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天的早晨，两人抵达了颐和园。
向似锦还是保持着与自己游玩时相同的节奏，看见好看的景色就停下脚步拍一拍，累了就停下来歇一歇。
与她独自一人不同的，多了个秦予淮。
而他似乎也掌握了同行时的基本准则，尊重，并没有对向似锦指指点点。
但还是稍有反常——
从进入景点到午后，距离出发已经过了大半天的时间。
向似锦发现，秦予淮除了最开始来这里时，拿起相机敷衍地拍了几张照片，大部分的时间，他只是背着相机，跟在自己的身后。
她有些不解，三番五次说要跟来拍照的人是他，真的跟来了，又显得兴致缺缺。
两人顺着林荫小道，走上长拱桥时，向似锦的手机响了。
她扫了一眼来电显示，停下了脚步。
“阿锦，你在哪儿？”是林千礼。
“颐和园。”向似锦将电话夹在肩膀与脸之间，倚在石柱上，翻看着自己今天拍的相片，“我和你说，我今天拍了好多……”
话没说完，电话那头就传来了吭哧作响的动静。
向似锦眉头微蹙，她怎么觉得这个声音像在踩脚踏车。
好半晌，她才听见林千礼喘着气，说：“你在那里等我，我马上就到。”
“啊？你不是还在……”外地吗？
最后三个字，向似锦甚至还没来得及说完，林千礼就匆匆挂断了电话。
她有些奇怪地看了眼手机，才缓缓抬眸，却在抬眸的刹那，撞进了秦予淮的眼底。
又是这种目光灼灼的眼神。
她不适地皱了皱眉，走到桥边。
这种被凝视的、不舒服的感觉，很快随着湖面上泛着涟漪的波纹一同消失了。
长拱桥横跨在澄澈的水面之上，向似锦一眼就发现了那单脚站立在水面上的鸟儿。
四目相对之间，鸟儿朝她微微歪了下脑袋。
她不认识鸟儿的品种，却被这小动作逗乐了。
她学着鸟儿也歪了下脑袋，然后举起相机，将摄像头对准了它。
而模特似乎也相当配合，在最后一张时，倏地张开了翅膀。
还得是数码相机好。
向似锦美滋滋地想着，再也不用担心胶卷太贵了。
她越想越美，没忍住乐出了声。
见状，秦予淮有些奇怪地扭过头，问：“你就这么喜欢摄影吗？”
“喜欢啊。”向似锦看了秦予淮一眼，随口道：“你不喜欢吗？”
在向似锦看来，能够考上B大的学生，已经具备可以挑选自己喜欢专业的能力了。
而在这个前提条件下，还能选择新闻传播专业，必然是出于热爱。
就像应君南一样，她想成为一个真正的新闻人，想成为一个关注社会事件的、诚实的新闻撰稿人；
而向似锦，则是因为无法艺考，想要离自己喜欢的摄影更近一些。
“不喜欢。”秦予淮想也没想。
他的否认，让向似锦一愣。
秦予淮转向湖面，他的目光静静地落在方才那只大鸟停留的位置，湖面因为鸟儿飞走泛起了涟漪。
他深吸了一口气，问：“……我猜你想问，为什么我不喜欢摄影，却要来学这个专业？”
其实我没想问。
向似锦瞥了秦予淮一眼，但眼见着对方情绪到这了，她也不好意思打岔。
正好走累了，向似锦顺势倚在桥上，歇了起来。
“我是为了追一个女生来的。”
“噗——”秦予淮的话音刚落，向似锦那喝进去还没来得及咽下去的水，就喷了出来。
她被呛得连连咳嗽，好家伙，怪不得他总是神神叨叨的，原来是个恋爱脑啊。
向似锦朝秦予淮比划了一下，示意他继续说。
秦予淮重新开口道：“我第一次知道她的时候，是高一，她是我爸妈口中的区状元，一个永远考第一的优等生、乖乖女，性格好、成绩好，哪哪儿都好。”
“我就有些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才可以让我爸妈的意见高度一致。”
他说：“我爸妈从事教育行业这么多年，带出过不少的优等生，其中也不乏有宁城高考状元。但是那些好学生在我爸妈眼里多少都存在一些小毛病，只有这个人，在我爸妈眼中是完美的。”
“一个性格完美、成绩优异，在一所尖子高中可以常年保持第一、还风评极佳的人。”
秦予淮笑了，“你不觉得这种人像假人吗？”
“……”
这话听起来怎么哪里怪怪的？
向似锦瘪了瘪嘴，她努力思索着，终于找到了一个合适的可能性。
“是因为你爸妈总是拿你和这个女生比较吗？”
“当然不。”秦予淮斩钉截铁地说：“我爸妈崇尚素质教育，他们从来不会对我有过分的要求，也不拿我跟任何人比较。比起要求我，我觉得他们更喜欢要求自己。”
向似锦：“噢。”
见向似锦没想发表多余的看法，秦予淮继续说：
“然后我就留意起这个人，再次听到她的消息，是高一下学期文理分科。我的父母都以为这个女生会选择理科，但她却破天荒地选择了文科。”
他顿了顿，“我了解过她的成绩，看过她的试卷，她分明更擅长理科，却莫名其妙地去了文科。明明她正常发挥，要是在理科，说不定能考得更好，第一名更是她囊中之物，但她没有选，我更好奇了。”
“我觉得她脑回路和正常人不一样。”
向似锦眉头微蹙——
大兄弟，我觉得你的脑回路才跟正常人不一样吧。
向似锦的吐槽刚落地，秦予淮又开口了：“所以我也放弃了自己擅长和喜欢的理科，选了和她一样的文科。”
向似锦瞥了他一眼——
看吧……我说了你才是神经病。
“……我在高二开学那天特意去了她学校见了她一次。”
秦予淮有些沉浸在自己的回忆中，被逗笑了，“结果，撞见了很不寻常的一幕。那一幕，让我发现她并不是我爸妈口中的乖乖女，甚至还打破了在我心里的假人感。”
他回过头，那双含笑的眼眸，直直地看向她。
