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幽入微」倒计时：21小时5分33秒。
他飘在半空中，透明的灵体无声地跟在押送队伍后。
队伍沉默地前行，穿过寂静的山道，寒风卷着血腥味，吹得人心直透亮。
终于，那座象征着宗门律法的黑色大殿出现在视线尽头。陆临仙因为失血过多或是伤势过重，脚下一个一个趔趄猛地向前栽去。
押送他的弟子下意识用力一抓锁链把他拉起来，动作粗鲁无比。
“轻点！！”明知道无用，但沈复还是忍不住吼了出来。
沉重的玄铁门开启，他被毫不留情地推搡进一间狭窄的石室，四壁刻满了符文，他重重摔在地上，锁链发出咣当脆响，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闷哼。
“看好他！”刹止息冷声吩咐完便转身离去。
陆临仙就这样满身是血的躺在地上，看上去就像一具死多多日的尸体，他焦急地飘在蜷缩的陆临仙身边，清晰地看到他弟子服下渗出的鲜血越来越多，他的唇色开始发灰，似乎意识也在逐渐模糊。
药……他伤得太重了，需要伤药……
他猛地意识到这一点，巨大的恐慌攫住了他。他试图穿透牢门去求救，却毫无用处。他对着外面值守的弟子大喊，但也是徒劳无功。
终于，牢门上的小窗被打开，一小瓶最基础的止散和一碗清水被粗暴地塞进来，丢在地上。
“喂他吃了。”
外面的弟子冷冷地吩咐了一句，便不再理会。
沈复立刻飘到陆临仙身边，急切地催促：“药！快吃药！”
他似乎恢复了一丝神智，艰难地抬起头，模糊的视线扫过地上的药瓶和水，眼中却闪过一丝极深的讥讽和抗拒。
“别！”沈复吓得都快魂飞魄散了，“吃下去，吃下去啊！”
终于，陆临仙一点点挪动身体，颤抖地伸出沾满血污的手抓起那个药瓶，牙齿咬开塞子胡乱地把药粉倒入口中。
沈复看着他这副狼狈不堪、痛苦挣扎的模样，只觉得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痛得无法呼吸。只是他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陪着。
「寻幽入微」倒计时：19小时10分55秒。
药效起了一点作用，出血慢慢止住了，但陆临仙的状态依旧很差，他蜷缩在冰冷的石榻上，意识时而清醒，时而模糊。
沈复伸出手，一遍遍试图扶开他额前被冷汗和血污黏住的碎发，指尖却一次次穿透过去。
——要是能碰到他就好了。
哪怕只是一下。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就近乎以疯狂的执拗席卷住他。
他在虚空中大声呼喊系统，意料之中没有任何回应。于是他凝神将全部飘散的意识收束，极力回想着触碰的感觉……
透明的灵体边缘泛起微不可查的涟漪，他再次伸出手，用尽全部意念轻轻覆盖在陆临仙的手上。
没有实体的触碰。
紧接着，陆临仙干裂灰白的嘴唇翕动着，溢出极轻的几个字：
“……师尊…好冷啊……”
一瞬间他如同被最凌厉的剑气贯穿。猛地环顾这间空荡冰冷的石牢，除了那硬邦邦的石榻和地上那床散发着霉味的薄薄破絮，再无他物。
而那破絮，方才被弟子随手扔在门口附近，离石榻有几步远。
陆临仙显然没有力气去拿，而他甚至无法替他把东西捡起来盖在身上。
“等着！你等等！”他语无伦次地说着，飞快地飘到那床破絮前，再一次凝聚起所有的意念试图拿起它。
灵体的手却一次次穿透过去，那破絮还是纹丝不动。
抓不行他就改成将整个身体覆盖上去，试图用拥抱的姿势将那团破絮包裹起来，然后推过去。
一次，两次，三次……
在不知道尝试多少次吼，那床破絮的一个角落，似乎极其轻微地，幻觉般动了一下。他愣住了，随即是狂涌而上的希望，继续用这种笨拙到极点的方式，一遍遍尝试着推动。
时间一点点流逝，不知过了多久，那团破絮终于被挪动了微许距离。这点距离微不足道，却几乎耗尽了他全部的气力。
他望着那依旧遥远的距离，又看看陆临仙。巨大的悲恸和无力感终于彻底淹没了他。
他放弃了。
他飘回到陆临仙的身边，再一次试图抱住他，好像这样就可以把温度传过去一样。
他低下头，一遍遍重复着破碎的话语。
“我在……我在这里陪着你……再忍忍，药效还没完全散开…会好的……临仙，撑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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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乙三十三年，冬末，元宵。
陆临仙垂手站在淑月居外，呼吸因急促赶路而略显紊乱，心中更是擂鼓一般。
自拜入却月峰以来，师尊予他的形象永远是高山仰止，威严莫测。
师尊曾说过他身负剑骨，资质不错，破例收他为第一个内门弟子，近一年门下弟子数量越来越多，虽内门弟子还是唯有他一个。但也正因寄予厚望，训诫、考教这些才是常态。
