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明透过后视镜,无声地打量着身旁的年轻人。烟雾缭绕中,黎遇的侧脸轮廓显得冷峻而坚毅。他187公分的身高,宽肩窄腰的身形,本身已是得天独厚,加上冷白的肤色和那张英俊得近乎妖异的五官,足以让他在任何地方都成为焦点。陈明不禁猜想,这样的少年,在学校里想必是众星捧月的存在。
只是,命运似乎格外苛刻。它赐予黎遇令人艳羡的外表,却又毫不留情地碾碎了他平凡的生活,留下满目疮痍。
一路上,两人没怎么说话,陈明只是偶尔从后视镜里瞥一眼黎遇,少年指尖夹着烟,时不时机械地送到唇边吸一口,然后偏着头眼神失焦的看向窗外。
车窗外的街景不断倒退,路过很多黎遇再熟悉不过的场景,他经常去打篮球的广场,他学习的图书馆,但他现在没有心思看这些,只想快点回家。想到这,黎遇自嘲的笑了,家?他还有家吗?
指间的烟燃到了尽头。黎遇掐灭烟蒂,突然回过头,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干涩:“陈叔,能送我去墓地吗?我想去看看我妈。”
陈明心头一紧,许多宽慰的话涌到嘴边,最终却只化作一声沉重的叹息和一句:“节哀。走了的人可以放下一切,活着的人……总要往前走。”他默默取消了去黎遇小区的导航,在目的地栏输入了“镜洲市公墓”。
车在墓园门口停下,黎遇的长腿率先迈出,然后微微低头钻出车厢,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折的平整的百元钞票,不由分说地从副驾驶的车窗塞了进去。
陈明急了,他抓起钱,试图还回去,“小黎,你这是做什么?你上学开销很大,就这段路,又耗不了多少油。”
“您拿着吧。”黎遇的声音很平静,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我知道您也不容易,女儿刚上初中。官司……谢谢您尽力了。”说完,他不等陈明再开口,转身便大步走进了墓园深处。
陈明看着手中的百元大钞,拇指轻轻磨挲着上面的人像,心中五味杂陈,他小心翼翼的把钱塞进钱包,轻叹了口气,启动了车子。
墓园内,松柏森森,只有蝉鸣在寂静中聒噪。黎遇站在第三排从左往右数的第五块墓碑前,上面挂着母亲的照片,照片上的陈湘云笑容满面,他想起妈妈生前乐观的人生态度,如果这张照片没有出现在墓碑上,没人会联想到这是一张遗像,照片下方刻着“陈湘云”几个大字,旁边还有一行小字“1969~2017、享年48岁”,墓碑前盘子里的水果被太阳晒的有些发蔫,但字体上的油漆鲜红的像血,刺眼地宣告着这是一座新坟。
紧挨着的,是他父亲黎成舟的墓碑。照片上的男人眉眼间与黎遇有五分相似,只是轮廓更加刚毅沉稳。碑文简洁:“黎成舟,1967~2008,享年41岁”。
黎遇伸出手,指尖带着微不可察的颤抖,轻轻抚过两块冰凉的碑面,指腹陷入刻字深深的沟壑里。来得匆忙,他两手空空。他对着父母的墓碑,深深地、郑重地各鞠了一躬。
法医的话在黎遇的脑海中回响:“死者指甲缝里有吴军的皮肤组织,但……□□内的关键提取物被污染了,无法提供有效证据。”
他尤记得陈明在电话里咬牙切齿的声音:“这个畜生,真是丧尽天良,他用高压水枪冲毁了证据。”
就是因为这句话后,母亲遗体上的白布他再没勇气掀开一次。
记忆回笼,他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爸,照顾好妈,您放心,我不会让妈白死。”
说完,他深吸了一口带着泥土和青草气息的空气,仿佛要汲取某种力量。转身前,他深深地、最后看了那两块并排的墓碑一眼,像是要将这一幕连同刻骨的痛楚一起烙印进灵魂深处。然后,他决然地转过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片埋葬着他所有温暖的地方。
出了墓园,郊外的原因,黎遇在门口等了快四十分钟,连个出租车的影子都没看见,他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再等五分钟,如果还没有车,就步行到市区的公交站。
好巧不巧,一辆出租车停在了墓园门口,车上下来一个头发有些斑白的妇人,她一只手捧着花,另一只手拎着一个装着水果的塑料袋,应该是来扫墓的,黎遇想。
妇人刚关上车门,出租车便灵活地调了个头,稳稳停在黎遇面前,短促地“嘀”了一声。司机是个中年男人,从车窗探出头,操着本地口音问:“小伙子,回市区?”
