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烫的红薯透过粗糙的外皮,将一股实实在在的暖意烙进林晚微凉的掌心。那热度顺着指尖蔓延,似乎一路熨帖到了有些惶惑的心底。她捧着这意外的“晌午”,一时有些无措,只能小声道:“谢谢先生。”
顾庭深已经转过身,背对着她,拿起自己那个红薯,剥开焦黑的外皮,沉默地吃了起来。他的吃相很斯文,但速度不慢,显然也是饿了的。
林晚学着他的样子,小心地剥开红薯皮。金红色的瓤肉露出来,冒着腾腾热气,香甜的气息瞬间驱散了周遭的陈腐药味。她饿极了,小口却迅速地吃着,软糯甘甜的滋味在口腔里化开,是比白糖更踏实、更温暖的饱足感。这是她来到这个世界后,第一次吃到一顿像样、且无需偷偷摸摸的食物。
一个红薯很快下肚,胃里踏实了,身上也暖和起来。她偷偷抬眼打量顾庭深。他依旧背对着她,身姿挺拔,肩胛骨在洗得发白的蓝布褂子下显出清晰的轮廓。他很快吃完了,正用一块旧布仔细擦拭手指,不留一丝黏腻。
【他好像……也没那么不近人情。】林晚心里悄悄想着。
“吃完就继续。”顾庭深的声音听不出情绪,打破了短暂的宁静,“那本《辞海》需要压平。看到墙边那摞青砖了吗?选几块平整的,用废纸包好,压上去。力道要均匀,不能压死,要透气。”
他指派着任务,语气公事公办,仿佛刚才那个递红薯的人不是他。
“哎,好的。”林晚连忙应下,起身去搬砖。青砖沉重,她搬得有些吃力,但还是严格按照他的要求,仔细用厚厚的废纸包裹好砖块边缘,然后小心地、一块块压在那本已然修补好、等待定型的《辞海》上,力求压力均匀。
顾庭深在一旁整理药材,目光偶尔掠过她的动作,见她虽力弱,却足够细心谨慎,眼底闪过一丝几不可查的认可。
下午的时光在静谧中流淌。林晚继续分拣那些受潮的县志,动作越发熟练。顾庭深则开始处理另一件东西——一方裂开的石砚。他用小刷子仔细清理缝隙里的陈年墨垢,神情专注得仿佛在雕琢美玉。
林晚一边干活,一边忍不住偷偷观察他,观察那些修复工具,更重要的是,分神留意着脑中天书的动静。她发现,只要自己近距离地看着顾庭深进行修复工作,尤其是当他全神贯注、那些带着岁月痕迹的旧物在他手下一点点焕发出微弱生机时,天书竹简的光芒就会维持在一个非常缓慢却稳定的增长状态,那暖流虽细微,却持续不断。
【果然如此!】她心中雀跃,【靠近他,看着他修复东西,就能滋养天书!】
这个发现让她干劲更足,甚至主动找活干,只为了能多在旁边待一会儿,多“蹭”一点那奇异的能量。
然而,她这般异常的专注和时不时落在他手上、工具上的目光,终究还是引起了顾庭深的注意。
在一次调配粘合剂时,他忽然停下动作,头也不抬地问:“你对这些旧东西,似乎很感兴趣?”
林晚正看着他用一根细长银针挑出石砚裂缝里的杂质,看得入神,冷不丁被问,吓了一跳,脱口道:“它……它们好像……在说话……”
话一出口,她恨不能把自己舌头咬掉!又说错话了!
顾庭深动作顿住,终于抬起头,黑沉的眸子看向她,带着明显的探究:“说话?”
林晚脸颊涨得通红,慌忙低下头,手指绞着衣角:“我、我瞎说的……就是觉得……它们破破烂烂的,被扔在这里,有点可怜……要是能修好,肯定很好看……”她语无伦次地找补,声音越来越小。
顾庭深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她。陋室内陷入一种微妙的沉寂。
他想起她辨认药粉时的笃定,拿出特制浆糊时的突兀,还有此刻对待残籍超乎常人的耐心与那种古怪的“共情”……这些碎片拼凑在一起,指向一个完全不符合她身份和年龄的答案。
这个叫林晚的小姑娘,绝不仅仅是一个普通的、吃不饱饭的农村孤女。
她身上有秘密。一个或许与她拿出的那些不合常理之物、与她对待古物的异常态度息息相关的秘密。
疑云如同窗外渐渐弥漫的暮色,越来越浓。
他没有再追问,但那深邃的目光却像一张无形的网,轻轻笼罩住了林晚,让她无所遁形,坐立难安。
“时候不早了。”最终,他移开视线,淡淡说道,“今日就到这儿。明天若下雨,就不用过来。”
这是逐客令,却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给她时间调整情绪的意味。
林晚如蒙大赦,立刻站起身,几乎是逃跑般离开了这间让她倍感压力又充满吸引力的陋室。
看着她仓促消失在门外的背影,顾庭深缓缓摩挲着手中那方冰冷的石砚,目光落在桌上那只早已空了的、曾经装过特制浆糊的古雅小瓷瓶上,久久未动。
谜团,似乎越来越有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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