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位长相清秀的女人，见朝贺和弥实看过来后略显局促。经过刚才的混乱，发丝凌乱地贴在她汗湿的额前，浅色衬衫上还沾着些许尘土，但那双明亮的眼睛却格外清澈，盛满了真诚的歉意与担忧。
朝贺弥生轻易便猜到她叫住他们的原因。
“真的太感谢你们了，”她朝着朝贺弥生深深鞠了一躬，目光落在朝贺弥生怀中的弥实时，声音不自觉地放柔，“这孩子伤得不轻，请让我带他去医院看看吧，都是因为我才会……”
朝贺弥生微微摇头，嘴角挂着礼貌性的微笑：“您不必自责，这是他自己的选择，自然要承担相应的后果。”他的声音温和却不容置疑，仿佛在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道理。
这个人在说什么？承担后果？
女人——吉野凪眨了眨眼，一时语塞，他俩似乎正处于不同频道交流，她根本没明白他的意思。
但看眼弥实身上那些渗血的伤口，她还是坚持道：“若是时间不便，请至少让我给这孩子处理下创口可以吗，万一感染了就不好了。我家就在附近。”
她边说边弯腰捡起散落的购物袋，动作利落地拍去上面的灰尘，一副认真的口吻，俨然是把朝贺当成了不负责任的家长。
远处已经能听到警笛声由远及近，再纠缠下去估计会变得更麻烦，朝贺权衡片刻，在吉野凪恳切的目光中点了点头：“那就打扰您了。”
小孩的活力恢复得比成年人快很多，除了身上擦伤的部位还隐隐有些疼痛之外已经没有大碍。吐出胃部多余负担后，惨白的脸色没一会儿就变回了健康的红。
似乎已经忘记了先前与朝贺之间的嫌隙，弥实窝在他的怀里，冲吉野凪调皮地眨了眨眼：“阿姨别担心，我没事的！”说着还故意鼓起腮帮子冲朝贺弥生做了个鬼脸，逗得吉野凪忍俊不禁。
“这孩子真可爱，”吉野凪笑着伸手想摸摸弥实的头，却在半途想起什么似的缩了回去，“啊，抱歉，我手上还脏着。”
朝贺弥生不着痕迹地打量着她。这个女人的一举一动都透着自然与真诚，不像是刻意接近的样子。但多年的经验让他养成了谨慎的习惯，于是路上有意引导着话题。
“您住在这附近？”
“是啊，就在前面了。”野凪指了指不远处的那栋楼，“我和儿子两个人住。对了，我叫吉野凪，你怎么称呼？”
“朝贺弥生。”他微微颔首，目光扫过她空荡荡的无名指，“您一个人带孩子很辛苦吧？”
可能外貌优异的人在人际交往中有着天然的优势，再加上朝贺在外人面前温润的性格具有很强的迷惑性，吉野凪对他的好感不断上涨，问及私人问题也只是爽朗笑了笑：
“还好啦！顺平那孩子很懂事的，就是性格太内向，总让我担心他在学校能不能交到朋友……”提起儿子，她眼中不自觉地流露出一丝忧虑。
朝贺弥生安静地听着，从她絮絮叨叨的话语中拼凑出一个单亲母亲的日常生活。吉野凪似乎很久没遇到能倾诉的对象，话匣子一打开就收不住。说到儿子最近沉迷电影时，她的眼睛亮了起来：“那孩子从小就对影视特别感兴趣，房间里贴满了电影海报呢！”
这番交谈让朝贺弥生基本排除了对方的嫌疑。他极擅长观察人的微表情，吉野凪说话时的神态、语气都自然流畅，没有刻意伪装的痕迹。除非是像治君那种，全身上下都是心眼，把骗人、算计都融入日常的家伙，否则他不可能发现不了。
而显然，吉野凪与太宰治的共同之处，可能只有“生而为人”这点吧？朝贺歪头想到。
其实也不怪他疑心病重，毕竟已经暴露在几方势力眼下这么久，按照他对咒术界的了解，应当或多或少该有人要按捺不住了。也不知道是五条对他们说了什么，居然现在还没找上门来。
要是发生在横滨，他敢保证不出半个小时就会接到来自不同势力的试探。那群人可不会容忍威胁明晃晃出现在他们的地盘，即使神秘如老鼠，虽抓不到，不也照样被特务异能科调查记录在册了吗？
两边一对比，朝贺不知该感叹自己好运，还是该称赞横滨界的办事效率，至少不用像温水煮青蛙似的让他厌烦，比起那样，他更喜欢直接一点的形式。
“朝贺君，这就是我家了。”吉野凪走在前面，边说边从包里翻出钥匙，突然停下脚步，惊讶地看着门口站着的两个少年，“咦？顺平和、他朋友？这会儿不是该在学校吗？”
朝贺弥生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只见一个黑发少年正局促不安地站在那里，身边站着个熟悉的身影——虎杖悠仁穿着便装，粉色的头发在阳光下格外醒目。
