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这是怎么了？！一件顺心的事情都没有！”勤政殿上鸦雀无声，皇帝从龙椅上站起来咆哮，“先是那些暴民！现在珍玉坊又爆炸了！到底还有没有安生日子了？！啊？！”
群臣齐齐下跪告罪，刑部尚书上前回复道：“陛下息怒，臣等经多番查探，难民案已有头绪。据那些煽动者招供，其幕后主使正是珍玉坊。”
此言一出，群臣议论纷纷，谢祁眉头一皱。怎么突然跟珍玉坊扯上关系了。
“什么？珍玉坊？”皇帝皱眉，“尔等上次呈上来的奏章里，不是还说是徐家子徐和川主使的吗？”
“回陛下，”刑部尚书道，“那供认徐和川之人只是一市井无赖，因听见只言片语便暗自参与其中，意图获利，并非此案真正案犯。况且徐和川尚年幼，且为人轻浮，经此一事，在狱中疯癫无状，完全没有任何心机城府。”
“仅凭此，尚书大人就能洗脱了他的嫌疑？”谢祁轻咳两声，说，“有些草率了吧。”
“殿下，微臣也细细查访了徐和川近日的行踪，发现其一直在家中闭门思过，并无时间组织犯案。加之其他真正参与其中的煽动者招供珍玉坊。微臣手下赶到之时遭遇剧烈抵抗，甚至不惜燃酒**谢罪，可见珍玉坊嫌疑颇深。”
“查！”皇帝沉着脸坐回龙椅，“不管是谁，都要一查到底！”
“这到底有完没完了？”游朗让眼下的情况给气笑了，“又把珍玉坊给扯进去了，好好好，真厉害，真是包青天再世！这群眼珠子往里抠的死货，都忘了当初难民入京是谁先施以援手的了是吧！”
褚师煊脸色很沉：“这应该是徐奕深的把戏。他跟京兆尹府素有交情，改口供的事情不是做不出来。”
“这么肆无忌惮？”游朗瞪起眼睛，“徐奕深想干嘛？他想上天啊？”
“……我那天应该亲自去的。”褚师煊脸色很坏，“就该把徐家彻底按死，结果现在……”
他话没说完，徐和桢从门外走了进来，他眼下覆着青黑，看起来没什么精神的样子。慢吞吞走到桌前坐下，手指撑着有些昏沉的头，看向不眨眼看着他的褚师煊和游朗：“……怎么了？”
“不是让你告假的吗，”褚师煊看他宿醉难受，皱眉，“听话，回去睡一会儿，一会儿齐先生来了我跟他说。”
“不用，没事。”
“怎么没事，昨晚你都什么样子了，不是说不舒服吗？”
“现在好了，没事了。”
两人本来说得只是喝酒宿醉，结果落在不知情的游朗耳朵里却不啻于一声惊雷！
他的眼神颤颤巍巍地从两人身上来回游移，啧啧出声。
“怎么了？”宿醉让徐和桢脑袋发懵，他看着游朗，“出什么事了？昨晚什么声音啊，好大的一声。”
游朗惊了，这两人是胡闹到什么程度，这都不知道的吗？
“额也没什么事，”他疯狂摩挲着自己的后脖颈，觉得自己有些无法直视这颠鸾倒凤的两人，很僵硬地转移话题，“欸？明嘉怎么还不来？这都什么时候了？我还挺长时间没看见他了。”
“挺长时间没见过了？”褚师煊想了想，“那下了学我们去珍玉坊看看，顺便去看看他。”
“也行。”
“我也去，”徐和桢申请加入，“珍玉坊怎么了？”
“你还是好好在家睡觉吧。”褚师煊伸手托着徐和桢的下巴，把人脸给转过去了。
昨晚酒窖点燃爆炸，动静很大，但是珍玉坊的主体建筑没有受到什么损伤，所幸酒窖所处相对偏僻，也没有百姓受伤。
褚师煊和游朗策马而过，看着平日繁华所在如今萧索无声，游朗心里颇不是滋味，暗自骂了句脏话。
“平日里达官显贵多在此处，”游朗愤愤道，“现在出事了，拿它来顶缸。”
“不都是如此么。”褚师煊脸色很冷，“太平时候它是荣耀，如今有了灾祸，它自然是第一个被甩出去的。”
游朗看了褚师煊一眼，也多了几分兔死狐悲之感，两人沉默着离开官兵遍地的珍玉坊，向着明家去了。
最近接连发生两件大事，但是司星监没有丝毫预警，这让本就满腔怒火的皇帝找到了新的突破口。司星监上下罚俸三个月，明陆河被罚在府思过，罚俸更重。
面对这种莫须有的惩戒，明陆河照旧看得开：“食君俸禄，听君差遣，由君决断。这是臣子的本分。倒是劳烦侯爷和小将军，还跑来一趟，真是惭愧啊。”
“明大人何出此言，”游朗摆摆手，“您是两朝元老，再说了，有明嘉在，我们也是来看看他，他人呢？”
