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春偷偷地开始学那本莲华水经,不解之处便极力去找其他的古籍解释印证,或是到缀月面前旁敲侧击。公子已明确传达了岛主的意思,他不想让公子难做。
然而没有法力,便是把书读透也无济于事。
这几天艳阳高照,拾春连独自呆在屋里的机会也没有了。烟月两位公子各司其事,宜明也早出晚归,拾春白天除了浇田钓鱼,就泡在炼丹房里。
虚庭公子安排他给木格子里的丹丸贴方子,各色菱形的符纸上写着拾春看不懂的古文,他只能谨照公子留下的顺序逐一去贴。
那些增强修为的丹药都装在瓷瓶里,虚庭公子似乎会定期送到各个居所以及岛内秘境;另外一些在架上不曾动过,虚庭公子也没说过它们的效用,拾春只看到那些丹丸格外大颗,被底座和布帛托起,焕发着各种晶莹奇异的色彩。
有点吓人。
他刚刚贴好一块方符,正要往前进,脚下忽然被什么一绊,身子就要失控地向前跌去。
完蛋了,符纸……
拾春抓住丹方试图不让它们散掉。
但意料中的摔跪之痛并未到来,腋下是坚强有力的托举感,符纸还好好地抓在手里。
冷邃沉静的竖瞳放大在拾春面前,无比熟悉的乌金色鳞片引起了他的低唤:
“烛树,好久不见。”
烛树用尾巴将拾春身子扶正,慢悠悠地挪转粗长的躯体,平平地与拾春对视了一眼,就懒惰地放低头颅,盘绕在丹药架的周围。
“好久不见,原来你已经不归缀月管了。”
“不是的,我还住在竹屋,只是白天要来炼丹房里帮工。你呢,你怎么不晒太阳,跑到这里来了?”
烛树张了张嘴,因为牙露得并不明显,有点像老太太打哈欠。
它心想,能待在虚庭公子的丹房里,说明小家伙的待遇还不错。不过既然晚上还要睡在竹屋,为何要过早地接触虚庭,岛主究竟有什么用意?
它一时没想明白,就不打算动脑费神。
“我来……‘偷’东西。”烛树随口开了个玩笑。
但是因为它的声音太过缓和,面上又看不出表情,所以拾春把话当真了。
拾春的眼睛微微张大,“偷、偷东西?”
烛树点了点头,吐出红信来搜寻着,慢慢地找到了最底层的一颗碧绿色丹丸。
“偷点丹药……”烛树话没说完,尾巴尖尖把丹丸勾出来,啊呜一下就咽了下去。虽然它很想模拟一下松鼠嚼嚼嚼的动作,不过内弯的牙做这个还是太费劲了些。
“呃,”烛树顿了一下,“就是这样。”
拾春表情开裂,“你、你直接就吃了?”那好像是虚庭公子炼了很久的……“我要怎么和公子交代?”
“交代什么?”烛树又勾起一颗抛到天上,仰头吞了下去。
拾春的淡定碎了一地,“你又吃了一颗……”握着符纸的手开始颤抖。
“虚庭公子不会追究的。”烛树表现得像一个惯犯,甚至像是凡间衙门里混久了天不怕地不怕的老衙役,“丹药再炼就是了,他有的是时间。珍贵的品种都被他藏起来了,所以这些没有关系。”
烛树扭头,好似发觉了什么,缓缓地游走到架子的另一侧。
“难道虚庭公子都知道吗?”
拾春小心地扶着木架,尾随在烛树身后。
“还是他默许你这样干?”
“虚庭是不管别人怎么样的,甚至对岛主都只是交差而已。他们不是朋友,也不像雇主和帮工,好似只是单纯的交换关系。我想想,当初兰风和滕修士,也差不多是这样的关系。兰风契满便另寻归处,虚庭公子却无期限似的,至今没有透露过离开的想法。”
烛树倏然驻足,仰头望了望架子的中间几格。
“我没猜错的话,那应该是给你吃的。”
拾春一惊,顺着烛树的目光看去,浑黑的丹丸坐在布帛包起的宝座上,宛如不动声色的帝王。
“你在说笑吧?”
“你手上的丹方给我。”烛树扭头道。
拾春愣了愣,迟疑地数起格子的数目,从手中抽出了那张白底黑墨的菱纸。
他看不懂的文字,烛树一瞅便知。
果然。无怪虚庭也愿意留下这孩子,他早就想好要炼制这样的丹药,就为了在这孩子身上试一试:自己能不能治好那棵灵根。
虚庭强就强在,他无所谓善恶恩仇、取舍得失,只要产生了“我要怎样”的想法,就会不假思索地投入。
他是真正的天之骄子。
“白纸黑字,我有什么好骗你的呢?这是治愈水灵根的丹药,而且还标着你的名字。”
拾春犹不信。
“怎么可能?岛主不让我修炼,虚庭公子也不赞同我。”
说则说,他的目光扔盯着那剔透的浑圆不放。
假使、真有那么一线机会呢?
他试图说服自己。
没准虚庭公子还是可怜我的。如果他真的愿意治好我,按照烛树的说法,岛主拿他也没有办法吧?
他的食指迟疑地动了动,究竟没敢伸出去。
小动作都被烛树收在眼里。
“嗯……你不敢吃的话就算了,当一个无属性的凡人也不是坏事,毕竟你不是我,不必经历天劫。只要遵从岛主的心意,日子也会顺遂地过下去吧。哎……我不能待太久了,这几天可能要蜕皮,现在开始就没精神得很,偷了丹药,就该回去了。”
烛树蔫蔫地低下头,打了个呵欠,“抱歉,不多说了,我的困意也上来了。”
“那、你慢走吧。”
拾春好不容易找回自己的声音,目送着烛树走远。半晌,向前走了几步,捏起架上的乌丹。
虚庭去竹林拔了几根竹子,放在居室之间月洞门的花镂侧装饰,明光流转,翠竹影染上他玉白的阔袖,又衬得他面如雪质,眸色寂灭。
金香阁空荡荡,一如云台之静谧清心,他稍立片刻,静思几日发生之事。
复缓缓踅回,往炼丹炉去。
缀月抱着什么匆匆经过,甚至不顾见礼,着实罕见。虚庭无心深究,径去了炼丹房,没见到惯常的身影,只从桌上看到缀月胡乱放下的一沓文书。
他刚刚抱着的,是拾春么?
虚庭似有察悟,眸光一瞥锁定丹药架上的某处。
空荡荡如所料。
亦即……
天意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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