向似锦无措地搓了搓手，她知道，现在到她这个捧哏发挥作用的时候了，
“你看见了什么？”
秦予淮意味深长地说：“我看见她在校门口打群架。”
“哇哦。”向似锦故作震惊地应道。
但她说完，秦予淮就沉默了，似乎对这个反应并不满意。
她一头雾水，咋着？捧一次不够，还要捧两次？
这是另外的价钱。
但是她还是耐不住秦予淮的眼神攻击，咽了咽口水，“这个女生有个性！我喜欢！我觉得我们可以当好朋友！”
秦予淮眉头皱了起来。
他嘴唇本就薄，现在因为严肃的神情抿成了一条直线，显得更凶了。
向似锦挠了挠头，难道这个捧哏我捧得不好？
她沉默，秦予淮也沉默了。
压抑的情绪，就这样在本该松快的氛围中蔓延。
向似锦开始试着搜罗秦予淮“想要”的回答。
她突然灵光一闪，问：“所以你是为了这个女生才选的这个专业？”
闻言，秦予淮紧蹙的眉心终于有所松动。
他点了点头，没吭声。
“这个女生也在B大？”
“对。”
“也在我们这个专业？”
“对。”又是一声肯定。
“噢——”
向似锦心领神会地开口：“那很好啊，既然现在你们都在同一所学校还在同一个专业了，你不就更有机会去继续你的好奇了？”
秦予淮追问道：“你不感动吗？”
向似锦脱口而出，“……我为什么要感动？”
这和我有什么关系，莫名其妙。她生生咽下了后半句话。
秦予淮往前逼近了一步，“你对这件事没什么看法吗？”
向似锦被吓了一跳，问：“你确定想要听我的看法？”
“我确定。”秦予淮说。
向似锦站在原地，任凭袭过湖面的风卷起她散在身后的长发。
她和秦予淮保持在一个安全距离，才清了清嗓子，“你为什么要为了一个人放弃自己的人生和未来？”
她顿了顿，补充道：“当然，如果你是为了自己的好奇心，去做这件事，那我只能表示——我不理解，但尊重。”
秦予淮：“不单单是好奇心，是因为对她的好奇。”
“……”
向似锦的嘴唇抿了又抿，似乎想说些什么，但又难以开口。
见状，秦予淮主动道：“你想说什么就说吧，没必要扭扭捏捏的。”
向似锦又往后退了一步，以防对方应激打她。
“你做这种自我感动的事情之前，是不是要问下那个女生的看法？”
她轻轻跺了跺脚，“你不考虑当事人，反而跑来问我一个旁观者的看法，是不是有点本末倒置？更何况，我的看法不重要吧？”
“比起我，你应该先去问问那个女生，你这种自我感动式的付出是否冒犯而非是否感动吧？”
秦予淮脸黑了，“这怎么和冒犯扯上关系？”
“……因为你从头到尾都在表达你是为了这个女生才放弃了自己喜欢的专业、喜欢的学校，去接触一件你并不感兴趣的事情。”向似锦深吸了一口气，极力控制着自己的表情，“对方甚至还不认识你，就要因为你的所作所为背上这么大的一口锅，还不够冒犯吗？”
她犹豫再三，顶着秦予淮越来越黑的脸，还是觉得不吐不快，“而且，说实话，你之前就一直和我念叨第一名第一名的，现在又说对另外一个常年第一名的女生感兴趣，才来的我们专业。额……你真的是为了那个女生来？还是为了这个第一名的名头来啊？”
“如果只是因为第一名恰好是这个女生，那她被你这样对待，不是无妄之灾吗……”
“你又懂什么？！”秦予淮冷声打断向似锦，“你了解我吗？”
他骤起的攻击性，让本来对他印象就不好的向似锦顿时冒火。
她冷声道：“所以一开始我就和你说了，我的看法不重要啊，你又非要问，非要问。”
果然是神经病，就不应该答应他什么一起出行。
向似锦白了秦予淮一眼，“我觉得我们在某些事情的看法上截然不同，没有必要因为我们是老乡又是同一个专业的，就强行联系当朋友的。强扭的瓜不甜，对任何关系都适用。”
她转身就走，而与此同时，手机再次响了起来。
耳畔频频响起的园内广播，让她有些难以听清林千礼的声音——
“阿锦。”林千礼的气息紊乱，他语气有些急促，“你现在在哪儿？”
向似锦愣了一下，开始环顾四周的环境。
但是还没等她开口，林千礼再次出声，“我知道你在哪儿了，你在原地等我！”
“好。”尾音落下，林千礼挂断了电话。
向似锦盯着手机屏幕，片刻之后，她轻哼了一声，似乎心情好多了。
她走下桥，找了个长凳，开始哼起了歌。
虽然她并不清楚林千礼是怎么知道现在她在园内的哪个方位，但她肯定，他能找到她。
笑容攀上唇角，还没来得及咧嘴，向似锦就看见黑着脸的秦予淮，又走了过来。
他沉默了许久，才轻声道：“抱歉，刚才是我情绪太激动了。”
“……没事。”向似锦的脑海中开始响起了向以桃往日与人为善的各种说辞，她忍了又忍，说：“我刚才情绪也有些激动，对不起。”
尾音落下，那道富有朝气的嗓音，直直地穿透周遭的喧嚣，涌进向似锦的耳廓。
她猛地起身，循声望去——
是一路朝她飞奔而来的林千礼。
她想他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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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第 9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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