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溺在拍高定刊的时候，忽然感觉到眼前闪过一道极白的光。
可是，对面除了累得满头大汗的摄影师之外，就是一道厚重的灰色遮光窗帘。
他在业内的风评一向很好，从未在拍摄场合做过什么耍大牌不配合的事。
唯独在今天，突然开口喊了暂停。
经纪人于肥波还以为他是累了，想要休息，立马递过去一瓶插着吸管的淡盐水。
傅溺没有理，迈着长腿走到窗前，淡漠地拉开了那道厚重的深灰色窗帘。
摄影棚在三十多层，再加上今天有点小雾，外面除了云雾蔼蔼，什么也看不清。
不过，他还是仰起头，面色凝重地在阴密云层中用力寻找着什么。
那道刺眼的白光，却再也没有出现。
一身擦边孕妇装的念抚，跟着经纪人莫池砚进了电梯，莫池砚按了地下三层。
莫池砚是圈子里有名的龌龊人，经常挖掘一些没什么背景的漂亮女孩儿，送给各路大佬享用。
念抚是他在夜晚的海边发现的，失忆、裸露、大着肚子……
当时他就觉得这肯定是被人在快艇上玩烂了，扔下来冲上岸的。
大概是受了什么重大刺激，才会失忆。
听她讲话，也是一副白痴相。
他用一件深蓝色的外套就骗走了她。
莫池砚在沙滩上给她系扣子的时候，满心想着外套下包裹的是自己流金的后半生。
却见对方泪眼朦胧地怯声说道：“谢谢你啊。”
莫池砚浑身上下，唯一的优点，是名字好听。
他出身书香门第，拍过电影，赔了。拍过电视剧，禁播了。带的艺人，被潜后也没拿到资源，自杀了。
四十岁之前的人生，可以说一事无成，老婆孩子都跟了别人。
哦，那孩子也不是他的。
他也是后来，才从好心狗仔那里知道的。
那一年，心灰意冷，屋漏偏逢连夜雨，又被人做局，败光了家业，将老人的房子都败了出去。
从四十一岁起，莫池砚开始靠着敦厚儒雅的面相，做不正经的勾当，从漂亮女孩儿身上赚钱。
三年翻身，五年上市，但仍洗不掉龌龊的痕迹。
旁人一听是他手底下的艺人，很容易就脑补出了一些见不得人的东西。
不过，他不在乎。
能赚钱就好，他这一生，再也不想回到过去的至暗时刻。
莫池砚习惯让别人待在黑暗里为自己捞金。
念抚现在的心智，等同于一个白痴。
不过，白痴好啊，他就喜欢白痴。
这样才容易控制，比那些鬼精鬼精的女孩儿，好管教多了。
他查过念抚，没有查到任何关于她的消息，更像是从什么灰色产业里进来的一样。
有人的确是喜欢玩孕妇的。
这在这个行业里，并不算什么稀奇的事。
莫池砚喜欢念抚这种没有背景的女孩子，别说是怀孕了，死了都没人管。
他混迹于名利场，当然知道，没有名，没有利，那就什么都不配拥有。
包括作为人的基本权利。
电梯里，念抚捂着鼓起来的大肚子，小声地喊他莫哥。
念抚在海里唯一的朋友小海螺，曾经教过她，只要上了岸，在人类世界里，不管年纪多大，男的叫哥，女的叫姐。
喊错了，是会被使绊子的。
她牢牢记在心里，哪怕还没来得及问对方，绊子是什么……
莫池砚听到对方喊自己，以为她是反悔了，沉着脸回头问她：“不想去？”
“不是。我肚子好疼。”
自从上岸后，她已经七天没有排泄了。
吃的倒也不少，但可能是周围的环境，让她没有安全感的缘故，肚子胀得老大，就是拉不出来。
莫池砚并不关心念抚的身体，他知道她怀孕了，准备等拍完这组孕妇片，就带她去医院把孩子做了。
只是，现在看她喊疼，别是快生了吧。
莫池砚看念抚肚子已经老大了。
明明挺清纯漂亮的小姑娘，孕妇装硬生生地被她穿出了一种娇憨的感觉。
他抬手摸了摸她的肚子：“多长时间了？”
念抚想了想：“七——”
后面的“天”字还没说出来，莫池砚就对她问道：“要去医院吗？”
