俩人拎着大包小包的晚饭回到病房时，看到靠墙那个老太太坐着轮椅被儿子推着出来，匆匆忙忙地略过他们去电梯了。
太阳都落坡了，这个点出去是……
总不能晒着路灯遛弯吧？
没等他们的疑惑成形呢，就听到病房里爆发的怒吼：“你们都别管了！我的奶奶来管！你们在外地的要出差要想干嘛的就干嘛去吧，总有那么多借口，那就都他妈的别管了！”
十分钟前。
赵文杰仔仔细细询问了奶奶身上还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好不容易松了半口气坐下了，一中午带一下午都没响过的手机终于有来电了。
拿起来一看，来电显示是“妈妈”，赵文杰几乎是看清的瞬间就点了接听：“喂，妈……”
还没等他说什么，对面的妈妈就很强势地开口打断了他：“哎呦你一天天打这么多个电话，不学习了吗？不要以为放个寒假就玩欢了放羊了，我跟你说啊，你那些同学都在琢磨着弯道超车呢，我现在不在G市，没办法盯着你的学习，就不能让我放心一点吗？开着会还要解决儿子的一堆问题，我也很累的，你以为赚钱很容易吗？你那些零花钱哪来的，不都是我和你爸辛辛苦苦在外面打拼赚来的吗？所以能不能懂点事？啊？不跟你说了，我这儿马上还有个会……”
赵文杰早已习惯了亲妈一开口就连珠炮般的击打，眼看着临近尾声，赶紧言简意赅地叫住了打算挂机的妈妈：“妈！奶奶生病住院了！”
电话那头默了一瞬，才又重新响起来：“你奶生病找我干嘛？找你姑和你叔啊，哦，还有你爸啊，给他打电话啊。”
赵文杰抿了抿唇，一旁的奶奶安抚地把手掌放在他肩上，笑着轻轻摇了摇头。
他明白奶奶的意思，可他不想这么做。
“小姑和小叔说出差了，爸的电话打不通，”赵文杰不顾奶奶的阻拦，捏紧手机沉声道，“奶奶住院需要医药费，医生和护士催我几次了……”
“当时不是说得好好的吗！志刚和志喜留在G市好好照顾妈，我们家就负责出钱，怎么，真到需要他们的时候就跑啦？我和志鹏每年打回去那么多钱，他们就是这么照顾的？医院有什么好催的，救死扶伤吗不是。妈也是，大冷天的，这不是……”给我们添麻烦吗。
“妈！”
担心他妈说出什么更过分的话让奶奶听到更伤心，赵文杰用最后的理智压着脾气道：“妈，奶奶是三个人的妈，这个时候指责他们有什么用？事情已经发生了，不是要想着怎么解决吗……”
“我还没说你呢！这是你该管的事儿吗？你是学生。最重要的任务是好好学习……”
“那怎么办？你们都不管，奶奶怎么办！”赵文杰实在是听不下去他妈的这套学生任务理论，尤其是在这种时候。
整个房间都回荡着他的怒吼声，墙边的老太太吓了一跳，使了个眼色给她儿子，两个人麻溜收拾，裹得厚厚的就跑了。
年轻人火气也太大了，别一会儿脾气上来再误伤着。
电话那头很长时间都没有再说话，只有通过讯号传过来断断续续的呼吸声证明这段电话还存续着。
赵文杰吼完过去好几秒，手都还是抖的，眼神紧紧盯着鞋头，尽可能冷静地开口：“奶奶现在还在观察，我不想和你们争论这些没用的东西，你们不管就不管吧，我来管……”
“小杰……”奶奶从背后抱着他，已然哭成泪人。
电话那头听到了这声呢喃，重新开口道：“你奶奶在旁边是吧，我得好好跟她说说，高中这么关键的三年怎么能……”
“我说了！你们都别管了！我的奶奶来管！你们在外地的要出差的，想干嘛的就干嘛去吧，总有那么多借口，那就都他妈的别管了！”
这一通吼完，赵文杰不再管对方还想说什么，直接把电话挂断了，愣愣地坐在床边，任奶奶抱着他哭。
简郝昀和唐海听到动静匆忙推门而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面。
“让你们……见笑了。”赵文杰抬起头来，虽然眼睛红得吓人，但是应该不是哭的。
额角的青筋都一跳一跳的，要是这会儿护士姐姐进来量血压，指定得给他量一下。
说完，赵文杰刚想起来似的，抽了纸巾转身给奶奶擦眼泪。
“小杰，你不该这样和你妈妈说话的。”奶奶抽抽噎噎地说。
“她先这样的。”赵文杰言简意赅，偏着头不看奶奶。
