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明月脚步一顿，表情一僵。
他下意识抬手摸摸自己嘴角。
……竟然真是翘着的？
前头提带路的傀儡人，见他脚步停住，便也站定，提着灯默默在前等候。
紫明月见状，立刻抛下对贺明月的奚落，对此物颇为好奇道：“这木偶还挺聪明，看你停下脚步他也停下了。”
贺明月走上前，敲敲傀儡人的脑袋：
“此物名为傀儡人，是机关术的一种，其实也算是一种法器吧。大都用木头雕刻而成，以阵法镌刻其上，输入灵力就可以驱使它走动做事了。不过因为木头所制，动作比较笨拙，也只能做一些简单的粗活。”
紫明月好奇道：“怎么在镜湖山庄没见过呢？”
贺明月：“价格不便宜，也不如真人机灵好使唤，鲜少有人买，所以不大有炼器师做这个。偶尔有做这个的，也都为了兴趣而已。镜湖剑庄本就以制剑为主，傀儡机关术没几个炼器师感兴趣。”
紫明月：“啧啧，不愧是九仙山，这么偏门的玩意都有。”
贺明月清清嗓子，有了点小得意：“这玩意能用在九仙山，正是不才区区在下力主的。”
紫明月：“唉哟，失敬失敬，贺公子，原来是你的手笔啊，我说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呢。”
贺明月解释道：“虽然傀儡人笨拙，但是也有好处，话少安静，又能彻夜不休的伺候着。贺掌门和门内几个长老都喜静，不喜欢居处有人打扰。……当然，也是我自己觉得好玩。所以偷偷设计了外形和阵法，然后让梧桐山庄做了几十个放在各处，这样驱使方便，也不会扰了这几位老人家清静。不过……”
紫明月：“什么？”
贺明月快走几步，追上前头的傀儡人，低头仔细打量它身上的油漆机关：
“……按理说也用了十几年了，早该锈迹斑斑，甚至残破不堪了。如今倒像是新的一样，应该是梧桐山庄一直还在维修保养。这就有点奇怪了。”
紫明月：“奇怪什么？”
贺明月摸摸下巴：“这玩意可不便宜。我当时搞这个也是有私心的，因为自己喜欢这些玩意，所以不惜价钱。就不知如今九仙山掌管门派杂务的是谁，怎么还舍得花这么多钱，继续沿用下来。这里面也不知道有没有什么猫腻……难道是祝东风那厮，为了赚这笔钱，贿赂了新的主事人？”
紫明月：“……我发现了一件事。”
贺明月：“什么？”
紫明月：“你就是个操心的命，根本闲不下心思来。九仙山现在的事，与你何干？你又不打算与那个叶兰舟搞一起。你现在操心你自己炼器，操心你和那个叶鸣的事就好了。其他事和你有什么关系？”
贺明月：“……”
还真是。
好像一回到九仙山，就自动代入了从前的角色，不由自主开始殚精竭虑，面面俱到。
不过紫明月说得对，这些事如今与他何干？
紫明月又懒洋洋道：“我就说嘛，这两天看你心情都不太好，一点就炸，炮仗一样，晚上还和千江海一言不合动起手来——可不像你往日师兄的风格。原来是又把自己当从前那个大师兄了。我说贺公子，没必要啊，你现在可不是贺明月了，是紫明月，想干啥就干啥，可别难为自己。”
贺明月：“……是呢，呵呵。想欠债就欠债，想跑路就跑路，想被师父打就被师父打。”
紫明月：“你看你这人！我就多余管你。好心安慰你，你一缓过劲，接着就来气我！”
两人一边顺着山间小径信步而走，一边闲磕牙聊着天。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就见小路渐渐开阔起来。
紫明月看着前头出现的院子，念出匾额的名字，感叹道：“独枫园——定是种了枫树，才叫这么个名字。这院子单看外头，就觉得精巧别致，不知道是什么人的居所？”
“院子里有一棵上千年的大枫树，繁茂非常。每年到秋季——也就是这个时节，红枫似云，殊为艳丽，独领凤首山之秋色。故名独枫园。”
贺明月解释着，走到院子不远处，便停住脚步。
遥遥望去，借着院中灯光，果然隐约能看到院中那棵枫树，与几株银杏并立。
紫明月道：“这红枫银杏，若是白天在阳光下看，颜色必定十分好看。来到老地方了，你要不要进去看看啊？”
贺明月却转身：“时候不早，回去了。”
紫明月：“……”
他顿了顿，试探道，“这不会是叶兰舟的住处吧？”
“现在不知道。”贺明月言简意赅道，“从前是我的住处。”
紫明月也大概猜到了他几分心情：“你不开心了？”
贺明月否认：“哪有。闲着也是闲着，本该就让给别人。省的浪费。”
如今看院子里亮着灯火，想必是有人住着，那么必定已经是腾出来给别人住了。
……大概率是叶兰舟吧。
只是虽然嘴上如此说，他心里确确实实，还是有些失望的。
这么多年，难道贺掌门心里，他就只是一个掌门首徒而已吗？所以他人没了，这院子理当该让给新的掌门首徒？
