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清在乘车前往农场的路上,收到了祁梦发来的消息。小姑娘十分伤心,说是要跟着妈妈去探亲,得一个星期后才能回来。
周清安慰了几句,说自己会在农场待相当长一段时间,还会再见的。
祁梦这才转悲为喜。
周清到农场时,才十点。太阳不辣,风里还残留了些凉意。
白日里的农场看起来一片生机,绿意铺陈满视线,要沁出绿汁儿来似的。周清不可避免地想起祁梦所说的话。
祁让种了十年的树,这地方是他一手打造的。
周清跨进办理入住的那间屋子,柜台后站着一个中年女人,身体微胖,圆脸盘子,眼周和鼻梁上零星分布了些雀斑,一笑起来福气满满。
见了周清后,应该是有些紧张,无措绞着手指,连笑意也局促。
“我来办理入住。”周清说。
“哎,好。”
女人穿着打扮十分朴素,头发梳得光滑,挽在脑后,给人一种很亲切的感觉。
周清见她操作电脑不太熟练,握着鼠标的手在微微发抖,便移开眼不再盯着看,转而问:“祁让去哪儿了?”
“他带着小马去赶集了,说是要帮小马买件衣服。”女人说话带了点口音,语速也慢,她解释说:“小马只听祁让的话。”
周清点点头,突然一惊,“祁让结婚了?”
女人没反应过来,表情愣愣的。周清问:“小马是祁让的孩子?”
“不是不是。”女人摆手,“小马是我弟弟。”
周清松了一口气,说:“姐姐,怎么称呼您?”
“我姓何。”女人一字一顿。
“何姐,我要在这儿住一个月,先交半个月的钱,你看行吗?”
何姐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打量着周清,竖起食指求证,“一个月?”
她从没遇见过住这么久的客人,来农场玩儿的大多都是些城里人,周末带孩子来体验农活,认识农作物,最多住两天,哪有体验这么久的。
“对。”
周清掏出手机扫码,“多少钱?”
何姐慢吞吞说:“你如果要在这儿吃三餐的话,那就是一百块钱一天,如果不吃的话,一天是七十块钱。”
周清抿着笑,“要吃的。”
何姐说:“我们吃的很健康,都是自己种的瓜果蔬菜,就在院子里,不打农药。”
周清付了一千五,听见何姐说:“两天吃一次肉,可以吗?”
周清彻底展开笑容,“当然可以了。”手肘撑在柜台上,眉眼弯弯地问:“我可以自己选择住哪间屋子吗?”
“可以。”
周清选择住在祁让隔壁。屋子不算宽敞,但比祁让那间大,装修也更好,该有的东西都不缺。整体以自然的柔和色调为主,质朴又舒适。
院子里有一张实木长桌,摆放在一颗石榴树下,这个季节已经有了花骨朵,红得如同美人蕉那般,引人注目。
周清收拾好后,便在长桌旁坐着休息。已经临近中午,祁让还不回来,何姐也忙忙碌碌,根本不停歇。
周清跟在她身后,见她要做饭,便问:“集市上有吃东西的地方吗?”
何姐说有。周清提议,“那要不我们去集市吧,叫上祁让,还有……小马,一起在外面吃个饭,我请客。 ”
何姐笑容僵硬,“不太好吧。”
“挺好的。”周清说:“我和祁让是朋友,朋友之间请客吃饭不是应该的嘛。”
何姐站在原地不动,像被人点了穴。七八秒过后,她突然放下菜篮,把腰上的围裙一摘,对周清说:“走吧。”
周清愣愣跟上,半晌才窃笑起来,不过很快就笑不出来了。
何姐说话慢吞吞的,车技却是另一番光景。
那是一辆电动三轮车,前排只能容下一个人,周清半蹲在车斗里,沿途的景色,她只看得见残影。
大约过了二十分钟,两人到达集市。说是集市,不过就是一个人口密集的村子,三条街穿插而过,门店或是摊贩沿路排开,人头攒动,十分热闹。
何姐对集市很熟悉,没一会儿就带周清找到祁让和小马了。
只是……他们好像陷入了麻烦。
何姐拨开看热闹的人群,怒气冲冲地扯住一个男人的袖子,压着嗓子教训道:“你又惹祸了?”
“你怎么这么不听话!”说着就要去揪他的耳朵。
周清并没有上前,暗自观察着一切。她原以为小马还没成年,此刻一看,小马不管是身高还是面容都具备一个成年男性的特征。
只是……他跟普通人好像不太一样。
祁让回头制止了何姐的行为,他眉头拧起来,摇头示意。
何姐眼里有泪花,到底没再说什么了,和小马并排站在一起,挽住了他的胳膊。
而祁让独自站在最前面,对峙那个满脸横肉的摊主。
摊主矮胖,并不冲祁让发火,只一味地将事态闹大,不停地吆喝起哄,要让大家来评理,大声嚷道:“来来来,大家伙儿看看,我这好好的草莓,全被他压坏了!”
他指着小马,“走路不长眼啊!你个傻……啥呀?”