黎遇面无表情,只轻轻点了下头,低低“嗯”了一声。
他拉开车门,坐上车,司机从后视镜里偷偷扫了他几眼,少年抿着唇,眼神冷漠。
车内气氛尴尬到极点,司机试图活跃气氛,“你是来这里看奶奶的吧,这年头,像你这么孝顺的小伙子不多见了。”
话音未落,黎遇猛地抬起了头。后视镜里,那双眼睛如同淬了冰的刀锋,带着毫不掩饰的戾气直刺过来。
司机浑身一激灵,连忙闭嘴,这小伙子的眼神太吓人了,刚才他有那么一瞬间的错觉,感觉后座这个年轻人能杀了他。
他立刻识趣地闭紧了嘴,再不敢多说一个字,赶紧划开手机屏幕,假装查看工作群消息来掩饰心慌。
车子一路沉默地行驶,直到停在黎遇家所在的老旧小区门口。
“到了。”司机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黎遇推开车门,一只脚迈出去,又停住,回头问:“多少钱?”
司机看了眼里程表,“四十二。”
黎遇从口袋里掏出一小叠叠放得整整齐齐的零钱,大多是十块、五块和一块。他仔细数了两遍,眉头微微蹙起:“只有四十。”他把所有零钱递向司机,同时解锁手机,点开微信扫一扫,“差两块,我扫你。
司机摆了摆手,“就两块钱,计较那么多干嘛?就当叔叔请你吃冰棍了。”
话音未落,司机踩下油门,车子一下子窜了出去,他没听见黎遇那句几不可闻的一声“谢谢”。
站在熟悉的楼道门前,黎遇的目光落在门板上。那里,交叉贴着两张刺眼的白色封条,是警方调查后留下的。他伸出手,带着一种压抑的怒火,粗暴地“刺啦”一声将它们撕扯下来。
钥匙插入锁孔,转动。门开了。
午后的阳光穿过窗户,斜斜地投射在客厅的地板上,形成一道明亮的光柱。光柱中,无数微小的尘埃无声地浮沉、翻滚。
眼前的景象,瞬间撕裂了他强行维持的平静。
餐厅的餐桌上,还摆着一盘红烧排骨——那是他最喜欢吃的,母亲特意为他留的。如今,菜肴早已**变质,散发出阵阵令人作呕的酸馊气。客厅中央,茶几翻倒在地,玻璃碎片像冰晶般溅得到处都是。沙发靠背上,几道深刻的抓痕触目惊心,皮革被撕裂,露出里面灰白的填充物。空气中,除了饭菜的馊味,还顽固地残留着一丝难以彻底驱散的、令人作呕的腥膻气息。
黎遇的眉头瞬间拧成了一个死结,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是那个畜生的味道!
他把客厅里的东西一样一样小心翼翼的归回原位,打扫了地板上的玻璃碎片。
紧接着,一股强烈的恶心感涌上喉头,他几乎是冲进卫生间,从柜子里翻出一瓶强力空气清新剂。他拔掉盖子,疯狂地按压喷头,刺鼻的香精气味猛烈地喷洒出来,弥漫在房间的每一个角落。他不知疲倦地喷着,直到大半瓶都见了底,直到那股令人窒息的腥膻味被化学香气彻底掩盖、稀释到几乎闻不见为止。
做完这一切,他才拖着沉重的脚步回到餐厅。
他从口袋里掏出那张被随意折叠的、轻飘飘却重如千钧的判决书,看也没看,随手扔在了油腻的餐桌上。
然后,他坐了下来。目光落在面前那盘早已**变质的红烧排骨上。他拿起筷子,猛地夹起一块颜色暗沉、布满霉点的排骨,毫不犹豫地塞进了嘴里!
一股强烈的酸腐气瞬间在口腔里爆炸开来,直冲鼻腔和喉咙。胃部条件反射地剧烈抽搐,他强忍着呕吐的冲动,咀嚼着,吞咽着。一块,又一块……他机械地重复着动作,无视着身体强烈的排斥反应,无视那令人作呕的味道,固执地将盘子里的排骨一块不剩地吃了下去。
当最后一块骨头被吐出,一滴滚烫的液体毫无预兆地砸落在沾着油渍的米饭上。少年压抑的、破碎的哽咽声在死寂的房间里响起,带着无尽的绝望和哀求:
“妈……这盘馊了……您……再做一盘吧……”
凌晨三点半,黎遇的房间里。
他坐在平时学习的书桌前,面前瘫着台笔记本电脑,笔记本电脑的蓝光打在少年轮廓分明的脸上,照出他疲惫的侧颜,眼白上布满血丝,眼圈周围一片青黑色。
但他的眼神却亮的吓人,唇角诡异的扬起一个弧度。
修长的手指快速滑动鼠标滚轮,手背上青筋微微突起。浏览器界面上,一连串搜索记录触目惊心:
“人体解剖学基础”
“法医学证据鉴定”
“低温对血液凝固的影响”
“大型冰柜家用型号对比”
某个法医论坛的帖子内容特别标注着“冷冻48小时后组织细胞完全结晶,刀具切割时几乎不会产生喷溅状血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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