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棉收起桌上散放的合同,将一个档案袋交给了谢知薇,转头看向万友和,热情地邀请道:“万总,我现在要去律所,你要不一起?和我一同去见见那个家属。”
万友和点点头,跟在柳棉身后,向病房门口走去。突然,他似想到了什么,停下脚步,回头瞟了谢知薇两眼。
她的卖股方式和他记忆中的那个女子有七分相似。
“萧长惜,是你的什么人?”万友和笑呵呵地逼问道。
空气里突然充斥着浓重的敌意。
“不认识”,谢知薇淡然笑道,眼里的笑意坦然而不带任何杂质。
万友和如鹰隼一般直勾勾地盯着谢知薇的眼睛,唇角微微抽动,皮笑肉不笑地说道:“那就奇怪了,你俩卖股的手法如出一辙。”
谢知薇恬然笑道,“可能……自学成才的都这样。如果万总认识,不妨介绍给我认识认识。”
阳光下,她脖子上的黑色十字架散发着刺眼的光。万友和不由得眯起了浑浊的老花眼,没有察觉到她眼中一闪而过的淡淡敌意。
“万总,时间不早了……”柳棉礼貌地催促道。
万友和轻笑着收回落在谢知薇身上的视线,她身上淡然的气质,和那个雷厉风行的女子全然不同,也许只是他多心了。
失踪了近二十年的人,大概率已经去阎王殿报道了。
万友和散去身上的敌意,随着柳棉出了病房。
万苒苒望着万友和离去的身影,眼里浮现出嘲讽的笑意。
柳锦的妹妹和宋灏阳的侄女,他是一个都没有认出来。
亏心事做多了,连来敲门索命的鬼都没认出来,这个有疑心病的老头,怕是气数将尽。
待到病房外的走廊上听不到任何脚步声,谢知薇将手中的文件袋,放到了万苒苒的身前,解释道:“信诚接离婚委托的时候,会要求委托人立遗嘱,防止离婚诉讼途中被告杀妻骗保。我希望,你能把证词附在遗嘱里。”
空调冷风在谢知薇的头顶呼呼地吹,她额头上藏在空气刘海里的长疤若隐若现。
那是十年前那场车祸在她身上留下的印记,也是她无声的复仇宣言。
“在你死前,证词不会被曝光,不会破坏你在公众面前的清纯形象”,谢知薇承诺道。
万苒苒苦笑着轻叹一声,早知沉默的代价是万劫不复,身前身后名又算得了什么呢?
“我希望立遗嘱的时候,许熠和姜意燃能够到场。迟到了十年的证词,我想当着他们的面还给他们。”
谢知薇思索了半晌,点头道:“下午两点,我会把人带过来。希望你不会再失约。”
万苒苒愧疚地低头,死去的回忆,渐渐在脑海中变得清晰而鲜活。
她无奈地叹了一声,问道:“我能知道,你会用这个证词做什么吗?”
谢知薇的小腹处有了明显的胎动,她看着微微凸起的孕肚,眼里有了温柔的笑意。
她的手从额上的伤疤处滑过,在岁月的伤痛处留下指尖余温,抚平曾经的意难平。
“当然是……用合法手段,让法外狂徒们,付出血的代价。”
话音刚落,方叶澜主动去拥抱了谢知薇,青蓝的浮光线随着她一同在霍凌霄的眼前消失。
霍凌霄猛得一愣,看向谢知薇时,眼里多了几分敬佩。
她说出了亡灵想传达给她的讯息,执破,灵消。
宁安医院对街,佑和咖啡厅。
店里零零星星坐着几个客人。
白思清一身服务员打扮,端着餐盘在店里收拾桌子。
突然,她的眼前飘过一抹白影,蓝紫的浮光线从白影的尾端延伸到她玉簪的簪尖。
玉簪上第二个血色铃铛变成了晶莹的深紫色。缚在铃铛上的执念,化为了透亮的十字印。
讯未传,执先消,爱恨成空,渡缘劫。
“薇姐,还真厉害,破执了。”白思清自语道。
她放下餐盘,用袖口拭去额间的汗珠。不经意间,她瞅见在角落处,独自散发着暗淡光芒的老旧的钢琴。
她的手在空气中,随意地舞动,隔着空气,她似乎听到琴弦跳动的声音。
“do……re……mi……”
美妙的旋律在她耳边盘旋。那道只有她才能听见的声音,蛊惑着她一步一步向那架钢琴走去。
坐在琴凳前,她的心不可抑制地加速跳动。店里嘈杂的人声在这一刻,都成了背景音。
她抚着自己的胸口,静静地感受着那不受大脑控制的万千心动。
世俗的烦恼、工作的压力、情感的矛盾……在这黑白琴键前,化为了五线谱上长短不一的音符。
她闭上眼,双手落在琴键上,纤长的手指在上面灵活飞舞,跳动的音符从指尖流出。
没有乐谱,没有约束,她可以在自己忘记原谱的地方随意跳音。
