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观棋在洗漱间面对着镜子,他用力眨动眼睛,让那眼泪尽可能浸透睫毛,眼尾泛着红,他自己端详着自己,都觉得看起来可怜巴巴。
他皮肤极白,通透如同瓷器,此番面上绯红一片,颇有点艳鬼的意味。
敲门声响起,他对着镜子露出一个恶意满满的笑,下一秒,湿漉漉的眼角下弯,转变为温柔温和的皮囊。见觉得差不多了,他走到床边,拉住线,线连接着门外的铃铛,引起铃铛响动。
由于他不能说话,通常借助铃声来判断能不能进去,响铃就是能进。
那颗铃铛挂了很久,生了锈,响得很沉闷。陶礼端着水果进来,看见背对着他的陶观棋,开口:“还好吗?”
他是代替他妈来当和事佬的,但这种事如何能了却,他妈就是故意,就是要当着陶观棋的面收拾前女主人的东西,就是要摔碎在他面前,偏执地将曾经属于他们的东西赶出去。
斟酌了下,还是说了被交代的话,“……妈说她就是看那副画落了灰,她翻出来打扫打扫,不是故意的。”
陶观棋慢悠悠转过身,抬起那双湿漉漉的黑眸静静地望着他,露出委屈的神色,无言地打着手语:
不是故意的?你信吗?
陶礼觉得很不一样,陶观棋很不对劲。以往他上门道歉时,都是不让他进,这次让了,还对他露出类似撒娇的委屈,他的心下凝重起来,他搞不懂陶观棋这是怎么呢,这是不讨厌他们了,还是想和他交好。他心绪幽幽飘远了,他想起了和陶观棋的第一次见面。
他为了这一次见面,学了整整一年的手语,他带着期待和向往。可是见面的时候,他没来得及用手语来展现他的友好。只见那个如同白雪般的无声少年,抬起那双黑透透的眼眸漠不关心地看过来,又很快转走视线,只是空洞洞着眼神冷漠地坐着,不理人不回应,像个死气沉沉的精致玩偶。
他没有回应陶观棋,只是无端陷入了思绪,下一秒他忽然被大力扯住了衣领,头顺势被往下拉扯,对上与记忆里如出一辙的黑色眼眸。
如白雪般的少年,眨动着湿透的睫毛与他对视。淡色的柔软的唇与他相接触。
陶礼一向被夸奖聪明的头脑在此刻,里面炸开了,将他的记忆和面前陶观棋一通炸得粉碎,只留下一个念想:陶观棋亲了他,他们接吻了。
他大惊,向来的冷静在这刻消失不见,他推开陶观棋,猛的一个后退,忘记了手中正拿着的果盘,果盘没稳住,噼里啪啦摔在地上,发出咚咚咚的声音。
这声音如同他此刻慌乱的心脏,也如同忽然被大力敲响的门。
张媛忽然推门就进来了,不出意料看着满地得水果,余光闪着浅浅得意看了一眼沉默的陶观棋,当着背后进来的陶誉的面,就开始虚假:“观棋,阿姨知道,是阿姨对不起你,这件事真是阿姨不小心,我就是看那副画落了灰,想打扫打扫,可谁知一个没拿稳就摔坏了,阿姨真对不起你。”
陶誉皱眉,开口:“气性怎么还是这么大,张阿姨都道歉了,你也别耍性子了。”
陶观棋没说话,他也说不了话,那双黑色的眼睛只是下垂,沉默地看着地板,看着那被摔得惨不忍睹的水果。那埋藏在他心底的恶意又翻涌起来,他想撕碎这一切,想将所有人都打破,露出他们虚假的表皮下都如出一辙的邪恶。
想到自己的计划,忽然又心情舒畅了许多,毁灭吧,大家一起毁灭。
陶礼还在震惊于那个一闪而过的吻,那唇肉传递过陶观棋的体温,似乎在提示,那如同瓷器般的死气沉沉的少年,也是一具有生气得活物。那吻是在求救,是在寻求庇护,在这个窒息的家中,貌似他只能求助于他。
陶礼忽然心软了,心脏缓慢且剧烈地跳着,他看着陶观棋安静地低头,看着他不反抗的作为,觉得有种窒息的痛苦,同时,他生了一种淡淡的责任。
这个责任来源于过去,来源于他听说,他将有个哑巴哥哥时,他生起的怜悯和保护欲。
最后陶观棋在这一晚还是没有住下来,他冷漠地瞥了一眼陶誉,转身就走出了陶家大门,他那并不高大的身躯融入那漆黑的夜色中,他似一颗冷白的星星,明亮到熄灭。
陶礼决定送他。
两个人并排走在一起,这段路不允许打车,等走过了才能打车,陶观棋不想与陶家再有任何关系,于是他们只能乘着冷风,慢慢地走着。
陶礼没问那暧昧的举动是什么意思,他心中藏着期待,以及抗拒。他们不该如此,但他们到底该怎样呢。
陶观棋讨厌他,他知道,这该是又一场空欢喜。就如同他们第一次见面,他的满心欢喜落了空那样,他新学的手语没一次用上。
路程到了,陶观棋偏过头看了他一眼,又转回去。
陶礼说:“我等你上车。”
陶观棋又笑了,他最近真的很爱对着陶礼笑,露出两个柔软的酒窝,打着手语:
胆小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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