被忽视的两人蹑手蹑脚地走过来，简郝昀硬着头皮说：“那个，奶奶，赵儿，饭要凉了，先吃饭吧。”
“嗯。”赵文杰点点头，麻利地从墙角拖出一个床边桌，给奶奶把饭菜都码齐了，才坐到旁边的陪床凳上吃他自己的饭。
简郝昀和唐海都给他可着荤的打，毕竟一大小伙子，中午就吃得挺凑合，所以他的那盒饭可谓是油香四溢。
三个人都十分默契地没有在奶奶面前再提什么，简郝昀连手机都没敢玩，总觉得自己拿起手机好像就是在跟谁八卦一样。
不好不好，这样不好。
诡异的沉默中，祖孙俩吃完了饭，奶奶支起身子就要起来。
“怎么了奶奶？”赵文杰刚把床边桌挪开，一回头就看到他俩好哥们儿在奶奶旁边悬在空中的手，没忍住笑了一下。
奶奶跟随他的视线，回头看到了企图扶着她的两双手，也勾起唇角笑了：“哎呦，你俩这是要炒茶啊？”
别说，还挺像。
俩人尴尬地咳了咳，一起把左手揣进裤兜，又同时抬起右手从头顶摸到后脑勺，再一路摸到脖子。
赵文杰震惊地盯着他俩：“你俩培训过啊？”
“啊？”简郝昀和唐海对视一眼，“咋了？”
“不知道啊。”唐海一摊手，结果俩人摊手摊成镜像了，可算是明白这祖孙俩在笑什么了，又齐齐笑了。
“哎哎，先别笑了，顾一顾老太太我啊！那个，帮我问问能不能去……方便一下。”说着，刘美娟举了举还吊着盐水瓶的手。
“噢，”三个小孩儿愣了一下，“哦哦！”
然后麻溜跑出门去护士站。
“奶奶能下床吗？”
“奶奶上卫生间需要人陪着吗？”
“奶奶那个针要不要先拔一下啊？”
三个人一人一句问得护士脑瓜子嗡嗡的，拣着最后一句回答了：“针拔了，你替她输液啊？”
“啊？”唐海一头雾水，三个人簇拥着护士姐姐回了病房。
“二十三床刘美娟？”护士姐姐一边说着一边翻床尾的病历本，“要上卫生间？”
“诶诶，是。”被三个大小子围着说方便的事儿，刘美娟尴尬得嘴巴特别干，一个劲地舔。
“可能有点脑震荡，家属扶你到门口之后你慢慢动作哈。”说着，护士环视一圈，三个男孩儿点了点头。
奶奶也点头，认真得像个刚入学的小学生：“好好，我一定小心。”
护士走后，三人都没有什么照顾人的经验，手忙脚乱把奶奶扶起来，奶奶好不容易站稳后，赵文杰又把挂吊瓶的杆儿挪过来，调整高度后，扶住了奶奶这会儿扎着针的左手臂，推着吊瓶杆儿往前走：“我能扶住奶奶，你们先在病房等一会儿吧。”
简郝昀和唐海悻悻地收回手，干笑一声，站在床边目送他们。
“小心点儿啊奶奶。”唐海说。
“知道知道，都给我说紧张了。”奶奶下意识想用左手拍胸脯，结果被自己好孙子拽得紧紧的，又抬起了另一只手。
祖孙俩一步一挪地走远后，俩人才在病房里重新坐下了。
“刚那还是赵文杰吗？那两声吼得，跟分裂新人格了似的。”唐海小声地和简郝昀说着，一想到进门时赵文杰通红的眼睛，不由一阵冷颤。
简郝昀转头看他，笑了笑，讳莫如深道：“人都是会长大的——”
“啧，”唐海摇了摇头，“那至少这十年内，还不想长大。”
简郝昀不置可否，拿出手机看了看消息，群里发了不少，但他还是先点进了置顶聊天的那三条消息。
精神状态良好：我已抵达。
精神状态良好：歪，唐海跟你说了吗！怎么不看消息啊——
精神状态良好：奶奶和赵儿怎么样？应该稳定了吧？
最后一条都是下午五点多那会儿发的了，不巧那会儿大家都在睡觉，醒来之后也没想起来看手机，拖着拖着就到现在了。
AAA锦鲤批发小简：奶奶醒了，都挺好。赵儿不太想让大家知道奶奶生病的事儿，你先别往外说。
精神状态良好：那就好。
精神状态良好：不过，你确定他不想大家知道？
简郝昀看着秒回的消息，还在想孟时最后一句是什么意思呢，孟时一张截图就甩过来了。
是班委小分队的界面，上一条大家还在说明天要不要约着出去玩，下一条就是赵文杰发送的“奶奶生病了”，于是大家水灵灵地把出去玩的项目定成了来医院照顾奶奶。
看时间，就是刚刚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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