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清明离去时那不易察觉的凝重,像一片阴云,悄然笼罩在林晚玉心头,连日不散。她深知省城波谲云诡,那“振亚矿务”绝非易与之辈,明枪暗箭只怕会接踵而至。然而,她万万没想到,对方的第一击,竟来得如此卑劣狠毒,直刺她为人母最柔软的心窝。
新矿脉的前期筹备正在紧锣密鼓地进行。陈志远几乎常驻在了山中临时营地,协助李技师进行更精确的矿脉范围圈定和前期开采规划。赵铁山则带着初步组建的护卫队,一边训练,一边开始清理、拓宽通往矿区的山路,工程虽艰苦,但进展顺利,众人干劲十足。
林家小院因此显得比往日安静了许多。白日里,林晚玉依旧打理绣坊,指点盼娣画艺,督促其他孩子的学业,将一切安排得井井有条,仿佛外界的风浪与她无关。只有夜深人静时,她才会就着孤灯,反复研读顾清明留下的那些矿业管理书籍,或是与偶尔下山汇报进展的陈志远、赵铁山密谈至深夜,眉宇间难掩疲惫与思虑。
这日午后,天色有些阴沉。几个年纪小的孩子在院中玩耍,盼娣坐在廊下,安静地描摹着院角一株不畏寒霜的冬青。林晚玉在堂屋核算绣坊这个月的账目,王寡妇和李婶在一旁分拣丝线。
突然,院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孩童惊恐的哭喊声!
“娘!娘!不好了!石头……石头被坏人抓走了!” 十岁的招娣连滚带爬地冲进院子,小脸煞白,衣衫沾满泥土,头发散乱,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什么?!” 林晚玉手中的毛笔“啪”地掉在账本上,溅开一团墨渍。她猛地站起身,眼前一黑,扶住桌角才勉强站稳。
王寡妇和李婶也吓得丢下了手中的活计,围拢过来。
“招娣,别急,慢慢说!怎么回事?石头在哪被抓的?” 林晚玉强压下心脏的狂跳,声音尽量保持平稳,但微微颤抖的指尖暴露了她内心的惊涛骇浪。
招娣抽噎着,断断续续地讲述起来。原来,她和石头,还有邻家几个孩子,下午一起去镇子外不远的小河边捡漂亮石头玩(石头大名陈磐石,小名正由此来)。玩耍时,突然从旁边的林子里冲出几个蒙着脸的彪形大汉,目标明确,一把抓起正在水边撅着屁股挖石头的石头,捂住他的嘴,夹在腋下就往林子里跑!招娣吓得尖叫,想冲上去拉住弟弟,却被其中一个汉子粗暴地推倒在地。其他孩子也吓得四散奔逃。
“他们……他们跑得好快……一下子就钻进林子没影了……我还听到石头在呜呜地哭……” 招娣说到最后,又怕又悔,放声大哭起来。
林晚玉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窜头顶,四肢瞬间冰凉。光天化日,镇外劫人!这绝非普通拍花子拐卖孩童!是冲着她们林家来的!是周扒皮的余孽?还是……那省城“振亚矿务”的手段?!
“夫人!” 王寡妇和李婶也慌了神,“这……这可怎么办啊!赶紧报官吧!”
报官?林晚玉心头冷笑。清水镇的保长昔日与周扒皮称兄道弟,如今虽换了人,又能顶多大用处?更何况,若真是“振亚”所为,其势力恐怕早已渗透官府!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越是这样时候,越不能乱!
