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辉十一年秋。
颐椿宫,枫雅轩中。
“这外面天色已晚,已经大半日了,淑妃怎么还没有生下来?”一袭淡黄色华裳的年轻妇人,脸上充满紧张,不免担忧道。
“皇后!”坐在主榻上的雍容华贵的妇人不满出声,“你可真是心善,还顾着呢,她今儿都把威风逞到老身头上来了,你们一个个要怎样!”太后说完这句话,余光扫了众人,其余人都战战兢兢地不敢说话,生怕迁怒了自己遭了嫌弃,见此情景颇为得意笑了笑。
王皇后不愿在此时与人争辩,转身给顾昭仪使了眼色,又回身上前一步道:“阿娘,今日就算是淑妃的过错,可毕竟怀着皇嗣,阿娘生她的气,总不至于生皇孙的气?”
“哼,就她?老身还不知道她,只盼生出来别又教坏了。”王皇后接过身旁宫女递来的茶,服侍着太后饮下。
“还是你有孝心,都忙成这样,不忘我的喜好。”虽是喝下自己心仪的茶水,但语气中不免略带嘲讽。
王皇后自知太后何意,便不失体面,微微笑了笑,再一转头,偏偏是杜修仪带着二皇子先来一步,她无可奈何,向母子俩招手,两人立马到太后跟前来,太后见两人规规矩矩行礼,脸上也舒展了些,伸手揽过二皇子。
“瑛儿,想没想奶奶?”
二皇子平时就是个机敏的孩子,开口道:“昨日孙儿学了句诗:‘风凛却闻孙奶笑,开颜暖目美寒春’觉得孙儿与奶奶相处时也是这般开心。”
听这话,太后心情愉悦,说要好好赏母子两人,外面的气氛好不容易缓和了些,殿内却出了问题。
一位产婆慌张地跑出来,也顾不得什么礼节,跪下来急道:“太后娘娘,皇后娘娘。淑妃娘娘晕了过去,这一胎怕是不好了。”
“什么?”太后把茶杯猛地一放,发出了沉闷的响声。
“请太后娘娘指示。保大还是保小。”产婆惊恐又无奈的声音,不上殿内的妃嫔皆默声不语,女子生产乃万般不易。
“这还用说……”太后还未说完,就被刚归来的皇帝开口打断。
“保大。朕和淑妃的情分,还不差这一个孩子!”皇帝风尘仆仆,显然是刚从秋祭处赶来,当时听大内侍监禀告淑妃早产,便马不停蹄地回宫。
太后略有不满,但皇帝已经发话,让产婆进去,保住淑妃,不免阴阳气愤几句:“皇上可与她情深义重,怎不想想若她安分守己岂会难产?”
“阿娘,她自怀这胎起,太医就说她心有郁结,控制不住性子,怎么不多担待她些?”皇上忍着火,尽可能平和开口。
太后一气,拨开挡在前面的王皇后,直径径走到皇帝跟前,气急败坏:“你们都听听,听听,让老身体谅她?怎不体谅一下,你阿娘一大把年纪还被折腾成这样。”
皇上不欲理她,淡淡开口:“体谅?普天之下谁有胆子冲撞太后,休要说胡话。”撂下言语不明的花后,只盯着帷幔处,气氛正凝固着,长久的等待令人心慌,终于传来了一声嘤啼,众人把目光都转向了门口处。
不多时产婆抱出来个婴儿,跪下行礼:“恭喜皇上,太后,皇后,淑妃娘娘平安生下皇嗣,母女均安。”
太后让身边的大宫女抱过来孩子给她看,突然心生一计,不怀好意道:“刚皇上还说不止一个孩子。那今儿老身做主,将四皇女交于皇后抚养,正好算是皇后尽心侍奉的嘉奖。”
秀仪宫。
“娘娘,您醒来了。”侍女见淑妃醒来,担忧了一夜的泪水再也止不住,她心里替她家娘娘伤心,辛苦一整天生下的孩子却……
“哭什么?菱秋,我又不是头一回生孩子。”林淑妃见自家丫头落泪,以为是担心的,也未多想,只是疑惑怎么还不通报一声,让她见见孩子,有着心思道:“医侍曾说我这胎是个皇女,若是真是如此那就凑成两个好字了。”
菱秋憋回泪,踌躇两句后,还是一次性说出:“娘娘生下四皇女,皇上为了嘉奖娘娘,赐半副仪仗,可太后娘娘懿旨,说娘娘接连生产,身体精力不济,把四皇女交于皇后抚养,此后只当是皇后生下的。”
听着菱秋的话,她由喜转忧,呆呆望向殿门处,好一会儿未说出什么,脸色忽然征白,忍无可忍说:“太后真是狠心,用孩子作筹码。”
就这样过了半月。
华璋宫。
“玉桂今日是第几天了?”杜贵嫔倚在软榻上,漫不经心地问。
“回娘娘的话,十七天了。”
“我自打那日复位后,已经过去了这么久了,对了?秀仪宫的淑妃也养了半个月了,怪不得最近那么清静。”
“千辛万苦生下的孩子,却给了别人,皇上也只是去看了几眼,哪还有心思兴风作浪。”玉桂看着杜贵嫔的表情,赶紧捡好听的说。
杜贵嫔把玩着璎珞,她想若真因此事,淑妃受了影响,那宫里岂不是要失了许多乐趣,抱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心情,“玉桂,扶我起来梳妆打扮,玉兰把瑛儿叫回来。”
“娘娘这是何意?”