她觉得这点小事儿，应该用不着去医院，所以努力地摇了摇头：“我、我去那个，那个什么……”
想了半天，没想起排泄的地方，叫什么名字。
最后老实说道：“我去那个排泄的小屋，排一下就好。”
莫池砚知道她讲话一向朴实，有种未经城市雕琢的天然感，所以也就没再多管她。
等电梯门开了之后，就让她自己去找了。
念抚一路找，一路问，最后终于在走廊的尽头，找到了一间超大的排泄处。
里面有五十个坑位，她觉得自己应该够用了。
第一次上岸，没什么经验，不知道这个排泄完是要冲水的。
念抚拉满一个坑，就拎着背带裤跑出来去另一个坑拉。
她存了七天的粑粑，终于能泄出来了。
好开心！
只是在去到左边那排，最后一个坑位的时候，门却拽不开了。
她不敢用力，一用力就想拉，刚转过身，就听见门后发出一声婴孩的哭声。
念抚连忙凑过去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里面有人。”
怪不得刚刚拽不开门。
念抚跑去对面的坑拉，拉满后继续找下一个。
可是小婴儿的哭声却越来越大。
她觉得可能是自己拉得太臭了，小婴儿是被她熏哭的。
但是她没办法，不拉就肚肚疼，一愧疚起来，下面就控制不住，拉得更猛了。
等念抚将所有的坑都拉满后，肚子虽然消下去不少，可仍觉得没有拉完。
她看向之前自己打不开的那扇门，发现门虚掩着。
人已经走了吗？可为什么她还是能听到小婴儿的哭声？
念抚打开那扇虚掩着的门，发现一个光着身子的小婴儿，被丢进了垃圾桶。
天呐！
人类也会遗弃自己的宝宝吗？
念抚突然间想到了自己在海里那些东躲西藏的日子。
当初，她刚出生不久，就被妈妈藏在自家后院的沙坑里，只露出一只鼻孔呼吸。
结果还是被海里的长老发现了。
妈妈虽然口头上答应交出去，但仍旧试图藏匿她。
周围的亲戚们，动不动就来家里问。
弄得全家人心惶惶。
“哎，你家那小白豹交出去了没？”
“我可跟你说啊，长老都说了，这海里不能见白，关乎全海族的生死存亡。”
“有时候真别不信，当初这海里可是下过诅咒的。”
“你看看人家谁都是黑黝黝的，怎么就你家下崽下了个这种玩意儿？”
“现在你们家就两条路，要么交出去，要么就地弄死。”
“你们要是下不了手，就让我们来！”
“我可跟你说，你别一天天地，说什么送走了，不在这片海了，我们到时可天天来你家找，看你有没有私藏不祥豹。”
七大姑八大姨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说得很是痛快。
丝毫不顾及家里人的感受。
妈妈无奈之下，只能将她遗弃，要她东躲西藏，自生自灭。
在别的海族小朋友，可以跟着家人自由自在捕猎，大吃特吃的时候，她只能待在海底沙坑里，去捡对方嘴边掉出来的食物残渣。
这些年来，念抚没吃过一顿饱饭。
后来，在她套着黑色垃圾袋，去捕一只小鱼的时候，被一株五彩斑斓的黑珊瑚挂落了袋子。
其实是黑珊瑚故意拽下来的。
她被发现了……
几大海族长老联合起来，将她驱逐出海。
没有一片海域肯收留她。
她的朋友小海螺，送了她一件彩色垃圾袋，郑重地对她鼓励道：“上岸吧！岸上垃圾多，可以随便吃。”
念抚披着垃圾袋含泪点了点头。
她在海里一直都是披黑色的垃圾袋，还从来没有披过彩色的垃圾袋。
长这么大，也是有漂亮的衣服穿了。
可就在她幻化出人形，踏上海岸的那一刻，她身上的彩色垃圾袋，瞬间被撑爆开了。
念抚当即就哭了出来。
怎么会这样啊！
她只是在往上游的时候，吃得多了一些，这是这些年她吃的第一顿饱饭。
大半个海域的鱼都躲着她。
