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澄愈坐着轮椅出了门，在电梯里遇到同一层住着的祝奶奶。
难得在这个时间见到他，祝奶奶有些意外。
“小周，这么早出门去哪儿啊？”
他微微一笑，礼貌回应：“出去逛逛。”
“噢，”祝奶奶点点头，“逛逛好啊！就该多出去，别总是像以前一样闷在家里，没病都要憋出病了。”
顿了顿，像是想起什么，好奇问他：“哎对了，小周，你是不是交女朋友了呀？”
周澄愈一愣：“没有，您怎么这么问？”
“还说没有，上回我在公园那边，都看见一个小姑娘推你散步了，”祝奶奶笑盈盈地拆穿他，“我瞧着那女孩儿不错，漂亮，看上去也是有福气的，你要好好珍惜啊。”
这话让周澄愈更懵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对方指的似乎是林念来找他的那次。
于是心头一跳，不自觉紧握了下手机，立即开口解释，“您误会了，那是我以前的同学，不是女朋友。”
“噢，还没谈上呢？”祝奶奶一挑眉，“那可得抓紧了，别被别的男孩儿抢了去。”
“不是……”周澄愈有些无奈，但还是耐心澄清，“谢谢奶奶关心，不过我跟她真的只是普通同学，我暂时还不会交女朋友的。”
话音落下，见电梯到达一楼，不等她再接着答话，便先一步出了门。
“那我就先走了，奶奶再见。”
“哎，这孩子！急什么……”
祝奶奶的嘀咕被远远甩在身后，周澄愈直到来到小区外，紧绷的情绪才总算缓和了下来。
他没有急着拐去早餐店，而是拿起手机，看向屏幕里的霁月葭。
还没开口，就听见她问：“那个女孩子，是林念吗？”
“嗯，我刚要跟你说，”周澄愈点头，“林念前几天的确来找过我，不过那时候我已经跟她说清楚了，并不想谈恋爱。”
“为什么？”
“嗯？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不想谈恋爱？”
她突然的问题让周澄愈怔了下，随后微微垂眸，目光在自己盖着薄毯的腿上停留一瞬。
“没什么特殊的理由，就是没那个想法。”
顿了顿，在她下一个问题抛出来之前，把手机翻了个方向，对准不远处的巷子。
“你看，那边一整条街过去都是吃的，想先去哪一家店？”
耳机里传来霁月葭的声音：“你决定吧，是你要吃。”
“那也是算是跟你‘一起’吃的啊，”周澄愈扬了扬唇，目光从各家早餐店的招牌上扫过，“那我就去李记吧，他家的煎饺很好吃，我也很久没尝过了，上一次好像还是在半年多前。”
“这么久么？”
“是啊，”周澄愈把手机转回来，边慢悠悠地朝店面的方向去边答，“因为总是熬夜，每天起床得很晚，基本都是直接吃午餐了。”
霁月葭闻言沉默了一会儿，随后冷不丁问：“刚才那个奶奶说，你总是闷在家里？”
“嗯，我很少出门，平常买什么东西都是送到家门口，只有在周末的时候去舅舅家吃饭会出去一躺。”
周澄愈指着菜单点了几样小吃，找了角落的位置，把店员送来餐点都摆好，才接着下一句。
“其实待在家里也没什么不好，外面太吵闹了，我喜欢安静的地方。”
“所以你游戏里才会常常在那么偏僻的角落挂机。”霁月葭举一反三。
“也不算吧，在那里挂机更多的还是因为……”
话说到一半忽然停住，周澄愈想起自己刚和霁月葭“重逢”的那段时间，总是顶着极其羞耻的称号，在她的游戏角色面前发一大堆有的没的的话。
感觉到耳尖隐隐发烫，他匆忙垂下眼，从包里找出支架，把手机摆上去，并转移话题。
“咳，这样你能看见餐盘吗？”
“看到了，你点了煎饺和豆浆。”
“还有一个糯米鸡，”周澄愈打开油纸包，假装给她递过去，“你吃第一口？”
霁月葭秒切“丑拒”脸：“才不要，你快吃。”
“那不行，吃太快了你还怎么感受？”他笑眯眯地收回手，拿起筷子夹了一颗煎饺，“注意哦——”
刻意放慢动作，将煎饺咬开，让酥脆的口感和声音，可以清晰地传达给一屏之隔的她。
吃完一颗，双眸亮晶晶地望向她：“怎么样，听到了吗？”
霁月葭拉长音答：“听到啦——你快吃吧，待会儿要凉了。”
他对这个回应并不满意：“你都不评价一下的嘛？”
“是你在吃又不是我，”霁月葭歪歪脑袋，“要评价也是你评才对吧？”
“可是你也‘尝’到了吧？”他用筷子戳戳煎饺粘连到一起的地方，“至少也该说些感想什么的……不是好不容易拥有味觉么？”
