壳在陶妈步步紧逼下逐渐溃散。
她最后说话的姿态仿佛是在他人层层讥讽下极力维护自己和儿子体面的母亲一般。
可......站在她对面的人,明明也是她的孩子。
灰白色的地板边缘慢慢变得模糊,落在脸上的水珠骤然滴落。
“赶紧把碗洗了,就这么几个东西要洗到明天啊。”陶妈瞥了眼突然低头没有动作的陶千夏,侧身走出灰暗狭小的厨房,“当水费电费不是钱啊,我和你爸累死累活的一年才挣多少钱......”
经过客厅时,原本欢笑一团的氛围瞬间凝结,只残留着电视中传出来的机械式的大笑。
陶千夏实在没有勇气回头去看坐在沙发上沉默不语的家人们的表情,她拖着沉重的身躯回到卧室。
门轻轻阖上的声音重新唤醒了外面的说笑,陶子意刻意提高的叫嚣声轻易地穿透门板。
“说好了,店一开门就带我买手环啊,还有平板和电脑!”
陶千夏偏头无声地笑了两下,接着立刻收敛表情,呆呆地靠着门框愣神。
直到双腿发麻,身体无力地朝下滑动才缓慢地挪动脚步,正面栽进柔软的被子里。
好像就这么睡过去,一直睡到开学就好了。
不行,作业还没有写完,要被老师批评的。
......
被批评好像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陶千夏侧着脸,双眼没有焦点,虚虚地望着枕头旁的小熊玩偶
是生日时王韶华送给她的。
玩偶脖子上挂着的项链,是陈池送的。
项链很漂亮,漂亮得想要把它收藏起来。
又舍不得把它收藏起来,想要可以一直看着它。
陶千夏闭眼,叹了口气。
她和陈池约好了今晚八点开始做剩下的三套试卷。
现在绝对迟到了。
而且她眼下头脑发晕,心脏迟迟平静不下来的状态,实在不适合做题。
陶千夏支起胳膊,起身后坐在床边又愣了一会才从桌上拿起手机,想要给陈池发消息,问问可不可以推迟一天。
按下开机键,屏幕亮起,上面的时间显示已经九点多了。
下方的信息栏堆着数十条消息。
陶千夏没有细看,直接点进陈池的消息框。
-陶老师,迟到了
-出什么事了,心情不好?
-未接通话
-我去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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