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挖的坑自己跳。
晏同春含泪收下了未来状元递来的几本书,并表示自己真是太受宠若惊了一定会好好读书,说完才咬紧了牙关礼貌微笑。
见她感动得热泪盈眶,沈沐恩也欣慰地笑了,并好意安慰她看完还有。
晏同春:……
晏同春继续微笑点头,“那便谢谢沈公子了。”
等天色渐暗,院内的李知节练完武功,撑起竿子往廊柱上挂了几盏灯笼,又进屋子来点了灯。
他不过十五六岁,正值年少,练完武后额前缀着细碎的汗。虽是秋日,整个人看起来却热气腾腾的,穿着灰褐色交领短衫也遮不了那一身蓬勃朝气。不过意外的安静,规规矩矩坐在旁边,看主人温书。
只是晏同春总觉得好像哪里有点没对。
直到沈沐恩放下毛笔,李知节“噌”一下从椅子上弹起来,兴奋道:“主子,我买完食材了!今日去西边王婶的铺子上,有不少新鲜蕈菇呢。”
晏同春心中的不对劲更加深了。
然后她就看见沈沐恩和和气气地回道:“好。”
等等,她好像知道这股不对劲来自哪里了。天都黑了,李知节买完食材不处理,还特意来给主子报告,难不成……
正思索着,沈沐恩便洗完笔,起身,朝她颔首示意后,朝厨房走去。
“所以你的意思是,”晏同春左手指了指沈沐恩的背影,“让你主子负责做饭?”
右手指了指李知节,“而你负责吃饭?”
“对!”李知节大声回答。
晏同春:?
答得这么理直气壮是什么鬼啊,你们主仆的身份是不是颠倒了啊?
见她一脸困惑的样子,李知节解释道:“我手艺不好,我家公子手艺好,加上到这边来又没个女使,所以只好由公子负责下厨了。”
闻言,晏同春哽住,片刻后才幽幽感慨,“你们家公子还真是好伺候。”
感慨完,又问:“那你先前吃签菜那样感动是为何?”
“毕竟君子远庖厨嘛。除了鱼脍之外,我家公子几乎只做素菜,好久没吃肉了,我这不是激动吗。”李知节摸了摸鼻尖,不以为意道。
到底你俩谁是主子啊!
晏同春在心中默默腹诽。
虽然他俩刚见面的时候针尖对麦芒的,不过相处下来,李知节倒没有一开始那般咄咄逼人。晏同春估摸着还是自己的凄惨人设起了作用,自从听完她半真半假的身世后,这人就没再大声吼过她了,期间甚至还怪同情地看了她几眼,只是晏同春都假装没发现。
屋子里只剩下他们两人,说完这几句,空气就彻底安静下来。
晏同春跟李知节大眼瞪小眼,半天没人接下一句话。
当两个不熟的人呆在一起,就是这么尴尬。
两相对比,晏同春才发觉和沈沐恩呆一块的时候真舒服。虽然长了张很容易让人有非分之想的脸,但气场柔和得跟三月的春风一样,就算一直安安静静站在旁边,也不会有半分不自在。
正想着,忽然,李知节想起什么似的,转身从外面拿了什么东西进来,递给她,“我家公子让我给你买的。”
晏同春接过,看清那是什么。
居然是双崭新的布鞋,鞋底厚实,比她脚上这双自己瞎编的草鞋精致许多。
她整张脸蹭一下红了,缩了缩脚趾,匆匆逃离这里,丢下一句,“那便替我谢谢你家公子。”
晏同春在自己的床铺上坐下,踢开脚上已经磨损得不成模样的草鞋,试了试新鞋子,竟然很合脚。
油锅的声响在寂静的夜里响起,伴随着丝丝缕缕的食物香气,一直钻到她的鼻子里。
窗子没有关严,有晚风轻轻涌入,将烛影吹得摇曳,连带着晏同春整颗心好似也跟着这烛光轻轻晃呀晃呀。
她躺倒在床上,翻来覆去打了几个滚。过了好些时候,才平复好心情,整理好自己滚乱的头发,从屋子里出去。
今夜晴朗,李知节在院子里支起了桌子,把饭菜从厨房端过去。
随着浓郁的食物芬芳而来的是夜里的凉气,刚出屋子,晏同春就觉得肺难受得很,捂着嘴咳了几声。
她已经尽量咳得小声了,不过沈沐恩还是朝这边望来,问:“晏姑娘可是受寒了?”
晏同春只穿了件薄薄的粗布麻衣,根本不顶什么风寒,只道:“夜里风有些凉,无妨,我到房间里吃便是了。”
“是沈某思虑不周了,原想着在银杏树下用餐别有一番风光,竟忘了姑娘衣衫单薄。”
灯笼在檐角发出暖黄色的光芒,洒在高大的银杏上,也洒在沈沐恩的脸上,显得格外柔和。
晏同春忽然觉得,烛光其实也挺好看的。
他吩咐李知节,“知节,劳烦你再将饭菜挪回屋子去。”
晏同春本想说不用麻烦,但沈沐恩那种不容分说的气场似乎又隐隐约约冒出来了,并没有给她拒绝的机会,便看着李知节来来回回跑腿。
明明是来打工的,怎么现在她反倒成了被伺候的那个?
