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千礼话音刚落,向似锦往看不见的角落又挪了一下。
在这将近小半个月的时间内,向似锦没有再和往常一样天天往三班跑,她大部分的时间不是留在教室里写作业、看课外书,就是去操场上一圈一圈地跑圈。
她的同桌很反常,季萍是一早就嗅到了一点端倪。
毕竟以往,向似锦是不会这么经常在课余时间就和自己与潘启睿混在一起的。
而现在,在林千礼出现的一刹那,向似锦就缩到桌子底下的举动,更加证实了她的猜测。
季萍咧嘴一笑,拖长了声音,说:“噢——似锦啊……她……”
话音未落,季萍就感觉到有只手在桌子底下,轻轻拽了拽她的裤子。
她拍了下那只作乱的手,然后微不可察地提了下裤头,说:“似锦刚才被老师叫走了,估摸着这个大课间回不来了。”
“这样啊。”林千礼有些失落地应道:“好吧,那没事。”
“什么被老师叫走了?”潘启睿一脸的状况之外,他奇怪地偏了偏头,“她不就在……啊!!!”
潘启睿未尽的话语在下一秒被他歇斯底里的尖叫声覆盖。
只见他的头发,被季萍一把薅在了手里。
他龇牙咧嘴地对上了季萍的挤眉弄眼,“季萍!你什么情况,才和向似锦当同桌不到一年,你怎么好的不学光学坏的!”
“闭嘴。”季萍皮笑肉不笑地说:“一看你就是大课间睡着了吧?似锦不是刚刚被张老师叫走了吗?”
“睡什么啊,我刚才不是一直……”
头皮传来强烈的拉扯感,让潘启睿通红着双眼倒抽了一口凉气,“……”
他看着眼前相当粗鲁的季萍,似乎能从她两只杏眼中读出一些“警告”。
他只能一边伸手去拍季萍薅住自己头发的手,一边扭头对林千礼说:“对,你的向似锦确实刚才被张老师叫走了……啊!”
又是一声尖叫,这一回,是他在桌子底下的脚被碾了一下。
见状,林千礼眼底闪过了一丝复杂的情绪,他低声道:
“季萍,那你知道这次考试,阿锦的年级排名吗?”
“这不巧了。”季萍闻言松开了扯着潘启睿头发的手,咧嘴一笑,说:“我们刚准备公开呢。”
说着,她就自顾自地挑开了写有向似锦名字的那张成绩条,在一格一格数字的后头,赫然写着年级排名——“1”。
“哇哦——”
季萍两眼一亮,她挑衅似地看向潘启睿,“似锦是第一哦~可乐可乐可乐~”
潘启睿眉头微蹙,应道:“季萍,你和谁是一伙的!”
季萍脱口而出,“我当然和似锦是一伙的啊。”
“切。”潘启睿不满地切了一声,“你想和她一伙,但是人家和林千礼才是一伙的。”
说着,他回过头,却发现林千礼不知道何时已经悄无声地离开了。
潘启睿也没深究,他耸了耸肩,摊开了属于自己的那张成绩条,细细地核对起了自己与向似锦的成绩条。
确认林千礼离开后,向似锦才灰头土脸地从桌子底下爬了出来。
而此时潘启睿刚比对好了两人的成绩,他没忍住哀嚎道:“才一分!!!”
他愤愤地将成绩条怼到向似锦的面前,说:“你才高了我一分!!!”
“真的吗?”向似锦佯装吃惊地应道:“难得啊,文科考试还能精准到高你一分,我真是太厉害了。”
潘启睿被气得一噎,“你……”
“别你不你的了。”季萍抬眸看了眼墙上的钟表,“麻溜去小卖铺给我们兑现赌注。我不要可乐了,我要酷儿。”
“酷你个大头鬼。”潘启睿没好气地瞥了季萍一眼,但还是乖乖地起身。
“潘大神!我还是要可乐!冰的!”向似锦咧着嘴笑着举了下手。
“你俩都喝屁吧。”潘启睿哼了一声,扬长而去。
潘启睿离开后,向似锦没来由地叹了口气,勾起的唇角沉了下来。
“你和林千礼他们吵架了?”
“啊?”向似锦一愣,她有些错愕地眨了眨眼,顺口扯谎道:“没有啊。”
“……一会儿潘启睿的可乐不给你了。”
向似锦抓着成绩条的手一顿,下一秒,她立即环住了季萍的胳膊,拿脸蹭了蹭她的肩头,“别啊,好阿萍~~今天我就指着这听可乐续命了。”
“所以你们吵架了?”
“……嗯。”向似锦无奈地叹了口气,“你怎么看出来的?”
季萍笑着摇了摇头,“拜托,你这个人的表情和行为一点都藏不住事。之前哪怕就课间十分钟,打个水你都要特意去找柳念真,最近这半个月,你都没往三班跑。刚才林千礼一来,你就往桌子底下钻,还不能说明问题吗?”