“王嫂子,李婶,麻烦你们先照看一下招娣和其他孩子,紧闭门户,任何人来叫门都不要开。” 林晚玉迅速吩咐,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我去去就回。”
她转身进屋,飞快地写了一张字条,塞进一个细竹筒里,然后走到后院,吹响了一声短促而尖利的口哨——这是与赵铁山约定的紧急联络信号。
不过一炷香的功夫,赵铁山便如同一阵风般从后门掠了进来,他满身尘土,显然是从筑路工地疾驰而归。“夫人,出了何事?” 他看到林晚玉异常苍白的脸色和紧抿的嘴唇,心头一沉。
林晚玉将竹筒递给他,声音低哑却清晰:“石头在镇外小河被几个蒙面人劫走了。立刻,派人走最隐秘的路线,将此信送往山中志远处,让他暂停一切事务,火速回来!你亲自带几个最得力的兄弟,沿着劫匪消失的林子痕迹追查,不要打草惊蛇,务必查到他们的落脚点!但要记住,首要保证石头安全!”
“是!” 赵铁山眼中寒光暴射,接过竹筒,没有丝毫犹豫,转身便走,魁梧的身影瞬间消失在院墙之外。夫人没有慌乱哭诉,而是第一时间做出了最精准的判断和最有效的部署,这让他心中稍定,同时也燃起了滔天怒火——竟敢对稚子下手,无论是谁,他赵铁山定要其付出代价!
夜幕降临,林家小院灯火通明,却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寂静和恐慌。孩子们被吓坏了,挤在里屋,由王寡妇和李婶陪着,小声啜泣。盼娣紧紧抱着母亲的腰,大眼睛里满是恐惧和无助。
林晚玉独自坐在堂屋,面前摊开着账本,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茶杯冰凉的边缘,脑海中飞速盘算着各种可能性,以及应对之策。对方劫走石头,无非是为了要挟,要么是为了矿脉,要么是为了报复。他们会如何联系?会提出什么条件?
时间在焦灼的等待中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刻都如同在油锅中煎熬。她想起石头那虎头虎脑的样子,想起他奶声奶气地叫“娘”,想起他得到一块漂亮石头时那满足的笑容……心脏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痛得无法呼吸。
但她不能倒下。她是这个家的主心骨,是孩子们的天。她若乱了,这个家就真的垮了。
深夜,院外传来约定的暗号。林晚玉立刻起身开门。
赵铁山带着一身夜露和寒气闪身而入,脸色凝重:“夫人,追查到一些痕迹,那伙人极其狡猾,专挑难走的小路,进了黑风岭。那里山势险峻,洞穴密布,是土匪‘座山雕’以往偶尔活动的地盘。周扒皮倒台后,这伙土匪似乎又活跃起来了。我们不敢靠太近,怕他们狗急跳墙,伤了小少爷。”
“座山雕?” 林晚玉对这个名号有所耳闻,是一伙心狠手辣的悍匪。“能确定是他们吗?”
“**不离十。而且,” 赵铁山压低声音,“我怀疑,他们只是刀,握刀的人,恐怕还在后面。” 他意指省城的对手。
就在这时,一直守在门边的盼娣突然“啊啊”地叫了起来,小手焦急地指向院门下方。
林晚玉和赵铁山低头看去,只见门缝底下,不知何时被人塞进了一支箭!箭簇上,还钉着一小块从石头衣襟上撕下来的、沾着泥污的粗布!
赵铁山立刻警惕地查看门外,夜色茫茫,早已空无一人。他拔下箭,取下那块布,下面还卷着一张粗糙的纸条。
林晚玉接过纸条,就着灯光展开,上面用歪歪扭扭的字迹写着一行触目惊心的话:
**“想要崽子的命,拿新矿脉的勘探图和开采权来黑风岭断魂崖换!三天为限,敢报官,立刻撕票!”**
果然是为了矿脉!
林晚玉捏着纸条的手指因用力而骨节发白,纸条在她手中微微颤抖。用她亲生骨肉的性命,来换取她和顾清明耗费无数心血才得来的成果!何其歹毒!
“夫人……” 赵铁山看着她瞬间血色尽失的脸,担忧地唤道。
林晚玉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眼中已是一片冰冷的决绝,仿佛有火焰在冰层下燃烧。
“等志远回来。” 她声音沙哑,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力度,“矿脉,是清明兄的信任,是大家的心血,更是我们林家未来的依仗,绝不能交!”
她目光锐利地看向赵铁山:“但我的儿子,也一定要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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