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自在……薛贵妃脚步一顿，哑然失笑。这宫里哪有什么真正的自由，一个疯子说的话，怎么能当真？
关于霖贵人的事，不太可能是她做的。薛贵妃思索着，太子殿下消失，对她最为不利，而她也因此被众人排挤欺辱，直至疯了。
一个疯子，怎么可能会那些歪门邪道的术法？而且，鹿迟国境内禁止修习术法，太子妃自幼在宫中长大，也理应不会术法。
那么，就只剩下人为这一可能性。
薛贵妃的脚步声逐渐远离崇安殿，海珏看着柳归烟伤痕累累的身体，抱着她痛哭起来，眼泪化作珍珠，落了一地。
柳归烟捡起珍珠，觉得有趣极了。
鲛族凶残，却出了一个混血柔弱质子；鲛族善于寻宝，眼泪竟然可以化为珍珠。况且，用鲛人的皮制成的鲛纱，冬暖夏凉，轻薄透气，乃上上等材料；鲛人的血，也有解毒延寿的功效。
因此，人鲛战争几百年不曾停下，不单单是因为鲛族比邻鹿迟国，给人族造成威胁，还因为人族的贪婪**。
其中，以皇族最为追捧。
如今鲛族质子留在宫中，自然这些不入流的腌臜事被藏在了暗处，之前那些鲛族俘虏，无一例外，都被悄悄押送到民间小作坊，榨干身子，皮做成鲛纱，血液做成延寿丹。
柳归烟冷笑着，鹿迟国不许术法，却允许丹药横行，原因无他，就是为了控制百姓。
皇爷将丹药列为药品行列，将术法列为禁忌重刑，如果迟雪尽修习一身术法回来……会不会被剥夺太子之位？
修习嬷嬷的沙哑嗓音打断了她的思绪：“太子妃，该去司乐坊了。”
柳归烟连忙起身，低着头跟她离去，海珏定定的看着她，咬紧下唇，绞着双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傍晚时分，柳归烟拖着沉重的躯体往崇安殿走，半路忽然遇到一个人，似乎在哪见过似的……
柳归烟低着头，正打算悄无声息的越过她：……
“站住，”那女子的视线看着她，柳归烟只得回头，看着这女子。
“你是太子妃吧？”女子语气带着揶揄，令柳归烟条件反射的觉得她也要来羞辱她，顿时一股无名火起。
这人谁啊？怎么这宫里是个人就能羞辱这具身体，守活寡的太子妃就这么没地位吗？
柳归烟瞪着眼前人，这人用帕子掩唇，微微笑着：“太子妃这些年真是受苦了。”
柳归烟：哦吼，这是个茶呀！
柳归烟面无表情，心想，她也要变着花样羞辱她了吧？
谁知这人却话锋一转，拉起了她的手，用帕子轻轻擦拭，柳归烟：……
“我是珺王妃，珺王在宫中没有职位，所以我们也没有利害关系。”
珺王……似乎是个闲散王爷，柳归烟听过他的名号，与齐王不同，珺王洁身自好，喜欢喝茶下棋，整日不出府门，倒是这个珺王妃……有些说道。
因为珺王闲职，所以珺王妃广交好友，人脉颇广。换句话说，珺王妃处于中立阵营，跟谁都好，但又不好的那么彻底。
再换句简单话，珺王妃喜欢隔岸观火。
柳归烟心里冷笑，珺王妃这次是要让她跟谁斗法呢？
珺王妃当然不知道柳归烟的心里话，她拉着柳归烟的手，心疼的握进了手里：“淑皇后也太狠了，我当年都没这么被教过，女孩子的手啊，要好好保养……”
原来是皇后，真是瞌睡遇着枕头了。柳归烟挑眉，姑且听听她接下来要说什么。
珺王妃象征性的掉了两滴眼泪，然后附在柳归烟耳边，开始了八卦模式。
“其实啊，安贵妃早就对皇后不满了。安贵妃喜佛门，整日吃斋念佛，人很温和，从不生气。可是皇后因为太子的事，一气之下将国安寺冷落，贬为冷宫地界，这让安贵妃心里堵得慌，所以现在她跟皇后不对付……”
柳归烟心里冷笑，珺王妃果然是把主意打到皇后身上，想让她投靠安贵妃来扳倒皇后。
其实也不赖，不过……柳归烟内心轻蔑一笑，她魔主柳归烟，绝不当旁人的棋子。
柳归烟慌张的四下张望一番，赶紧捂着耳朵，眼含泪花道：“姐姐，这里是皇宫，慎言呐！”
珺王妃笑了：“太子妃，此事出我嘴进你耳，你不说，我不说，谁又知道呢？”
柳归烟惊恐万分：“外一有探子怎么办？”
珺王妃微微一笑：“这里被我清场了，没有人会知道的，安心。”
柳归烟目送珺王妃离开，她走在回崇安殿的路上，仔细想了想，这或许还真是唯一的出路了。
之后的一个月，柳归烟从司乐坊出来，先不着急回崇安殿，而是去国安寺进香，每次十分虔诚，一跪跪两三个时辰，有时甚至虚脱到站不起来，需要海珏扶着她回去。
此事逐渐传遍了朝野，民间说太子妃如此虔诚，定会感动上天，让太子尽快回来；而宫里，态度又是一番风卷云涌。
皇后觉得太子妃活该，就该去跪国安寺，最好也消失掉，去陪陪她可怜的皇儿；霖贵人觉得太子妃是在做法，好让自己的孩子也如太子一般消失，顿时精神焦虑，致使太医院的人每日进进出出；齐王妃在府内大骂太子妃是个婊子，不管怎么跪拜佛祖都是不要脸的婊子，说她应该去跪欢喜佛，然后发配妓馆，为皇城内外的世家子弟做做贡献。