不过转念一想,反正有李知节珠玉在前,她这也无伤大雅嘛。他一个正式工都能心安理得吃主子做的饭,更何况她一个临时工,享受享受小厮的跑腿又如何?
热菜热饭下肚,胃里跟着暖和起来,身体也没那么难受了。
沈沐恩的厨艺倒是比想象中好上许多,先前还以为是李知节的滤镜,现在才知道这人说的是真的。最是简单不过的素菜,到了沈沐恩手中,竟也成了珍馐美馔,色香味俱全。尤其那道烹蕈菇,柔嫩可口,简直鲜掉眉毛。
之前虽然是在本镇最大的酒楼做工,然而除了掌柜在的第一天,晏同春吃了顿好的,后面几乎都是些粗茶淡饭。
猝不及防尝到这一口,晏同春简直要被沈沐恩的手艺惊艳到,甚至觉得他完全可以去悦来酒楼当掌勺主厨。
原先还说要不毛遂自荐包了他们日后的伙食,在心中对比完自己惨烈的厨艺后,晏同春彻底打消了这个念头。
她想夸赞几句,然而一抬头,发现饭桌上另外两人都专心吃饭,没有一个人聊天。
好吧好吧,食不言寝不语。
晏同春只好埋头干饭,一边又想,沈家多半是高门大户,所以他们规矩多。而沈沐恩生在这样的家庭,照理说不该缺小厮女使的,完全不需要自己下厨,可他怎么连做菜也如此在行?
高门大户不受宠的庶子,难道不受宠到了需要自己下厨的地步?
院子里的布置相当简单,多余的家具都没有,沈沐恩身上的布料也算不上顶好……看来这位公子在家中处境糟糕得很。
这样糟糕的处境,初见时竟也把自己身上的银钱给了她么。
晏同春往嘴里刨了口蕈菇片,下意识抬眼打量对方。
沈沐恩端坐在烛光前,整个人温暖得不行,连身上那件月白色的外袍也染成了暖色调。偶尔有极轻的风将烛火吹得摇晃,于是他脸上的光影也跟着摇曳起来,朦朦胧胧的。
尽管不受宠,但他从头到尾表现出来的教养都好得没话说。
要是换成她的话,估计索性就破罐子破摔了吧。晏同春想。
夹菜的时候,她瞥到包扎好的右手,忽然又想,好像自己也没想象中那么差。
在二十一世纪温室的环境里生活了那么久,毫无预兆到了这个吃人的地方,她其实已经做得很不错了。放在以前,被人赶走了还觍着脸讨好对方的事情,她是万万做不到的。
虽然这种成长挺狼狈的就是了。
吃完后晏同春主动和李知节分摊收拾碗筷的活,反正这些杂活她早在悦来就干熟了,只是又被沈沐恩以手上伤口未愈为由阻止了。
晏同春总觉得这剧本和自己预想中不太一样。
她设想中自己拿的应该是兢兢业业刻苦向上的小白花剧本,然而沈沐恩这个样子,她连发挥舞台都没了。
加上天又黑了,她毕竟不是他家里的女使,再呆在同一间屋子里就不合适了。
于是晏同春回到自己的新房间,享受这来之不易的奢侈。
她从怀里掏出自己这些天挣的铜板,用沈沐恩的手帕裹着的,沾上泥之后变得脏兮兮的。晏同春一枚枚铜板数过去,确认了好几遍,一个钱都没少,拿在手心中有种实实在在的踏实感。
她这才把铜板放在枕头下藏好,去院中的井边打了水清洗帕子。
秋日夜里的井水凉得几乎彻骨,才碰到,晏同春整个人就难受得紧。
其实手上这点小伤根本不影响洗碗,但凉水很影响。她感觉骨头都被冻到了,凉意顺着骨头缝往里钻,顿时打了个哆嗦。
就是不知道为什么,洗个帕子,晏同春感觉自己像做贼一样,还怕被沈沐恩发现。
还好有高大的银杏挡着,还有竹叶被晚风吹得簌簌作响,掩盖了她的动静。
洗完后,晏同春将帕子晾好,回到床上躺好。
窗外印着花簇的影子,被晚风吹得朦胧,不太真切。
大抵是这些天紧绷的弦忽然松下来,望着望着,晏同春竟然就这样睡着了。
还做了个难得安稳的梦。
前些天她老是梦见自己被大雨淋成落汤鸡,被凶神恶煞的狼狗撵着,又或者被人举起屠刀追着赶着,惊醒时满额头的冷汗。
可今天的梦境中,晏同春却被漫山遍野的鲜花包裹,姹紫嫣红开遍,美不胜收。再一抬头,原来是天上的星星一颗一颗落到地上,开出了璀璨的花。
梦里她没再穿身上这件粗布衣裳,而是穿着条漂亮的鹅黄色长裙。
晏同春忙着捡星星的碎片,自花丛中跑过,晚风带起她蹁跹的裙摆,她却总是追不上那些下坠的星星。
到后面,她跑累了,索性躺倒在花丛中睡下。
就是在那时,晏同春注意到天上那轮始终高悬的明月,皎皎辉光,清澈如水。
她伸手,想够住那轮月亮。
手才伸出,月亮忽然像有感应一般,也跟着落下了。
只是,梦的最后,月亮落下后没开出花,而是变成一位清隽的公子,于漫山花海中,朝她温温柔柔望来。
看清公子的脸后,晏同春忽然就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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