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越完全清醒已经是三天之后的事了。
他只觉得这一觉睡的真沉,隐隐约约好像还看见了他的阿遥。
时越苦笑,觉得自己真是病糊涂了,竟然能做这么逼真的梦,这里怎么会有阿遥呢。
阿遥从来不肯入他的梦里,他肯定是还在生自己的气。
“公子,您可算醒了,您这一场病好危险呢!”平时在房里照顾他起居的小厮惊喜的说:“小的去告诉相爷!”
时越拉着他:“不用,躺了好几天有点饿,帮我端一点吃的来吧。”
小厮愣了愣,然后立马答道:“好,您稍等一下,小的这就去。”
时越朝着虚无缥缈的房梁发了会呆。
小厮就端着一碗粥和几碟小菜敲门进来。
时越看着制作精良的菜肴。
他一定要把身体锻炼强健,然后为安定侯府翻案,为父亲正名,调查出到底是谁在幕后设计陷害。
时越一边思考着可疑之处,一边心不在焉的往嘴里塞着饭,丝毫没看见小厮异样的眼神。
时越猛灌了一口粥,心想裴玄这里的厨子还不错,做的挺好喝。
小厮却突然冲过来,一手打翻了桌面,声音极其犀利,大喊:“不要吃!”
时越手中的碗被打翻在地,洒了自己一身,看着小厮惊恐的表情和声嘶力竭的声音,一种恐惧感油然而生。
“你什么意思。”时越有些慌乱的问,还不用他回答,就感觉自己胃里一阵翻滚,内脏好像都扭曲在了一起。
骤然间,时越克制不住的吐出了一口腥黑的血水,整个人由于疼痛止不住的蜷缩在了地上。
他看着惊恐的小厮痛苦另他说不出完整的话:“你......你为何下毒......谁派你来的......”
小厮面色苍白的摇着头,站在旁边吓得一动不动:“不是......不是我......有人威胁我,我不是故意的!”
时越被剧痛惹了一身的冷汗,整个脏腑都在绞疼,仿佛被人在生拉硬拽。
他觉得他的寿命就要走到头了。
时越想。
是谁要杀他?
皇帝还是裴玄,亦或是还有其他人。
不。
不该是裴玄,他没有杀自己的理由。
那会是谁?
不过这些时越已经没力气思考了,他能清楚的感觉到自己意识正在流失。
自己这病秧子身体,可算走到头了。
死了挺好,能去陪父亲,阿娘还有兄长了。
这样他们一家人就能团聚了,再也不分开,挺好的。
唯一可惜的,就是没能再看看阿遥。
如果他还活在世上,时越希望他平安顺遂,幸好没有再遇见他,否则就要卷入这些事情了。
他的阿遥应该一辈子肆意洒脱,不要为这些事情而感到烦恼。
时越缓缓闭上了眼,在最后一刻模糊的视线中,他看见房门被猛的打开,一道绛紫色华服的男人脚步慌乱的冲了进来,神色是时越从没见过的无措。
裴玄吗?他怎么看起来这么慌张。
原来你不想我死吗?
不过这些时越已经没空深思了,在剧痛中缓缓没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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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楼春晚。昼寂寂、梳匀又懒。乍听得、鸦啼莺弄,惹起新愁无限。记年时、偷掷春心,花间隔雾遥相见。”
檐角风铃轻响,时越隐隐约约听见身边乱糟糟的,还带着悠扬婉转的吴哝小调,尾音勾着蜜糖般的甜腻。
怎么回事?阎王爷这里还能听小曲呢?
这么会享福。
时越缓缓睁开了双眼,却看见了房梁吊着的几盏昏黄的灯笼,帐顶垂落的流苏,红得发暗,像被揉皱的胭脂。
又低头看了看身上裹着的锦被——大红的被面绣着并蒂莲,几朵艳艳的牡丹花栩栩如生。
正是京中平康坊常用的花色。
地底下难道也流行这种款式吗?
“小侯爷~您可算醒了。”
正思考着,一道婉转动听的声音如抹了蜜般响起。
时越抬头看去,一个衣裳半露的舞姬缓缓走了过来,作势要扶起他。
时越下意识的躲过她的手。
舞姬看着被躲开的手,无措的问:“小侯爷您是哪里不舒服吗?”
等等。
这个舞姬怎么长的这么眼熟?
时越越看越觉得熟悉,然后小心翼翼的问:“你是汀兰?”
汀兰疑惑的回:“是我呀,小侯爷你怎么了?”
你怎么也死了?
时越很想这么问,但是好像有点不太尊重人。
汀兰在生前是他很喜欢的一个舞姬,此喜欢非彼喜欢。
只是偶然与汀兰相识,发现她是一个很豁达的姑娘,也不会对权贵趋炎附势,因此在平康坊这种花柳之地对她多加照顾了些。
时越皱着眉头纠结半天,也想不明白阴曹地府怎么会是这般光景。
汀兰觉得小侯爷现在跟傻了一样,于是轻轻把手贴在了额头上,看他是不是发热了。
时越感受到额头上的温度是,才惊觉奇怪。
人离世之后还能有触感?
时越一把抓下汀兰的胳膊,热热的,有温度。
不是死人?
时越对着汀兰说:“你打我一巴掌。”
汀兰感觉时越脑子真是坏了,她怎么感打安定侯家的公子。
“小侯爷,奴家可打不得,打坏了小命可就没了。”
时越没强人所难,自己给自己大腿两指用力狠狠一掐。
“嘶。”
疼死了!