“顺平。”她朝那边的两人招手，“怎么回来了，是学校出什么事了吗？”
这边吉野顺平才在虎杖悠仁的帮助下将前来找麻烦的老师赶走，两人正准备换个地方聊聊，没想到碰上回家的母亲，脑子里几番组织语言也没能回答她。
他不想告诉她逃课的事情，也不想让她为他担心。
“阿姨好！”虎杖悠仁不清楚内情，热情地挥手打招呼，却在看到朝贺弥生从吉野凪身后走出来的瞬间僵住了动作，挥着的手停滞在空气中，“弥、弥生哥？还有弥实！你们怎么在这里？”
这个巧合让所有人都愣住了。吉野凪左看一下虎杖，右看一下朝贺，好奇地打量着他们：“啊呀，你们认识？”
“嗯！”虎杖悠仁回神重重点头，脸上绽放出灿烂的笑容，“我哥和弟弟！”
站在一旁的吉野顺平显得更加震惊。他死死盯着朝贺弥生，嘴唇微微颤抖，没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与这个曾经对他伸出援手的人再次相见。
“顺平？”吉野凪敏锐地察觉到儿子的异常，“你没事吧？”
“没、没事。”吉野顺平慌忙摇头，耳尖却悄悄红了。他偷偷瞥了眼朝贺弥生，又迅速低下头，“就是……有点意外，没想到是虎杖君的哥哥。”
“这位虎杖君，是你的朋友？”吉野凪看了眼一边交谈的两人，以为自家儿子为被自己撞见交友的事害羞，小声笑了笑，“偶尔也跟妈妈讲一讲你的事啊，可以多请虎杖同学来家里玩，不用顾忌妈妈。”
她的关注点居然不在逃课上，吉野顺平松了口气，闻言“朋友”他摇摇头又点点头，眉间皱起有些纠结，他看了眼在场的另外三人，最后从嘴里憋出：“好。”
难道，今天是他的幸运日吗？从来不相信运势命运之说的吉野顺平头一次不可避免地产生了这种想法。
一天之内，欺凌过他的人在面前死去，虽然中途发生些许波折，但他心中更多的是喜悦；然后遇到了和他学校里的同学完全不一样性格开朗的虎杖，；最后还和帮过他的大哥哥再次相逢，明明之前逃课时还特意找寻过，却最终一无所获……
所以，这是幸运日吧！
光顾着问儿子问题了，在门口说话是个什么事？吉野凪打开门，招呼大家进屋：“都别站在外面了，进来坐吧！”
朝贺弥生抱着弥实走在最后，与虎杖悠仁并肩而行。两人低声交换着目前得到情报——当然，由于弥实的缘故，朝贺根本没去成现场，所以主要是虎杖在讲，他负责听。
虎杖把他们调查到的情况挨着梳理遍，最终说到在监控中出现且唯一存活的吉野顺平。
“所以我就找过来了。”想到被他赶走的胖大叔，虎杖压低声音说出自己的看法，“果然我还是不觉得顺平会是做出这种事情的人。”
“就凭你和他认识这么一会？”朝贺调笑道。
“嗯嗯。”见弥生哥没有反驳自己的观点，虎杖更加肯定，重重点了下头，于是拒绝过度劳作的脖子传来一声清脆的罢工声“咯哒”，虎杖瞬间变成荷包眼，忙捂住后颈，疼得龇牙咧嘴。
朝贺弥生无奈地伸手帮他正了正脖子：“傻小子。”
他很欣赏虎杖这种纯粹的善良，就像当年的直介一样。但现实往往比理想残酷得多——
已知做出虐杀人类的咒灵残忍无情，他们对于“人”这种生物有着因果律上的厌恶，那为何会全须全尾放过一个目击着？吉野顺平能活着离开案发现场，这件事本身就透着蹊跷。
能够凭借幸运活下来吗？说得直白点，可能性比买一张彩票就中得头奖的概率还低。朝贺弥生猜测，即使与他无关，那必然也知道点常人不知的内情，否则无法解释没有运用咒力的他为何能在所有人都死去的情况下，活着走出了事发地。也就只有虎杖悠仁这种傻小子会毫不犹豫的相信别人说的话。
想得更糟糕点，同流合污么……也不是不可能。
顺平（星星眼）：崇拜射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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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事起涟漪(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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