这是她最爱的肖邦的《G小调第一叙事曲》。
自由随性的音符,在店门被离开的顾客推开的那一瞬间,随风潜进了这个充斥着商贩叫卖声的喧闹小巷里。
一个背着吉他的男子,循着这乱改的肖邦叙事曲,走到了店里,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
他和钢琴之间隔了一排发财树,他看不清她的面容,只从她的背影里看到了无法言说的孤寂。
他闭上眼,静静地聆听着钢琴音里藏着的对自由的向往,对苦难的抗争,对风雨的无畏……
“小白……”
唐逸白架好镁光灯,在店里四处寻找白思清的身影。看到在钢琴前陶醉演奏的人影,他突然不忍心将她从那个童话世界里拉出来。
她的自由随性都被她藏进了偶尔奏响的钢琴曲里,只有琴音响起时,她才能肆意地为自己而活。
店里陆陆续续有客人进店,他们都刻意选在了离钢琴近的角落位置。
“招蜂引蝶的家伙……”
唐逸白的唇角不自觉地上扬,今天店里的营业额怕不是会翻倍。
“叮铃……叮铃……”
镇魂灵那勾魂的声音,搅乱了白思清的思绪。耳边跳动的音符,突然变成了一排乱码。她的手重重地落在琴键上,美妙的琴音戛然而止。
玉簪上的第三个铃铛,化为了青蓝的凌霄花,为亡灵架起了传讯的浮光桥,那道白影又变成了方叶澜的模样。
白思清不舍地看着那一排黑白琴键。这琴键下的世界,如此的简单,没有尔虞我诈、没有身不由己。让音符跳动,就是这个钢琴世界的运行法则。
“该干活了……”白思清释然地笑道。
手指离开琴键的瞬间,她又恢复成了可以映出世间万千**的透明模样。
无悲无喜,无欲无求。
“怎么不弹了?”
“小姐姐,再来一曲。”
“再来一曲……”
“安可……”
“安可……”
“安可……”
……
店里突然热闹了起来,白思清不好意思地往发财树里藏了藏。在娱乐圈混迹了十年,她还是不习惯被人当动物园的猴子一般观赏。
“那个……那个……”
白思清求救般地向唐逸白招了招手,唐逸白却拿着摄像机来到了钢琴前,他身后跟了一个二十岁上下的年轻小伙。
他眼睛肿得厉害,三层遮瑕都没有把他眼角的红肿给盖下去。
“《叙一》没谱你能弹吗?”
唐逸白把白思清拉到了镜头外,让那个小伙子坐到了琴凳上。
小伙子摇摇头,“我能不看谱弹的古典钢琴曲,只有莫扎特的《D大调双钢琴奏鸣曲K448》第一乐章。”
“小白,要不你戴个头套,继续弹。韩叶一小时后到,他到了你和他交班。我保证直播的时候加滤镜,就算扫到你了,别人也认不出来你。”
白思清给了唐逸白一个白眼,“你看我有那么闲吗?”
“要不……你打电话给薇姐,让她把许熠弄过来。”
白思清唇角突然抽搐了两下,“你找死,别拉上我。许熠如果被网暴,薇姐会灭了你。”
“要不,你把霍凌霄弄过来。我保准他今天一天都在热搜上挂着。”
“他老板会撕了我。”
“那你弄个琴谱来,我让这小伙,弹到韩叶过来。”
“那直播怎么办?前一小时让人听钢琴曲吗?”
“前一小时,我卖我的点心不行吗?”
“不是说好了,你用唐雪玫的号来卖点心吗?你这是无端制造矛盾。”
“这些客人,你招到店里的。你不把人给哄开心了,我怎么直播侃八卦?现在换直播位置也来不及了。”
咖啡店在小巷的拐角处,不是熟客很难知道这家店的存在。
客人的笑容,就是这家咖啡店的最高追求。
白思清看着那一张张满怀期待的脸,从唐逸白的手中接过她许久没有戴过的银白色的长发头套。
五分钟后,她着一身嫩黄色曳地长裙再次来到钢琴边,怀里抱着一个啃着草莓的小白兔,银白色的长发披散腰间。
“大家好,我是今天来咖啡店里打工的小白。接下来的半小时,让我们沉浸在肖邦的浪漫中。”
在众人的欢呼声中,她腼腆地抱紧了怀中的小白兔。她将玩偶放到了琴凳旁,看着它,深吸了一口气儿,小声嘀咕道:“草莓啊草莓,给我力量。”
她闭上眼,将手轻放在琴键上。被锁在回忆里的乐谱,一点儿一点儿地在脑海中闪现。
她的手,自动在琴键上上下舞动着,音符不经她的大脑,就从那琴键上蹦了出来。
她就像一个被乐谱操纵的木偶,为了他人的笑容,而努力地重现着被封印在乐谱里的音乐。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