“小儿最近旧疾犯了，见不得风，”明陆河始终笑呵呵的，“就在他自己的院子里，侯爷和小将军来了，我把他叫出来。”
“既然见不得风，那就别叫人出来了，”褚师煊站起来，“我们自己去看看就好。”
“也好，也好。”
小厮引路，游朗在跟褚师煊咬耳朵：“想不到你真的会跟着来。”
“现在才想起来惊讶，太晚了吧。”褚师煊低声道，“正好我找他也有事。”
“你找他？什么事？”
话还没说完，就到了门口，褚师煊让小厮先退下，自己敲了敲门：“明嘉？你好点了吗？”
无人应答。
褚师煊和游朗对视一眼，又重敲一遍：“明嘉？”
还是没人回应。
“我靠，不会出事了吧？”
褚师煊往后撤了一步，面沉似水：“游朗，开门。”
那扇门根本拦不住军中纵横的游朗，他只上前一脚，那两扇门就弹飞装在墙上。
“……门没叉？”
两人走进屋里，屋里一个人都没有，褚师煊伸手一探桌上茶杯，凉的。
“人呢？不说老毛病犯了养病呢不能见风吗？”游朗也摸了摸茶杯，“人早就不在了。跑哪儿去了？”
“这是在人家家里，去哪儿没道理。”
褚师煊嘴上这么说，眼神凌厉如刀，搜刮了这个屋里的所有陈设。
非常朴素，跟他的富贵窝是比不上，但那小小博古架上摆着的，却都是价值千金的玉器。
见褚师煊盯着一个摆件看，游朗问：“怎么了？咱们现在怎么办？”
“先出去吧，问问下人看有没有看见他们家大少爷。”
两人刚一转身往外走，门口便闪过一道身影。游朗上前一步，只见明嘉出现在门口。
才几天不见，明嘉好像瘦了些许，脸上稍微凹陷了些，眼皮压出层层褶皱，看到屋内两人，原本阴沉的脸色怔了一下，旋即挂上他一直有的那种微笑：“侯爷，小将军。二位怎么在此啊？”
“……来看看你。”
即使是游朗，也能观察到明嘉的不正常，他上前一步，略微皱眉，很仔细地看了看明嘉：“明嘉，你瘦了。脸色不好看了。”
明嘉还是笑：“老毛病，还劳烦你们二位。来。坐。”
他走进去的时候，褚师煊和游朗都闻到了他身上淡淡的焦味和一些腥气。
军中人对烈火和血液的味道都格外敏感，褚师煊和游朗对视一眼，一左一右坐在明嘉身边。
“刚听明大人说，你这个病不能见风？”褚师煊观察着明嘉的脸色，“是什么病？大夫怎么说？”
“胎里的毛病，让您见笑了。”明嘉倒了茶，坐下，双手交叠放在大腿上，“我实在是憋得慌，就偷跑出去了，两位可千万别告诉我爹，不然我又要挨骂。”
“好好好，”游朗笑道，“理解，都理解。”
三个人陷入了诡异的沉默，褚师煊那些原本要问的话都消失了，他跟游朗对视一眼，转身看了看身后的博古架，端茶轻抿：“好久没见过成色这么好的东西了，想不到在这儿能见到。”
“侯爷说这个？”明嘉笑了笑，见褚师煊还是看着那东西没动，便撑着桌子站起身，动作有些僵硬缓慢，走到博古架前伸手去拿，“不是什么稀罕玩意儿，您要是喜欢的话，就——”
他话没说完，整条后脊的汗毛便都竖了起来，这是他得到的危险讯号。明嘉下意识闪身一躲，游朗的手顿时抓了个空。
“我靠。”没想到对方能躲开，游朗惊了一瞬，明嘉脸色顿时大变，身形一晃，硬生生停下动作。
“小将军，”明嘉盯着游朗，脸上是有些裂痕的笑，“这是何意啊？”
“明嘉。”褚师煊还是坐着，没动，只是略微转头看着他，“珍玉坊的酒窖都炸毁了，你去那里做什么？”
“……”
明嘉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了，他看了一眼开着的房门，紧绷的肩膀慢慢松下来。尽管动作已经尽可能地轻缓，但他肩背上已经崩开的伤口还是尖锐地疼起来。
游朗看他脸色发白，上前一步有些不忍心：“明嘉，你……”
“真想不到会是你们。”明嘉低头苦笑，“真会装，真能演。”
听见这话，游朗一怔：“什么？”
明嘉脸上的表情全变了，像是套上了一层面具，或者说原本那层温和谦让的面具彻底掉下去了。他扬了扬下巴，双眼像是被冻住的湖泊：“你们真该死。”
说罢，他转身向门口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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