他心中忐忑，仔细回想近日功课言行，确信并无错处，才稍稍定身，深吸一口气，恭敬地踏入殿内。
淑月居烛火温润，驱散门外的料峭冬寒。木桌上摆着几样精致小菜，中央还温着一壶灵酒，香气淡雅。
他紧张得瞥了一眼那壶酒。“醉春风”，心中微微一动。他心中微微一动。没想到师尊这般人物，竟偏爱这般绵软甘醇的酒。
“师尊。”他垂首行礼。
沈复正摆着碗筷，闻声抬头，“来了？坐吧。”
他的声音不高，烛光落在他脸上，柔和了平日的严苛。他看着眼前少年紧绷的模样，眼神微动，流露出一丝他从未见过的温和，又道“今日元宵，不必拘礼。”
陆临仙怔了一下，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他迟疑地走到桌前，动作略显僵硬地坐下，背脊挺得笔直，只敢虚坐半边。
沈复拿起竹筷，自然地夹了一块鲜嫩的竹笋放入他碗中：“尝尝这个，后山新出的，味道还鲜甜。”
看着碗里突然多出的菜，陆临仙更是手足无措，下意识地站起来谢礼：“谢过师尊……”
“坐着吃。”沈复轻轻按住他的手臂，“今日只是吃饭，没那么多规矩。”
太反常了。
他拜师一年多了，见过师尊的次数都屈指可数，更别提……唤他一同用饭。
与师尊同桌而食？他从未想过。
他抬头，不料却撞进师尊的眼眸里，马上又把头低下，“是。”
沈复看着这个在自己面前乖乖吃饭的小徒弟，心下甚是喜爱。
穿越而来月余，距离原著男主降临还尚有数月。他先前忙于熟悉原著力量，却总在后山竹林看见这少年刻苦练剑的身影，一招一式，板正又可爱，早已想将他带到眼前好好瞧瞧。
见少年依旧拘谨，弓着身子几乎只吃白饭。沈复心下暗笑，执起筷子，状若随意地开口：“近日修行如何？”
少年立刻放下碗筷，正襟危坐：“回师尊，弟子今日研习流云剑诀第三式，灵力运转畅通。只是不知为何，剑意流转间总觉得少了几分圆融自如。”
“嗯，”他点点头，并未如往日般直接指点诀窍，反而拿起那温着的“醉春风”，斟了一小杯，推到陆临仙面前，“剑意非一味苦修可得，有时需得放松心神，方能体会其中真味。尝尝这个。”
看着面前的酒，陆临仙愣住了。师尊不仅与他同桌用饭，竟……竟还亲自为他斟酒？
酒香淡雅却似有魔力，钻入鼻尖，“师尊，弟子……”
他迟疑着，门规戒律似未明言不可饮酒，但在师尊面前，此举实在太过逾越。
“无妨，”沈复语气平和，自己也执起一杯，“此酒性温，不伤经脉。今日元宵，破例一次。”
话已至此，陆临仙不再犹豫，他小心地将酒杯凑近唇边，浅浅啜了一口。
酒液温润，入口甘醇，一股暖意顺着喉咙滑下，随即化作温和的灵气缓缓散入四肢百骸，竟真有种心神微荡、如沐春风之感。
师尊看着他：“如何？”
“很……很好。”他老实回答，感觉脸颊更热了。
“喜欢便好。”沈复眼中笑意更深。
接下来的时间，师尊不再谈修行功课。只偶尔问些后山景致、膳食口味之类的闲话。陆临仙渐渐不再那般僵直，虽仍守着礼仪，但总算能正常动筷，偶尔也会主动尝一尝他推过来的菜肴。
酒过三巡，菜也用了一半。陆临仙杯中的酒已饮尽，暖意融融，让他胆子也稍稍大了些。他偷偷抬眼，再次看向对面的师尊。
烛光下的师尊眉眼如画，比往日里柔和许多。那双向来深邃严厉的眼眸此刻映着点点温润的光，敛尽星河。
然而，在那如玉的右侧眼尾下方竟还点缀着一抹朱砂。这一点红坠得那出尘仙气瞬间散开，平添了几分难以言喻的昳丽，似话本中描写的魅妖一般勾人心魄。
这个念头一出，他自己都吓了一跳，赶紧低下头。
沈复将他的小动作尽收眼底，觉得有趣极了。忽然生出一个念头，放下筷子，状似不经意地开口：“临仙，过来。”
陆临仙立刻起身走到他面前：“师尊有何吩咐？”他靠近很近，能闻到师尊身上淡淡的，混着醉春风酒味的仙气。
沈复却未说话，只是伸出手，轻轻落在他的发顶。他的身体瞬间僵住，瞳孔微缩，整个人都懵了。
师尊……在做什么？
那手掌温暖干燥，带着令人心安的力量，似乎在他发顶极轻地揉了一下。明明一触即分，却留下灼烧般的触感。
“发间落了片竹叶。”沈复收回手，语气平淡，仿佛刚才真的只是替他拂去一片落叶。
他却心跳如鼓，耳根彻底红投，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沈复看着他这副呆住的模样，终于忍不住地笑出声。
他恍恍惚惚地行礼告退，都忘记了自己是怎么走出淑月居的。
就这样一口刀子一口糖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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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和师尊吃的第一顿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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