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竹厂外围的守卫松散，可里面，尤其是仓库附近，守卫却跟包菜似的，一层一层裹得相当严实。
贫民区附近没有高楼，百里笑也没登高眺远的机会，只能根据自己得到的情报，在这偌大的院落里偷摸转悠。
今日来时，百里笑稍作打扮，穿了身相当大众款的粗布短衣，还特意在溜进爆竹厂时，将自己向来贴身携带的令牌挂在外面招摇过市，生怕如果被人发现，对方不能一眼看出自己来自艮楼。
但她的轻功还是那样好，一点没惊动守卫，如此打扮，多少有点“媚眼抛给瞎子看”了。
百里笑扒了三个仓库的窗户，望进去，里面都只有一片红彤彤的爆竹。还有两个仓库，若还是一样的情形，她就必须得进去查看了。
她觉得自己今日有点过分倒霉，从记忆里翻出条不知道什么教的转运咒语，在嘴里过了遍，她扒上了第四个仓库的窗。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一架庞然大物就这么猝不及防撞进百里笑的眼睛里，她还以为自己昏了头，不可置信地看了又看，不得不相信，这当真是一门火炮！
百里笑已经不知该从哪里开始吐槽了。
且不论火炮为什么就这样大喇喇丢在仓库里，甚至没有半点遮掩——燕王私藏火枪那样的火器也就算了，怎么还有火炮？
这要怎么才能瞒天过海，藏进自己仓库里？
要说火炮是云州当地造的，那不太可能。
火炮和火枪不一样，这东西要搞起来，除非直接在矿场一类的地方建造，不然绝对会被人发现。
可云州附近哪有矿场，铁器都需要从别地购入，火炮也一样只有从外地送来的份儿。
但这样的东西要在路上奔波，凭这神经病皇帝的掌控欲，他会不知道？
百里笑头痛得要命，下定决心不要再试图厘清精神病的思路。
只是，火炮被炸，动静会不会有点太大了？
算了……这是燕王和文翊该操心的事。
她直接从天窗翻进仓库，半点没惊动外面的守卫。
百里笑彻底看清里面的东西。
方才被仓库中央的两门火炮吸引去了全部注意，而今进来细细打量一遭，她才发现，此处堆放的火枪，林林总总加起来少说有上百把了！
而且，还不同于京城火器营普遍用的火绳枪，百里笑看得分明，这显然是燧发枪的样式。
她不由咋舌。
燕王这谋逆的准备当真充分，连武器都进行了一轮升级换代。加上他手下还有不少之前与薛护作战时留下的能人异士……
难怪先帝驾崩后，哪怕留下口谕让如今的皇帝继承皇位，朝中民间还是有不少希望燕王继位的呼声呢。
这行动力，还有从前的赫赫功绩，要百里笑说，她也觉得比如今龙椅上那个玩意儿靠谱。
可惜啊，她是为文翊办事的，不得不和燕王作对。
百里笑有些爱怜地再看一眼仓库里的东西，顺了把火枪塞进腰间，拖出弹药箱，准备掏里面的火药。
砰！
仓库大门骤然被推开，刺目的光铺满了原本阴暗的房间，来人冷喝道：
“别躲了！最近一直在附近徘徊的苍蝇，就是你吧？”
百里笑从阴影中转出，其实很想辩驳，说这还真不是自己，但她只是叫对方看清自己的一身行头，微微抬起下巴，倨傲发问：“你是‘白虎’？还是‘青龙’？”
那人个头不算高，人却极瘦，古铜色的皮肤紧绷绷裹在身上，像一条风干的老腊肉，看起来就很有嚼劲。
他脸上的皮肉却远不如身上那般紧绷，有着过瘦的人上了年纪就会有的通病——肌肉流失，一层半新不旧的皮耷拉下来，不笑的时候，嘴角被法令纹带的几乎要掉到下巴。
也不知此人本应是多大年龄，反正看脸有五六十，看身体只有三四十。
“地字十五……哼。”男人皮笑肉不笑地扯起嘴角，“你们艮楼的天字牌都没几个能胜过我，就凭你也敢这样和我说话？”
百里笑有点后悔。自己至少应该把天字十三的令牌要来的，省得在外行走天天被人讥讽。
倒不是因为不想被人瞧不起，只是每每都有人要先因为这个发表长篇大论，她听得很烦躁，只想一键跳过对话。
“来这是为了给你家主子——”
眼见他还要滔滔不绝，百里笑丝毫不讲武德，脚尖发力，纵身一跃，短剑自袖间飞出，便直取男人的喉咙。
男人反应更快，瞬间闪身避过这一击，脸上的讥诮神色收敛许多，却依旧没有出手，像是老师傅检验徒弟身手一般，游刃有余地躲过百里笑密不透风的剑雨。
“有点意思。”男人道，“若你今日不是对上我，日后必能成为叫得出名号的一代高手。”
百里笑有些气喘，却依旧摆足了架势，“那不如叫我做个明白鬼，好知道自己究竟败于何人手下！”