地上确实有汁水横流的草莓,红彤彤的果子滚得到处都是,汁液混着细碎的绿萼,甜香气息随着温度的上升,逐渐有了腐酸味。
祁让森然开口,“你刚才说什么?”他盯着摊主,眼里没有一丝温度。
摊主结结巴巴,“我说……我说这是啥事嘛,我这好好的草莓全坏了。”
“赔我!”他音调拔高,十分难缠。
“市场价多少,我就赔多少。”祁让不想跟这人纠缠。
“不行!”摊主瞪着一双充满恶欲的眼睛,坑坑洼洼的面皮泛着油光,粗着嗓子喊,“你看看我这摊子,还能做生意吗?你看这脏的!”
说着,他便用鞋底去碾原本就糟乱一团的草莓,暗红汁水自鞋底下流出来,众人都嫌恶地撇嘴。
小马低着头,脑袋像小鸡啄米,一点一点,隐隐在啜泣。
祁让妥协道:“那你说要赔多少?”
男人大手一挥,“这些!你都包了。”他插着腰,像一只雄赳赳气昂昂的丑陋公鸡。
周清觉得可笑,这人还真会做生意,她不动声色地绕到他侧面,窥见摊位底下连个塑料袋都没有。
这摊主的心思压根就没放在好好做生意上。
周围的人开始议论纷纷,乱哄哄的什么也听不清。
小马彻底埋下脑袋,藏在何姐身后。
祁让掏出两百块钱,捏在身前,并没有动作。摊主看见后,大声说:“不够!不够!”
说不够,却还是去接,手伸出去,紧跟着迈步子。
周清瞅准时机,伸脚一绊……
随着一声惨叫,地上的草莓成为了草莓酱,围拥的人群整齐划一地后仰,就连表情都出奇的相似。
看着这滑稽的场面,周清没忍住笑,一抬眼,就被祁让抓个正着。
祁让明显不赞同这做法,眉头皱得厉害,眼睫眨了眨,无奈轻叹。
地上的人已经爬了起来,顾不得狼狈,径直冲向周清。
叫嚣着,“是不是你?是不是你!”
可祁让更快,已经先一步将周清挡在了身后。
他身量结实,个子也高,往哪儿一站,摊主不得不忌惮,硬撑着:“不管你的事,让开!”
祁让不作声,把钱递过去,他这样不声不响的妥协,容易引起误会。
果然,摊主气焰愈盛,“不够不够,我告诉你,我现在浑身都疼,要去医院检查!”
旁边有人在劝和,周清冷着一张脸。
她所有的注意力都在祁让身上,她的脸和他的背,相距不过几寸,咫尺之间。
她闻到一股干燥的味道,像某种植物被晾晒透后发出的气味。
包含了阳光、雨水、泥土之类的自然味道。
周清莫名走神,想到他深陷茫茫沙海的样子,她不知道为什么会想到这些,好像是自然而然的,脑子里就会出现这样的画面。
也许,这些都是她预想中能拍在片子里的画面。
鼻尖有意无意擦过他后背温热的布料,像羽毛一般,直到被猛地撞了一下,她才清醒过来。
祁让被推了一下。
周清捂着鼻子,等缓过那阵酸意后,才一把拉开祁让,站到了最前面。
她微微扬起下巴,不闪不避,挑衅十足地盯着那摊主,质问道:“你要检查?”
她强势,甚至于霸道,秀丽长相却横生出威仪,这让人觉得蹊跷,觉得怪异,不敢轻举妄动。
摊主气焰有所收敛,嚷道:“我受伤了。”说完,还煞有介事地揉了揉腿。
周清盯他片刻,指着小马,突然拔高音量,“那他呢?我告诉你,我手里有证据能证明是你先绊倒的他,要检查也是他先检查。”
“还有!”周清拿准了他不懂法,向前逼近,“你有经营许可证吗?你这草莓检测农残了吗?群众有监督权,我可以向有关部门举报!”
摊主被唬住,脸红脖子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周清余光瞥见身后的男人,越想越气,“你刚才动手了?”
“没有,我没有。”摊主狡辩。
周清指着他威胁,“我现在就报警,打人是犯法的!我告诉你,那局子里我熟悉得很,就跟我家似的,不信你就试试?”
手机掏出来的瞬间,摊主绝望地摆了摆手,“算了算了,我自认倒霉,你们走吧,走吧。”
他开始弯腰收拾,嘴里一直念叨“算了”两个字,看热闹的人很快就散了。
周清出了这口恶气后,心里舒坦不少,她这些年天南地北的到处跑,接触过不少三教九流的人,有的是法子对付他们。
拍了拍手,她慢慢平复气息,这才发现自己被几道目光同时注视着。
何姐,小马,还有祁让。
周清有点不自在,不咸不淡地说:“走啊。”
半晌,祁让说:“回家吧。”
他率先朝前走,何姐拉着小马紧随其后,周清走在最后面。
看着祁让的背影,周清若有所思,刚才是痛快了,可那模样会不会过于狰狞?
她此行的目的是为了拉进和祁让的关系,给人留下好印象,可眼下……
他该不会觉着她真进过局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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