“她若消沉下去,这后宫就成了王氏的天下了,我好不容易复位,自然要坐收渔翁之利。”
这厢,林淑妃脸上才有点血色,由侍女扶着倚在床榻上,顾昭仪倒是刚刚离去,其间皇上也来过几次,也不知是什么原因,只字未提四皇女之事,好似这个孩子就是皇后所出,而林淑妃是大病了一场。
“菱秋阿,姐姐,杜贵嫔来拜见。”小侍女满脸不高兴,好像猜到了杜贵嫔来准没有好事。
“香秋,你且听好,心里再生气,也不要表现在脸,我去禀告娘娘,你且记住了。”
菱秋掀起帘子,走到殿内,林淑妃正倚着床榻看书,身旁伺候的莲秋正为林淑妃绣个花样看。
“娘娘您瞧,奴婢绣得此花样怎么样?”莲秋把绣绷举在林淑妃一旁,等她夸奖。
林淑妃瞧了瞧,是两条小金鱼在莲下嬉戏的场景,宠溺说:“二十来岁了还喜欢这样的纹样,莲香什么时候长大呀。”
莲香努了努嘴,正要反驳时,菱秋走了进来,“娘娘,杜贵嫔娘娘带着二皇子来了。”
“哼,她倒是又装上好人了。”林淑妃放下书,让莲香菱香两人给自己收拾一番,故意让杜贵嫔在殿外候了一炷香。
“妾身参见淑妃娘娘”“儿拜见林阿娘。”
林淑妃看两人行过礼,打量着才四岁的李瑛,见孩子也在,没有继续使坏“赐座。”思量片刻后:“菱香,带着二皇子找鸢儿他们玩。”
二皇子李瑛看向杜贵嫔,杜贵嫔浅浅一笑:“还是姐姐想得周到,瑛儿去找二阿姐他们去吧。”
毕竟才四岁,能有多少心思,犹豫了一下,还是脸上带着开心跟菱香去了偏殿。
正殿里没了孩子,林淑妃也不屑于给杜贵嫔好脸色瞧了。
杜贵嫔也知道是这样的情形,但毕竟是来看挑唆的,故意正色道:“淑妃娘娘真是好福气,这才几年就二子一女,荣封正一品淑妃,哪像妹妹虽家世与娘娘相仿,可哪怕生了瑛儿,也只是个贵嫔之位。”
“妹妹真是说笑了,都是为了给皇家开枝散叶,谁没有功劳,只是阿姐幸运多得了陛下几次恩宠。”说到这处时,林淑妃才像想起什么一般:“哦对了,妹妹复位贵嫔阿姐也还未送过贺礼呢,莲香。”
莲香捧着盒子走到杜贵嫔面前,打开盒子:“贵嫔娘娘此物是我家娘娘当生四皇子时,郡公府就送来的贺礼,粉玉青黛玛瑙钗子一对。”
杜贵嫔拿起一看,在光泽照耀下炫彩琉璃,分外吸睛,心下也了然:“妾身谢过姐姐,姐姐这钗子可真是品质上佳,妹妹真是爱不释手了,玉桂收下吧。”
“妹妹喜欢就好,也不知妹妹今日来是为了什么,瞧这样子也不像与我来说家常的。”林淑妃见她收了钗子后,脸色微变,就知道了还是个蠢货。
杜贵嫔缓了口气,十分紧张兮兮地说:“阿姐可知,皇后娘娘有了四皇女在身侧后,陛下去凤阳宫都勤快了不少,保不齐会生下个皇子,到时候姐姐与皇后娘娘的关系……”
林淑妃听见四皇女心一动,自己的亲生骨肉连见都未见就给了他人,怎么可能不气,但她不是傻子:“妹妹,慎言,皇后乃中宫不管有没有皇嗣,都会是皇后,后宫的孩子,哪一个不叫阿娘。什么叫对我不利?”