男人笑了，伸出自己之前一直背在身后的右手，周身气势暴涨，他手掌只一翻，便有刚烈气劲如刀般猛地刺向百里笑。
他知道眼前的后生能挡下，这一掌，他只为亮明自己的身份。
“……穿云掌，瞿飞鹏？”
百里笑甩了甩自己被气劲震得有些发麻的胳膊，眯起眼重新打量起面前的男人。
“难怪江湖上久已不见你的消息，原来是择了明主。”
她语气平淡，面色也平淡，但不知为何，落在人耳朵里，就总有种阴影怪气的意味。
瞿飞鹏冷笑，“知道我是谁，还如此做派？倒是个不怕死的！”
话音未落，他再不藏着掖着，催发内力，踏步上前，掌风便直取百里笑膻中，端的是速战速决的架势。
瞿飞鹏嘴上不留情，手上却不敢用尽全力。
这地方是堆放火器的仓库，他不傻，知道自己若是不收着，一不小心便会引爆仓库——
将周遭一片炸飞都是小事了，私藏火器被上面发现，才是要紧的大事！
他一咬牙，便决定，若是三招不能解决这小妮子，就要将人先赶出去再说。
百里笑如何看不出他的心思？
瞿飞鹏到底比她多练了许多年功夫，内功深厚，远非她可轻易挑战。但“穿云掌”乃是出了名的“名门正派”，哪怕如今为燕王这逆贼卖命，也是一身坦荡的功夫，断使不了什么**手法。
可百里笑不一样。
她是杀手，只要能完成任务，何须在乎用什么手段？
她一抬脚，满箱的装填弹药便被踹翻倾倒在地。足尖挑起一枚炮弹，直直踢向瞿飞鹏掌风来处，百里笑恶劣地牵动嘴角。
瞿飞鹏不愧是成名已久的高手，这样都能收住内力，险险握住砸来的弹药。他没想到此人竟这样胡来，再不敢托大，当即要与百里笑近身缠斗，将人逼至仓库外拿下。
百里笑的目的就是要炸仓库，看他果然被制住手脚，便越发肆无忌惮。瞿飞鹏既要引她出去，她就偏要将这地方闹得一团乱。
一时间，弹药被当作飞刀暗器投掷，百里笑抽空摸出几枚弹药塞进燧发枪，冲着瞿飞鹏呲牙。
大人，时代变了！
火枪炸裂声响彻周遭，外面嘈杂起来，人声喧闹，守卫似乎是想进来，又怕贸然进入会将局势搅得更乱，竟只能一堆人眼巴巴地围在仓库外。
瞿飞鹏本事不俗，没被这一枪炸成熏腊肉，以内力化劲，生生捱了下来，只有衣角微脏。
但他脸色黢黑，显然是动了真火，咬牙切齿道：“竖子尔敢！”
百里笑趁他抵挡那一枪之际，捏碎一颗燧发枪的弹药，将里面的火药撒了满地。她没再用枪，欺身而上，短剑毒蛇般直冲瞿飞鹏喉间而去，寒芒闪烁间，泛起层幽幽的虹光。
瞿飞鹏觉察剑上有毒，眸光森冷，不避不闪迎上剑锋，顺势探掌去切百里笑的脉门。
百里笑看出他目的，当即撤剑，挥袖间洒出一把毒针，飞向瞿飞鹏面门。
瞿飞鹏：“雕虫小技！”
不愧是老江湖，打架间隙还能抽空讲几句垃圾话，跟游戏里放技能的喊话似的。
百里笑抓住瞿飞鹏挥落毒针的瞬间，毫不犹豫飞向仓库门外。
“动手！不必留活口！”
百里笑哪能给那些守卫伤害自己的机会，奔出仓库的瞬间，拧身给燧发枪上膛，扣动扳机——
爆炸时产生的巨浪直接将百里笑拍到了地上，她揉了揉还在嗡鸣的耳朵，顾不上休息，当即趁守卫要么还没跑起来、要么只顾着找瞿飞鹏时，迅速离开。
这一遭动静确实闹得相当大，百里笑离开时看见，附近民居房顶上一层瓦片都被炸飞了，窗户上糊的那薄薄也被震得稀碎。
但周遭寂静无声，没有百姓受惊的尖叫，也没人被吓到纷纷从屋子里逃窜出来。
只有寂静。
百里笑松了口气，拿衣袖擦干净自己脸上的灰，马不停蹄赶回驿站，顾不上细听周围的议论，牵上马就要走。
只是，离开前，她在驿站里看到熟悉的面孔，那人冲她点点头，百里笑知道，计划成了大半。
剩下小半，就看她能不能干掉瞿飞鹏了。
瞿飞鹏：美式居合岂能敌得过我久经锻炼的肉/体！
百里笑：（掏出马克沁）
瞿飞鹏：这个真不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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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第 3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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