想到此处，心里难免还是有些难过。
紫明月却在他识海叹气：“贺明月，我发现你这个人，只是嘴上聪明。其实心里半点想不开。这些旧事，也是一件都放不下。”
贺明月脚步不停：“你说的没错。只是我性命都错付在此山，岂是那么容易，说放下就能放下？”
紫明月：“既然你这么不开心，何必勉强自己？不如就去找师父闹一场。你听我的，我最懂怎么拿捏那老头，你找他哭诉，他保管心软，分分钟就带你离开九仙山。”
贺明月：“……哭诉？”
“对。”紫明月洋洋得意给他支招，“门中师兄弟妹，师父最疼我。从小到大，师父最怕我哭，只要我一哭，保管他什么要求都答应了。你试试看嘛，百试百灵，例无虚发。”
贺明月：“……算了。我丢不起这个人。”
紫明月：“呵呵，鄙视我是吧？那你就在这老老实实待着，和叶兰舟做道侣吧。优柔寡断，活该你受罪啊。”
贺明月：“……”
他知道紫明月这话有道理。
但是若要走，他又不踏实。
他心里有一件事一直没弄明白，让他就算走，也走的不安心。
他原地踟蹰片刻，下定决心般：“有件事，明天我就想办法弄明白，然后立刻想办法离开九仙山。”
紫明月：“什么事？”
贺明月停住脚步，答非所问指着对面远处：“那边就是凤翼山。叶兰舟从前就住在那里。我离开九仙山之前，早上起来在此处练剑，时常远远看到他也在练剑。就在那座山的山顶之下，一处平坦的石台。”
紫明月：“我问你什么事，你给我扯这个做什么？”
“叶兰舟明明就不是急于求成，喜欢捷径的人。”贺明月蹙眉道，“我这段时间就一直没想明白，贺掌门到底为何，非要为他寻一个双修的道侣。到底是为了突破修为瓶颈，还是遇到其他什么事？”
……这其中最坏的结果，就是修为岔了路子，走过入魔。
紫明月无奈：“这到底与你何关系？他是为了修为也好，走火入魔也罢，你管他做什么？本就讨厌他，何必自寻烦恼？离开九仙山，他走他的阳关道，你走你的独木桥。”
贺明月沉默片刻：
“他怎么样与我没有关系。但是我……我还是放不下贺掌门。”
他低声道：“其实我昨日本来打算的是，师父一放开我，我就设法离开九仙山的。只是……”
他无奈叹气，“只是昨日，一见到贺掌门满头白发，我就……我就心里难受的不行。明明我走之前，他头发还都是黑的，没有如今这般苍老……”
他声音越来越低，最后融入夜色中，习习凉风之中。
许久，紫明月叹口气：“你啊你，贺明月。算了，不说了，回去吧。”
两人循着小路往回走，就快到居住的院子时，却忽然听到空中呼啸风声。
贺明月抬头一看，却见是袁春秋，正御剑而来，看方向应该是要往贺尘之那里去。
贺明月不由的暗自忖度：贺尘之的习惯，入夜之后很少传唤弟子，袁春秋此时去贺尘之院子，想必是有什么急事。
正在好奇，袁春秋却从高处看见了他，便御剑徐徐落到他面前停住，打个招呼：“紫师弟。天色已晚，怎么还在此处？”
“袁师兄好。”贺明月笑道，“闲来无事，出来散散步。不知道袁师兄行色匆匆，这是往何处去？”
“师父有事唤我。”袁春秋简单答了一句，便又御剑而起，行礼道别，“我急着前往，就不多聊了。夜深露重，紫师弟还是早点回去歇着吧。”
贺明月也不好多问，与他道别，便回了院子。
谁知一进门，就见大师兄赵玉等在他房中：
“明月，你回来了。”
“大师兄有事？”贺明月将傀儡人挥退，将门合上，“怎么这么晚了还在等我。”
“是师父嘱我来跟你说一声。”赵玉无奈道，“说贺掌门有急事，他要与贺掌门出一趟门，明日才能回来。要我转告你，不要乱跑，在山上好好呆着。”
贺明月：“哦……不知道贺掌门到底是何事？”
刚才还叫了袁春秋，贺尘之有急事？
赵玉：“我也不知道。”
“我知道！”门哐的被推开，千江海走进来，然后转身又把门合上，“方才师父与贺尘之掌门出门之前，我悄悄往他身上贴了一张窃听符！”
贺明月和赵玉：“……”
千江海比手画脚：“很贵的那种，还是明月你之前给我的。不过也只偷听到了几句话，符就失效了——也不知道是被师父发现，还是贺掌门发现了。”
贺明月：“说重点。”
千江海压低了声音：“重点就是，叶兰舟他——走火入魔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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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独枫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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