他这小小声叨叨的模样让霁月葭忍不住笑了起来。
“你就这么直接把这事说出来了，不怕别人以为你是个怪人啊？”
“没关系啊，我不在意，”周澄愈相当坦然地答，“也不是没被别人用奇怪的眼神看过。”
他指的是自己的腿。
霁月葭也知道这一点，但并不想揭他伤疤，因而没有顺着这话接过去，只将目光落在另一侧的豆浆上。
“甜的？”她问。
“甜的，”点头回应的同时，周澄愈捧起那杯豆浆，小心抿了一口，“还有一点烫。”
霁月葭盯着他的动作，莫名联想到了之前看的视频里，那只喝水被P成喝岩浆的小猫，于是没忍住扬起了唇角：“看出来了。”
微微抬高的语调吸引了周澄愈注意，于是那刚刚捧起的杯子又放了下去。
“你在笑什么？”
她立即收起笑容，摇摇脑袋：“不告诉你。”
“肯定是在偷偷联想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周澄愈用吸管搅着豆浆，突然想到了什么，装模作样叹一口气，“真不公平啊……”
霁月葭疑惑望过去：“什么不公平？”
周澄愈坐直了些，一本正经地答。
“我突然发现一直以来，好像都只有你能全方面知道我的心思，但我却一点都感觉不到你在想什么，这不是不公平么？”
“……上次你不是体会到我的痛感了？”
“那不算，”周澄愈放下吸管，稍稍凑近，“那是外在感觉，不是内心想法。”
“我想知道的是，你心里在想什么。”
含笑的眸光直勾勾地落进的眼睛里，霁月葭瞳孔颤了一下，蓦地别过脸，中断与他的对视。
“……什么也没想。”
落在他耳朵里的声音好似有些僵硬，周澄愈微微一怔。
可还没等他开口询问，就听见她轻声说：“如果你真的想知道的话，我们来交换吧。”
“交换？”
“嗯。”
她重新望过来的那刻，周澄愈几乎以为自己产生了错觉，竟在那双绘制出来的眼睛里，看到了一丝郑重……与不舍。
以至于他不自觉坐直了身体，将声音放低。
“那，你想交换什么？”
“用你现在最想从我身上得到的答案，换一个约定。”
“什么约定？”
“现在还不能说……等到看完了海与夕阳，我才能告诉你。”
说到最后，霁月葭的眼眸垂了下来。
周澄愈看着她微抿的唇，隐隐感觉到了什么，一种模糊但强烈的不安缓慢爬上心间。
但他抓不住，想问却又无从问起。
只能暂时把那点莫名的情绪压下，回应她：“好，我答应。”
“你什么都不知道，就这么答应了？”
霁月葭凝着他的眼睛，透过耳机传出去的声音里好似压抑着什么。
“你就不担心我是什么坏人，来向你提出过分的要求吗？你怎么能一点戒心也没有呢？”
“可是，对你我不需要戒心啊。”
周澄愈毫不犹豫地答，好像无条件信任她这件事，在他那里一直是理所应当的一样。
他弯起笑眼。
“如果你愿意的话，也可以用一个答案换我很多个约定。”
“……”
霁月葭沉默了，许久之后恍然低喃。
“可我没有很多个约定，我唯一希望你答应我的只有一件事……一件最残忍的事。”
她的声音太小，以至于周澄愈并没能听清，只是看着她那忽然变得低落的神色，自己好像也被传染了一样，心里蓦然传来了空落落的感觉。
他茫然地按了下胸口。
“老板，来一笼包子！”
路过客人的高声招呼将两人惊回了神。
霁月葭轻吐一口气，唇角重新挂起笑容：“你的早餐再不吃就要凉了，快吃，吃完了还要去公园看小鸟呢。”
“好。”
周澄愈也收起疑惑神情，弯了眼睛点点脑袋，重新拿起筷子夹了煎饺吃起来。
等用完早餐来到公园的时候，看见许多在晨练的大爷大妈。
他将手机屏幕对着四周环绕了一圈，让霁月葭能够看清这里的全貌。
“他们是在跳舞吗？”
在镜头朝向角落处，映出拿着彩色扇子、慢悠悠摆动各种动作的广场舞团队时，耳机里传来她好奇的声音。
周澄愈朝那边看了一眼，笑着答：“是啊，那些退休的阿姨和奶奶们，早上的时候会来这边练舞。”
“真好啊，能够退休。”
“怎么啦，难道你们的老板这么黑心压榨，都不许员工退休的么？”
原本只是当一句玩笑话来问，却不想霁月葭竟点头回：“在我们那里没有退休的说法，所有任职的NPC除非能够转世，否则会一直工作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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