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服少年茫然抬头,当他意识到那紫袍银冠,座次仅在北冥宗掌门之下的季长老指向的是自己时,整个人如遭雷击,僵在原地,嘴唇颤抖张开,却发不出声音。
作为风光无限的贺家主脉长子的他,被测出只有五寸五玄等灵台时,无异于天塌地陷,在修仙世家中,血脉亲疏,是万万不及天赋根骨来的重要,谁的天赋高,修为强,谁便是主脉,获得的修行资源就越多。
今日被测出只有玄等灵台,对于家族来说,他已成为一枚弃子,对于他的父亲来说,身为贺家主脉未来的掌权人,天等灵台,他的后代竟然只有玄等灵台,无异于是一种耻辱。
他于仙道一途,尚未开始,便已然结束。
“贺青阳,年十二,玄等。”负责记录的长老高声宣读,“含山贺家主脉。”
贺家,果然是他。
季朔冰心下了然,前世北冥宗被仙门世家围攻时,只有一名自称曾是北冥宗外门弟子的贺姓散修出手相助。
“贺青阳,还不上前拜师。”负责记录的长老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贺青阳如梦初醒,慌忙起身,平日里家教严格,一举一动都极具涵养的少年此时太过激动,全无平日风度,以至于行走时不慎被衣摆绊了一个踉跄,带起一阵轻笑,少年耳尖涨红,尽力压下心中翻涌的情绪,快步走至季朔冰面前,重重跪下。
“弟子贺青阳,拜见师父。”
季朔冰微微颔首,目光却是越过少年头顶,落在三名僵立在原地的天才弟子身上。
林修然面露不甘,双手紧紧攥拳,李谦满脸错愕,牧川则是茫然无措,看向殿外,试图寻找着什么。
“师弟,你不妨连他们也……”解朗松试图劝说。
“掌门,我意已决,不必多言。”季朔冰起身,袖袍一拂,径直离去,“今日到此为止。”
身后传来贺青阳慌乱的脚步声。
少年低垂着头,不去看那些投射到他的身上,或是嫉妒,或是探究的眼神,紧紧跟在季朔冰身后,生怕被丢下。
回雪峰位于北冥宗最北边,从山脚之山顶,四季分明,呈现层层递进之状,极为奇特,各类仙草灵药生长其间。
贺青阳被一道灵气匹练托起,随着季朔冰御风行至山顶,山下奇景虽只匆匆一瞥,却也能知其不凡。
峰顶终年积雪,寒风凛冽,随着包裹周身的灵力匹练撤下,贺青阳单薄的锦衣被吹得猎猎作响,直朝骨缝中割去。
看着贺青阳嘴唇冻得发青,双手环胸,却不敢抱怨半句的模样,季朔冰眉头皱起,贺家在修仙界也算是世家大族,贺青阳身上衣饰所用布料却并非是修仙世家常用的,能够避暑御寒的特殊衣料。
贺青阳头顶一沉,视线受阻,一股清苦药香将他包裹,他探出头,发现身上多了一张蓝色披风,帽沿处毛绒绒的白边挠着他的脸颊,带起一阵痒意。
贺青阳拢紧披风,暖意从脖颈蔓延全身,隔绝了寒风。他低头看了看身上做工精致不凡的披风,又抬头望向季朔冰的背影,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
“多谢师父。”他试探出声,可季朔冰已走向大殿,似乎未曾听见他的话语。
殿内弟子们盘膝而坐,看似闭目修行,实则个个竖起耳朵,有胆大的弟子更是频频偷瞄殿门方向。
今日可是五年一度的收徒大典,如今只差回雪峰主坐下没有亲传弟子,其余各峰峰主皆已收下亲传弟子。