她是半夜挺着大肚子上岸的，岸上一个人都没有。
小海螺送她的彩色垃圾袋，被海风吹走了。
那是她唯一的朋友，送给她唯一的礼物。
念抚心里突然很难过，她不想留在岸上了，她想回到海里，特别特别想。
她好孤单，好想家。
之前虽然东躲西藏，可她知道，自己和家人生活在同一片海域里。
现在她再也回不去了。
夜好黑，风好冷，连星星，都不那么好看了。
她在海里的时候，大多的时间，都是在海底的沙中埋着。
经常听大家说星星有多好看，可是她从没有一次浮上来看过。
白毛小海豹念抚，从来没有去过万众瞩目的地方。
她一直都很害怕被人看。
因为，她是被嫌弃的，不被喜欢的。
永远都不可能像星星那般闪耀。
同样被遗弃的念抚，抱着刚出生的小婴儿，一边跟他一起哭，一边拉臭臭。
在拉满最后一个坑后，她终于肚子不痛了。
小婴儿的身上很脏，她的身上也很脏，她决定带他去洗洗。
念抚虽然出离了海洋，可是有着本能地寻找水源的能力。
她将小婴儿塞进自己的背带裤里，带着他走进了电梯。
其实她不敢独自坐这个大铁箱，可现在有小宝宝陪着她，就没那么害怕了。
爱会让人变得勇敢，她应该会越来越勇敢的。
傅溺本来从不拍裸露上半身的照片，可是这次碍不过经纪人于肥波的好说歹说，终于答应拍一组温泉主题的片子。
温泉在一楼的林间场地中，听说已经清场了。
傅溺和经纪人刚走进电梯里，就听见于肥波发出一声爆笑。
傅溺回过头看了他一眼，脸上没有其他的表情。
所有人都说，他是有史以来最高冷的影帝，除了拍电影的时候，其他时间都是不会笑的。
就连对为他着迷的小粉丝，也不会有半个笑脸。
可只有于肥波知道，傅溺不是高冷，他只是重度抑郁。
至于什么时候开始抑郁的，他并不清楚，只知道从他跟着他的那天起，就没见他笑过。
吃了很多药都不见好。
于肥波是个温暖的胖子，经常变着法儿地逗傅溺笑。
八百次有那么一两次成功的吧。
于肥波将手机群里的消息，给傅溺看。
群里都是这个楼里的摄影工作者。
但也有不少乐子人。
“不是，谁那么大脾气啊？拉满了负三层的厕所？”
“男厕还是女厕？”
“你是不是傻了，负三层是擦边孕妇区，所有的男厕都改成女厕了。”
“埃及吧谁谁，人家拉个屎，也要你管啊。”
“太好了，是屎王，我们有救了！”
“这也太能拉了吧。”
“我就是没懂，为什么不冲？”
“也可能不是孕妇，去那边儿拍摄的孕妇，都是缺钱又没背景的，应该不会做这种高调的事。”
“我知道了，那就是搞行为艺术拉的。”
“哈哈哈哈，这也太艺术了！”
随即甩出来了多张不堪入目的照片。
每个坑里，都有满满冒尖的一大坨。
“拉满坑的那位，一定很愤怒，别不是谁拍完，没给人家钱吧！”
“哈哈哈哈，感觉到愤怒了，愤怒已经冲出屏幕了。”
“负三层是没监控，不然准能找出是谁。”
傅溺看着蹭蹭往上刷的消息，嘴角抽动了一下，冷淡地吐出了两个字：“神经。”
于肥波不好意思地收回了自己的手机。
“以后这种东西，别拿给我看。”
他的声音有些低沉，看起来情绪不高，仿佛已经对人世全无眷恋。
于肥波绷不住地笑道：“我是觉得好玩儿嘛，没见过这么能拉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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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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