时越皱着眉头疼得呲牙咧嘴。
这到底怎么回事?
难不成老天爷看他太惨,让他重返阳间报仇来了?
时越拧眉问道:“如今是什么年?”
汀兰笑了笑:“小侯爷您真是贵人多忘事,今年是启元六年啊。”
“那今天是启元六年几月几日?”
“槐月十七呀。”
槐月也就是四月。
此时的父亲和兄长应该还在边塞,过不了几日就会班师回朝。
自己被毒杀,全家问斩分明是泰和二年的事,自己当时二十四岁。
如今的启元六年……
是五年前的事,那么自己应当是19岁。
时越慌乱的下了床,拿起汀兰常用的牡丹小铜镜。
此刻的自己身着淡青色云纹长衫,从料子都能看出价格不菲。
脸蛋透着一股少年人的稚气,鲜红的唇瓣微微上扬,面如冠玉,一双似嗔似怒的桃花眼,是极招人喜爱的模样。
惊觉自己真的重生后,时越一双桃花眼瞪得圆滚滚。
良久,时越低低的笑了起来。
被毒药浸染的肺腑似乎还在隐隐作痛,却没想到两眼再次睁开,他竟然重生回了一切都还没有发生的时候。
时越笑着笑着几滴泪水就顺着脸颊滑落下来。
他的父亲、兄长,还有一切悲剧都没有发生。
他这一次一定会好好保护他的家人。
时越脑海里蓦然就想起了临死前朝自己跑来的绛色身影。
裴玄。
你到底是谁?
你若不是阿遥,可为何却有着与他无甚差别的容貌。
还有,阿遥你究竟在哪里?
时越狠狠的搓了一把脸,整理了一下自己又哭又笑,看着着实像疯子一样的表情,转眼间又回到了往日一把折扇捏在手里,端起的风流倜傥。
“汀兰姑娘,我有事就先走了。”说着随手扯下挂在身上的钱袋子,他掂量片刻,不多不少,于是在空中划过一个完美的弧线,掉落在汀兰手上:“拿着,给自己买几件新衣服。”
时越墨发高束,用一根白玉簪固定,几率碎发垂落在脸颊,更衬得眉眼如画,眼眸明亮清澈。
汀兰连忙接着钱袋子,看着少年离去的挺拔身影喃喃道:“小侯爷今日好怪啊。”
时越一出来,贴身小厮石头连忙迎了过来:“公子,要回去吗,算着时间,侯爷和大公子应当快到了。”
石头是安定侯在外打仗于村落中收留的乞儿,看无人教养,而时越身边也缺个伺候的,所以将他带了回来,从小带在时越身边。
时越愣神片刻:“今日?”
“对呀公子,前些日子发来信件说要回京,算着车马脚程,应该就是今日入城了。”
时越没想到自己竟然正正好重生在了族亲回京的这一日。
他马上就要见到兄长和父亲了。
时越迈步进入马车,欣喜道:“快回去!”
“好嘞公子。”石头手脚伶俐的驾马向安定侯府返还。
安定侯府坐落在靠近皇城的繁华坊区内,紧邻皇城,既体现了侯府的地位,又便于朝觐议事。
不多时,时越就回到了府上。
安定侯府外多了一众士兵,时越便知道自己还是慢了一步,父亲已经先行到达了。
“小公子。”一位略显年长的将士身着玄色铠甲,透着一股肃杀之气。
他看见时越,立马躬身行礼。
时越连忙扶起他:“于伯伯这可使不得,我父亲呢?”
于世帅也便没再行这等虚礼,慈爱的看着时越:“你父亲和兄长先面见圣上去了。”
看着时越长得如松柏一般挺拔,于世帅的笑容越发大,戏谑的说:“阿越真是随了你娘的姿容,不知道这等容貌,以后要迷惑多少家姑娘。”
“于伯怎的一回来便调笑我。”
“哈哈哈哈。”边关将士都是爽朗之人,此时于伯不拘小节的笑了起来:“进去吧,估计你父亲一会就回来了。”
“那您呢?”
“我回去看看娘子,还有我那不听话的儿子。”说罢,于世帅摆摆手示意不必相送,扭头洒脱的走了。
虽说不让送,但是时越还是跟在后面送了几步,主动牵着马让于世帅翻身上马坐定才松开手。
“那我就不远送您了,于伯。”时越行了一个小辈礼,说道。
“回吧!”于世帅笑着说,几根白丝夹杂在发中,却衬得人神采飞扬,扭头策马,颇有大将风范:“驾!”
时越说不羡慕是假的。
当下哪个少年没有征战沙场为国捐躯的梦想。
“宁为百夫长,胜作一书生。”
这是雍朝最真实的写照。
从小身边的人都习武,可只有自己拖着病殃殃的身体做一个文人,三天五天还要生个小病。
如今槐月中旬,天气乍暖还寒,空气还带着微凉。
时越应景的咳嗽了几声,拿着扇子随意的扇了扇空气中飘动的浮尘。
石头关切的问道:“公子,先回屋中等吧,您穿的有点单薄。”
时越忍不住吐槽这破烂身子:“怎么能娇弱到这种地步。”
为了防止自己总是发热小命呜呼,大仇不得报,时越点了点头,随着石头入了府。
“青楼春晚,昼寂寂、梳匀又懒”出自宋代吕渭老的《薄幸·青楼春晚》。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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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毒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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