她补充道:“因为什么吵架了?”
向似锦垂眸沉默了许久,才轻声道:“其实也不算是吵架吧,就是有点迷茫……”
“迷茫?”
“嗯。因为有些迷茫,所以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们。”
她轻笑了一声,但声音却有些落寞,“因为有些迷茫所以下意识地想要躲起来不被发现……甚至都不那么期待五一了。”
假期的到来,意味着向似锦会更容易碰见林千礼。
“那不行。”季萍双手环胸,斩钉截铁地摇了摇头,“假期还是要期待的,一年可就这么一次五一!”
向似锦被季萍逗乐了,“五一之后还有端午,端午之后还有中秋和十一。”
“那可不一样。”季萍接着说:“不然你五一来找我吧?我和潘启睿带你去玩!”
咚咚两声,一听带着水珠的冰可乐和酷儿落在了两人桌上。
潘启睿臭着一张脸,目光扫过季萍,“安排我的时候能不能询问下我的意见。”
“不能,我的意见就是你的意见。”季萍应道。
“……”潘启睿白了季萍一眼,抬手指了下向似锦,“这小霸王的名号不然你问问她能不能让给你吧,我看你比她还霸道。”
“切。”季萍切了一声,扭头重新看向似锦,“怎么样?到时候我们五一可以一起玩游戏机!我爸妈新给我买了一套,我都没来得及玩呢。”
“不用啦。”向似锦笑着摇了摇头,“假期我有别的安排了。”
说着,她的目光不自觉地移向了窗外。
她的五一假期,确实有了别的安排。
耳畔似乎还萦绕着季萍的问话,“什么安排?”
但很快,季萍的声音就被起飞的轰鸣声与播报声取代——
“……航空提醒您,在北京时间15点30分,即将落地北城,届时请您……”
向越吟站在川流不息的人群当中,因为高挑的个子和出众的长相,格外显眼。
正值五一假期,作为一大旅游城市的北城,前来游玩的游客比平日激增了不少。
他穿着简单的白色T恤,站在机场接机口。
向越吟抬手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距离向似锦飞机落地的时间还有半小时。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来得太早了。
与宿舍内其他来自外省的舍友相比,向越吟是唯一一个考到了北城,却在每一个小长假频频回家的大学生。
在接到向似锦的电话时,他正在查看回宁城的航班。
电话中少女的声音有些低落,两人聊了有一会儿,向越吟才察觉到了她不对劲的情绪。
可这之后的对话中,任凭他如何“拷问”,向似锦都只字不提。
她只是执拗地在电话那头问:“哥,五一假期我可以去北城找你玩吗?我不想留在家里。”
向越吟想也没想地同意了,并慷慨地表示他可以为向似锦支付这因为正值五一假期而飙升的机票费用。
毕竟,从一开始向越吟在假期频频回宁城,就是不希望林千礼有太多与自己妹妹单独相处的机会。
随着陆陆续续抵达的航班,出站的人开始多了起来。
向越吟随意扫了一眼人群,就看见有几个人正举着显眼的牌子,牌子上赫然写着:“欢迎xxx”、“xxx,比心”。
见状,他垂眸轻笑了一声。
要是似锦这丫头来接他,她一定会有样学样,弄一张巨大的纸牌,写着“向越吟?”。
然后一边挥舞着脑袋顶上的纸牌,一边笑着喊,“向越吟看这里~”
被自己想法逗乐的向越吟,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但下一秒,一阵口袋内的震动感打断了他的窃喜。
他掏出手机,上面显示这一串陌生的电话号码,来源地是“宁城”。
向越吟回头看了一眼墙上的时刻表,还有时间。
他转过身,一边朝着户外走去,一边摁下了接听键,“喂。”
“哎呦——我的宝贝儿子啊!”尖细的声音从手机中溢出的一瞬间,向越吟脚下的步子一顿。
他的手死死地捏着手机的机身,身体微微颤抖。
这个声音对他而言,是陌生的,是将近数十年都不曾再听见过的;
但也是熟悉的,熟悉到这个声线出现的一刹那,就将他猛地拖回了被抛弃的那个寒冬腊月。
徐瑞云欣喜的声音过后,严力勤重重咳嗽了一嗓子。
他朝徐瑞云大声嚷道:“你这娘们这么大声做什么!老子的耳朵不要啦?”
徐瑞云扯着嗓子喊:“我这不是难得联系上小书……”
她似乎还准备说些什么,但向越吟没有给他们任何的机会,果断地将电话挂断。
他看着已经切回主屏幕的手机,指尖微微发颤。
五月初的北城,气温干爽适宜。
可就是这样一通象征着“不速之客”的电话,让向越吟在一瞬间惊出了一身冷汗。
他们是怎么找到自己的?他们又是从哪里得知自己的电话?他们为什么要找上自己?