薛贵妃听闻此事，只是淡漠摇头，她从来不信神佛，只觉得她的命在自己手里。可是自入宫以来，她见了太多身不由己，偶尔也会莫名恐惧。
她一直觉得，身居吃人的宫中，不如上战场杀敌来得痛快。她接受明面的伤害，接受能看得到的伤害，而不是勾心斗角，明争暗斗。
薛贵妃望着国安寺的方向，喃喃自语道：“皇城里自由自在的燕……也想要一个心灵的归宿吗？”
珺王妃闭门不出将近一个月了，每每有人问起，侍女们总是回答：“珺王妃生病了，不方便见客。”
珺王妃暗自窃喜，她找对了人。这下有好戏看了。
安贵妃听闻侍女六记说起此事时，眼睛有一瞬的光彩亮起，但是随即又暗了下去。
“太子妃可心诚？”
“非常诚，据说跪到膝盖出血，都站不起来了！”
“只是听说？”
六记犹疑一下，回答道：“嗯……好多人都在说……”
安贵妃站起身，“太子妃现在在哪？”
“应该，还在国安寺？”六记见安贵妃似要出门，急忙跑出去：“浮生，起轿去国安寺——”
国安寺内，柳归烟跪伏在无量佛像前，膝盖的皮已经血肉模糊，能看出是新伤叠旧伤。京燕在识海内与柳归烟对话。
“这样真的能行吗？再跪下去，我的身体恐怕就要……”京燕犹犹豫豫问道。
“没事，等鱼上钩了，我用秘药治好你，安心等着吧，”柳归烟向京燕再三保证，京燕这才放心。
二人刚达成共识，就听到门外一声大喊：“安贵妃驾到——”
柳归烟微微勾起了唇角，随即又压了下去。
她没有起身迎驾，而是继续跪伏在佛前，直到身边来了一个人，一股淡淡檀香飘来，这是常年点燃静心香的标志，柳归烟没有看她，继续跪拜。
那人也没有说话，她朝着佛像拜了拜，然后起身，看到柳归烟膝下蜿蜒成细流的血迹。
安贵妃喃喃道：“人人自有因果。”
不知她在说自己，还是在点柳归烟。可是柳归烟不在意，她只是跪着，回答道：“那贵妃娘娘你，想过打破这因果吗？”
一阵沉默过后，柳归烟听到了一丝微微的抽气声，随即恢复平静，安贵妃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带太子妃下去清理干净，免得血腥气污了佛眼。”
跪在地上的柳归烟，在散乱的发丝掩映下的脸上，露出了胜利的笑容。
像是亡命徒逃出了法网，像是赌徒赎回了卖身契，像是上战场的将军打了胜仗。
她赢了。
临安殿内塌上，太医正在给柳归烟上药，安贵妃坐在一旁，盯着她流血的膝盖。待太医走后，空气陷入一阵沉默。
柳归烟向安贵妃道谢后，欲起身下来行礼，被安贵妃扶着再次坐在塌上。
“病人就别在乎那么多礼节了。”安贵妃淡淡道：“太子妃，你真的认为因果可以改变？”
柳归烟摇摇头：“如果命运就是注定要你改变的话，那么只是我们私以为打破了命运的枷锁，实际上还是身处命运的桎梏中。”
安贵妃点头道：“确实，我也是这么想的。”
又是一阵沉默。
如今的柳归烟想：其实她也曾想过，自己的重生，会不会是天道的安排？可是，既然如此，又为何要她死掉一次？是为了验证她的虔诚吗？
她记起那一个多月以来，在国安寺跪拜的经历，不免失笑。
如果人人遇到事情都要求神拜佛，而不去争取，不去努力，那么神佛就是注定要你自取灭亡。
柳归烟这个人，一直以来，从来都只信奉一个神佛，那便是自己。
尸山血海，魔障死域，都是柳归烟自己打拼出来的，如果不靠着自己，她早已成了魔域的一捧灰。
虽然在很早之前，除了自己，还有一道白衣身影。
每每午夜梦回，他会驱散噩梦，将光明带给她。
就在二人各自陷入思绪时，六记带着一个侍女进来，那侍女颐指气使道：“太子妃现在立刻跟我去凤安殿，这是皇后娘娘的旨意。”
珺王妃：太子妃这些年实在是太苦了，嘤嘤嘤~
安贵妃：太子妃心思虔诚，是我同袍。
柳归烟：小绿茶跟小木鱼，还有其他杂七杂八的人……这次的旅程还真是心累啊，京燕，你要好好补偿我。
京燕（敲碎神像）：太子殿下在里面吗？（探头寻找）太子殿下——你到底去哪了？
躺枪的无量佛神像碎片被摆成了一颗大心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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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第五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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