“听说这次有三名天等灵台的弟子主动要拜入我们回雪峰。”一名弟子压低声音道。
“天等灵台,还是三个?你听谁说的。”另一人小声质疑,显然是不相信那名弟子所言。
“我堂兄,蔚涛峰的弟子,内门!”那名弟子信誓旦旦道,“前段时日,林、李、牧家过来拜访掌门,还带了不少好东西呢,我堂兄便是负责搬运拜礼的弟子,掌门嘱咐说等收徒大典过后,将这些拜礼全部送来回雪峰。”
“天等灵台,还是三个,那我们回雪峰岂不是又要出好一阵风头。”有人兴奋回应。
立刻便有弟子反驳:“那可未必,天等灵台,其他峰的长老怎会轻易放弃。”
正议论间,咣当一声,殿门忽的打开,寒风卷着飞雪涌入,众人连忙噤声,装出专心修炼的模样。
季朔冰踏入殿内,熟悉却又久违的丹香围拢而来,隔着几缕飘渺丹烟,目光缓缓拂过殿内景象,恍若隔世。
众弟子心虚之下,脊背一寒,纷纷低头,再无八卦之心。
一名锦衣少年拘谨的跟在季朔冰身后。
“白客传,由你带他熟悉回雪峰。”季朔冰安排到。
一名年纪稍长些的弟子闻声而起,恭敬应下:“是,峰主。”
季朔冰不再多言,转身离去。
随着身影消失在风雪中,殿内如同滚水般沸腾而开,贺青阳霎时成为了人群中的焦点。
季朔冰立于高耸的书架前,指尖划过一排排玉简,神识随之注入其中,在浩瀚的信息中筛选着他所求的内容。
直到神识从藏经阁的最后一枚玉简中收回,季朔冰仍未寻找到有关重生之法的内容。
重生归来,他的修为与收徒大典时期的自己一致,都是金丹前期,但神识强度却是停留在了自爆前的一刻。
莫非,是与道祖传承有关?
可道祖传承早就与他的金丹融为一体,随着自爆时一起毁掉,重生后,他的金丹内并无传承残留的气息。
季朔冰再次内观审视体内,仔细探查过全身每一处角落后,确实没有发现一丝一毫的异常气息。
正沉思间,忽听门外传来脚步声。
“师弟,你果然在此。”一道温和声音响起。
季朔冰抬眸,北冥宗掌门,蔚涛峰峰主解朗松正站在门口,神色担忧的看着他。
“师兄有事?”季朔冰收回搭在玉简上的手,语气平静。
解朗松见到季朔冰所在区域的玉简乃是记载着上古秘闻的**,眼中忧色更重,他来到季朔冰面前,语气关切的问道:“师弟,今日大典,你似乎心事重重,可是修行上遇到了什么关隘,拒收那三名弟子,可是有何隐情?”
解朗松顿了顿,声音放得更缓:“若有什么难处,定要与师兄说,万勿独自硬撑。”
感受到解朗松话语中毫不作伪的关切之意,季朔冰心中更添苦涩。
眼前再次浮现出前世那个为守护宗门,为护他而浴血战死的背影。
巨大酸楚和庆幸几乎要冲垮他的理智,想将事实全盘托出的念头在心底疯狂叫嚣。
“师弟?”一声呼唤令他清醒。
季朔冰强压下情绪,面色不显,让人看不出心中曾掀起怎样的波澜。
他转身直面解朗松带有审视的目光,语气坦然,仿佛是在回应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有劳师兄挂心,我并无什么难处,只是近日修行中偶感心神动荡,似有所感悟,却又无法抓住,便来寻找些灵感。”
这个理由可谓合情合理。
修为到了他们这种境界,偶然的心血来潮或是心神不宁,都有可能成为修为上的一次精进窍门或是隐患。
解朗松眉头微蹙,显然并未完全放心:“心神动荡,可需我替你护法参悟?蔚涛峰中还收有几味凝神静气的丹药不妨取来予你?”