“姐姐,妾自然不是此意,只是此前阿姐盛宠不断,皇后娘娘,她若有不满……”
“杜贵嫔。”林淑妃打断了她喋喋不休的犯贱,“别做傻事而不自知,皇后母仪天下,怎么到你嘴中就成了不耻之人?贵嫔请回吧,我累了。”
林淑妃见她走了,才泄了气,浑身无力倚在榻上,脸上冒出了虚汗,莲香拿起手帕为林淑妃在擦去汗水,又端了水来,服侍着喝下。
“我知道她来做什么,可又不能再落下把柄,让太后再收利,拿四皇女来刺激,我现在就听不得这件事,她个贱人!”
菱香恰好回来,见林淑妃被气到这样,不免暗声骂道:“当年借着跟娘娘交好,才得了几次恩宠怀了二皇子,现反倒翻脸不认人!”
林淑妃被这句话又想起了那段日子,那会儿都刚刚入宫,她凭着陛下的喜爱以及一举生出皇长子来,得了太后青睐,皇长子傍身的幸运,力压了皇后一头,成了后宫第一人,自己家族也蒸蒸日上。
杜贵嫔杜子筠那会儿只是个正四品修仪,并不受宠,主动来与她交好,就连皇长子夭折后,自己悲伤而生急病,杜子筠也是恨不得整日侍疾,可偏偏都是假象,不久她再次怀孕,杜子筠以好姐妹的身份多次截宠,那时她也未多想,直到杜子筠一举得子后,成了从二品贵嫔。
开始不把自己不放在眼里,可她林影月也不是傻子,借着流产一事,陷害了杜子筠让其彻底失宠,降位修仪,想必这次复位贵嫔足是太后的懿旨。
凤阳宫内。
“皇后娘娘歇会儿吧,夜深了,烛火昏暗,您身子弱,不能如此操劳。”大宫女齐心见王皇后操劳一日,归劝道。
王皇后未看她,只是抱着怀里的孩子,轻轻哼着歌谣,怀里的婴儿好似感受到了暖意,睡得香甜。
王皇后觉得她已熟睡,朝奶娘挥挥手,奶娘立即向前接过四皇女,带至偏殿暖阁去,见奶娘走了,修心有些担忧地开口:“娘娘,虽说让您抚养四皇女是好事,可这不就是故意的吗?”
王皇后抿了茶,又叹了口气:“太后此意不就是有意为之,我能反驳什么,母后嫌弃我生不出孩子,又烦淑妃风头正盛,这个孩子却成了让母后泄气的棋子。”说完这些话。
拿起针线绣起了肚兜,抬眼一瞧:“齐心,你又不是第一日遇见这糟心事。怎么还摆上脸呢?”
齐心听出了皇后语中的不满,连忙解释:“奴婢不敢,只是奴婢想不通,娘娘您为何要对四皇女如此上心?”
“怎么我是与淑妃有仇?然后对个襁褓婴儿苛刻,就算她以前,没多把我放在眼里,可今时不同往日,辛苦生下的孩子归我抚育,她不傻,便知道如何做,至于那女儿,我定是要好好养。”
齐心表示明白皇后所想,主动接过了针线:“娘娘交与奴婢吧,齐心的绣工可是数一数二的。”
皇后望向窗外,已是深秋,外面有风吹过的响声,苍穹上挂着月亮,月影斑驳,看来明日又是个好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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