……他们为什么这么阴魂不散?
向越吟死死地咬住下唇,剧烈的疼痛让他的大脑保持短暂的清明——
他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下情绪,却在心跳声逐渐趋于平稳后,那串号码不依不饶地再次出现在了屏幕上。
逃避并没有用。
向越吟的手攥着手机机身,他盯着那归属地“宁城”的号码,喉结上下一滚,冷声道:“你好。”
这一回,比起刚才的毫无防备,向越吟的声线冷静了许多。
“哎呦,小书啊,是爸爸。”再次接通的瞬间,手机传来了严力勤恬不知耻的声音。
向越吟攥紧了垂在身侧的右手,说:“你好,你打错电话了。”
严力勤想也没想地反驳,“不可能!”
他似乎是低头看了眼号码,电话那头传来了微弱的纸张翻动声。
“这电话是我花了大价钱好不容易搞来的,绝对不可能搞错。”他笑了两声,“嘿嘿——你就是我的宝贝儿子严书。”
“你打错电话了。”向越吟再次正声道:“我不是你的儿子,我也不是严书,我没有父亲。”
“嘿,怎么说话的。我是你老子……”
还没等严力勤继续撒泼,向越吟就生硬地打断了他,“你打错电话了。”
“老子说了,我没有……!”
电话再次被向越吟挂断了。
严力勤看着面前有些碎裂的手机屏幕,咂吧了两下嘴,“怎么着?向以桃那娘们说得是真的?咱儿子真发高烧把脑子烧坏了?”
“谁烧坏脑子还能考市状元啊!”
严力勤的小儿子严智渊坐在简陋的书桌前,翘着二郎腿,头也不回地应道。
“你还有脸说。”他话音刚落,徐瑞云的指头就猛地一戳他脑袋,“怎么别人脑子烧坏了都能考全市第一,你呢?你呢?二百分,你这二百分能干啥我问你?”
“切!小时候你们可不是这么说的!”严智渊振振有词,“小时候我尿得高你们都得夸我厉害,现在到知道嫌弃我了?”
他没说两句,又不耐烦了起来,“滚滚滚,赶紧滚出我房间,你懂个屁啊!没空和你掰扯。”
“你怎么和我说话的!我是你妈!”
徐瑞云双手叉腰,嚷出了声,但下一秒,严力勤的声音再次响起。
严力勤吼道:“你懂个屁,大字不识一个,老子今天不想打你,劝你安分点。”
“说的好像你认识两个字一样……”
还想反驳的徐瑞云,对上了严力勤倏地眯起的眼睛,只好不情不愿地闭上了嘴。
她清了清嗓子,转移话题,“那你说咋整,智渊这眼瞅着就要高考了,二百分,连个大专都悬吧?”
“用你说。”严力勤往地上啐了口痰,“还不是因为你这败家娘们,人蠢、脑子不灵光,污了我们严家的血脉,生了这么个蠢东西!”
“嘿,话不是你这么说的!这孩子不是你的吗?你没份吗??那小书也是我生的,怎么他就能考市状元!”
徐瑞云瞪着眼,嚷嚷了起来,“当年我说给小书治病,你偏不肯!你非说留着小书还多一张嘴吃饭,你养不起,非要把他给丢了!噢!现在好了,小书出息了,你又后悔了!还有脸来埋怨我脑子不灵光,我看脑子不灵光的是你才对!”
“家呢,家养不起;决定,决定做不对;除了窝里横,还能干什么!”
严力勤满脸涨得通红,额头上是暴起的青筋,他顺手抄起放在桌上的啤酒瓶就朝徐瑞云走去,“老子一天不收拾你,你就皮痒痒是吧!”
徐瑞云猛地上前两步,双眼瞪得浑圆,用食指指着严力勤,尖声道:“你打啊!有本事你就打死我!”
推搡声、咒骂声、玻璃碎裂声在宁城的角落响起。
争吵,对于他们而言,似乎习以为常。
向越吟的目光死死地落在已经息屏了的手机屏幕上。
他了解严力勤——
一个自私自利、唯利是图、凡是向钱看、不允许任何人在他面前说一个“不”字,只会窝里横的废物男人。
他先是骚扰了向以桃,然后又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搜罗来了自己的号码,他一定另有所图,所以,严力勤不会这么容易放弃。
可向越吟左等右等,都不见下一通电话。
时间悄然流逝,他就像是一座雕像,久久地伫立在出站口,直到与他擦身而过的旅客中有一个人停下了脚步,然后重重地拍了下他的肩膀。
向越吟猛地挺直了腰背,他回过头,就对上了一个亮着的手机屏幕。
手机屏幕上是非常简陋的一条滚动信息——
“向越吟比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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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第 6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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