“不必。”季朔冰摇头,“些许小事,自行调息便可,至于那三名徒弟……”话音一转,刻意带上了一丝埋怨,“你们倒好,收徒这种大事也要瞒着我,不想收便是不想收,没什么好解释的。”
“可你最后选了贺家那孩子。”解朗松只当季朔冰是在因为他们的擅作主张赌气,“玄等灵台,那孩子于修行一途,难有大成,你……”
“我自有打算。”季朔冰出声打断,语气不容置疑,“有关贺青阳的事情,师兄不必插手。”
解朗松知他性子生来倔强固执,认定的事情任谁也无法劝转,对于季朔冰那明显不愿多谈的样子,很是无奈。
“既如此,就不多问了,若有需要,随时可来蔚涛峰寻我。”解朗松叮嘱一句后,便转身离开藏经阁。
听着脚步声渐行渐远,直至消失,季朔冰紧绷的肩背这才放松下来。
重生之事牵扯巨大,他绝不能将宗门再次拖入险境。
季朔冰最后回望了一眼那些记载着禁术的玉简,心中已有打算,毅然转身,大步离开藏经阁。
他的步伐沉稳而坚定,任由风雪呼啸着将他的身影吞没。
回雪峰主殿后,一座高塔蔚然矗立,直入云霄。
塔身黝黑,是擅长隔绝气息的重石砌成,却仍是隔绝不了塔身内浓郁到逸散而出的药香。
“峰主。”负责值守大门的两名弟子见季朔冰到来,齐齐躬身行礼。
“除掌门外,任何人都不得进入丹塔第九层,打扰我炼丹。”季朔冰吩咐下去。
随着季朔冰的一声令下,负责值守的两名弟子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凛然应声:“谨遵峰主令!”
丹塔九层极少使用,哪次使用,不是练制罕见稀有的仙品丹药。
两名弟子深知此次炼丹的重要性,肩上似乎压了一副极重的担子,心中却是油然升起一股自豪之意。
能在炼制仙品丹药的过程中,尽上一份绵薄之力,也算是能在同门中有上一份谈资了。
季朔冰微微颔首,进入塔内。
为了不打扰到底层炼制丹药的弟子,季朔冰掐诀隐身。
丹塔第一层,热浪蒸腾,数十鼎玄铁丹炉匍匐在大厅,每鼎丹炉边,都蜷缩着一个忙碌的身影。
弟子们衣衫尽湿,哪怕额上汗珠滚入眼中,目光仍旧死死盯着炉内的草药,眉心神识闪动,小心的控制着火焰炙烤,萃取,不敢有半分松懈。
过道里人影匆匆,抱着药筐的弟子在一声声催促中,为同门送去药材。
负责指导的师兄板着脸,巡视场内,目光扫过每一鼎丹炉,偶尔停下脚步,厉声指点几句,本就手忙脚乱的弟子变得愈发紧张,额上沁出新的汗珠。
嘈杂,纷乱,却又如此亲切安心。
季朔冰取出清心丹,催化成药雾,洒向众人。
一股清凉之感抚平躁动的神识,原本心神不宁,异常紧张的弟子忽觉心平气和,竟也能沉下心,神识全部集中于丹炉内翻滚的药液上。
丹塔自第二层开始,与最底层的开阔喧嚣相比,是截然不同的景象。
盘旋而上的阶梯尽头,是一条条整洁,又略显幽深的走廊,两侧是一扇扇紧闭的石室,密密麻麻,如蜂巢般排列延伸,每扇门上都铭刻着编号与隔绝阵法。
这里的空气依旧炽热,空气中弥漫的不再是驳杂混乱的药味,而是多种不同药香交织在一起的奇异味道,错杂,却又层次分明。
这些规格不同的石室,便是给丹塔的内门弟子,以及各位长老们提供的炼丹室。
季朔冰来到阶梯尽头,第九层与下面截然不同,只有一间丹室。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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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藏经阁师兄相试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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