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竟追来了!
佟露一口气哽在喉咙里,又是胆战又是心虚。
倒下的刀疤脸和大胡子显然是这少年的杰作,他既然能不费吹灰之力便制服这二人,要取她的命就更是简单不过了。
可他却并没有动手,想来,是还有商量的余地的。
佟露勉强冷静,警惕望着他:“阁下费心跟来,到底有何贵干?”
少年却没有回答,瞥了她一眼,轻盈地从房顶上跳了下来。
“你这攻人睡穴的招式还挺好用。”
少年随手扔掉石子,高挑身影笼罩到她身前,遮住了一大片日光。
“我从没和学医用毒的交过手,但也知道,你们有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
“早晨在山洞,自从你离开以后,我心里便很不舒服,如今再见,这种感觉才消失了。这很不对劲。”
少年冷黑色的眼睛锁定住她,好似锁定了一只猎物,口吻肯定道:
“昨夜治伤,你一定对我做了什么。”
佟露心跳陡然一颤,慌乱垂下眼。
她没料到五师叔的蛊竟还有这种功效。
这算什么?南辕北辙的副作用?
佟露被他盯得愈发紧张,手心出汗,好一会儿,才努力抬起头来:“我要是实话说了,你不能杀我。”
少年双眼微眯,迸出冷光:“说。”
“……是蛊。”
佟露深深吸了口气,脑袋拧去一边,忍不住辩解:
“原本这事情就不能赖我,是你太凶了,一见面就要杀人!我即便救你,也不能不顾自己的性命啊,又没有别的办法,只好,只好给你下了蛊,谁知道这蛊居然没——”
“用”卡在喉口,佟露感觉到脸颊一痛,竟是被少年生生掐着脸将脑袋拧了回来。
这下,视线无可避免地与他相交,佟露睫毛抖了两下,清楚看到少年眼底缓缓浮起的戾意。
“什么蛊?”
他咬牙切齿,手上使的劲更大了。
佟露吃痛,“嘶”了一声,下意识想抬手掰开他,但挣扎了半天,这点力气也没能撼动少年半分,倒是自己的脸颊被越蹭越红。
少年瞧见了那抹红,眉头微不可察一皱,飞速撤了手。
可手缩回来,他整个人又微微怔了一下,似乎在疑惑自己为什么这么做。
佟露没留意到他的这点小异样,一边揉着发酸的脸颊,一边忐忑道:“这是师叔给我的蛊,我也不知道它叫什么名字,只听说,它能让人百依百顺,如今看来,却好像不是这么一回事……”
少年眉头皱得更深。
“解了。”
佟露手指紧揪衣袖,诚实道:“我不会。蛊是我五师叔给的,天底下会解这蛊的人,恐怕只有她。”
少年此刻的神情用煞气沉沉已经无法形容了。
“立刻,传信给你那五师叔,让她交出解蛊方法,不然杀了你。”
语气阴冷得佟露打了个颤。
她毫不怀疑少年话里的真实性,他是真的起了杀心。
可眼下荒郊野外,连个跑腿的驿差都没有,又要怎么传信呢?
“我觉得,我们不如先离开这里,等找到了开门的驿馆或者镖局,我肯定马上就动笔写信。”
佟露放软语气和他打商量,“事情已经这样了,一时半刻也急不来,你说对不对?”
少年冷冷一扯嘴角,根本不为所动。
“少废话。”
佟露没办法,只好栓了小红马,来到驿馆前堂,从柜台里找到了笔墨,给五师叔写下一封解释前因后果的简短书信。
期间少年就一直杵在她身后,一字不落地将信中内容尽收眼底。
等她最后一个字写完,少年便将信纸抽走,又塞给了她一张崭新的纸。
“写,你五师叔姓甚名谁,如今人在何处。”
佟露被捏住七寸,根本不敢反驳,唯唯诺诺又写下一行字:
收信人,穆仪,青州九溪城回春堂。
少年将两张纸一前一后叠好,卷成小筒,大步走到后院,抬起食指抵在唇下,吹出一声响亮的哨音。
不出片刻,头顶呼啦啦一阵响,竟是闻声飞来了一只矫健壮硕的雄鹰!
少年抬手,雄鹰便盘旋着落在了他小臂上。
这时,佟露也瞧见了,这只鹰前爪上似乎是缠了一枚携带信件的竹筒。
少年将卷好的两张纸塞进筒中,再度一展臂,信鹰便借势飞了出去,很快便消失在天边,不见了踪影。
“这是你养的鹰?”
佟露只见过养鸽子传信的,养鹰这种猛禽传信还是头一回见,不免感到有些新奇。
“赤月教传信的手段,你要打听?”
少年睨她一眼,佟露立即识趣地咬紧嘴唇,不说话了。
恰在此时,她的余光瞥到马厩旁那昏睡的大胡子,发现他竟是动了一下,仿佛快要醒来。
人还没扭送去官衙,决不能放跑了!
佟露一个紧张,就要往马厩奔去。
未料下一刻,一柄未出鞘的长剑突地横在身前,拦住了她的去路。
少年眼神阴沉而锐利:“想跑?”
“没跑,是你用石子击中的那两个人要醒了,得赶紧把他们绑起来,免得再生事!”
佟露小心地把胸前长剑往外推了推,以免挨着自己,但少年的手很稳,她没能推开。
她看向少年:“这位少侠,壮士,仁兄,我绝无害人之心,只要你不想着杀我,我肯定一万个配合你解蛊,绝不会逃跑的。”
“是吗?可你已经骗过我一次了,我不信活人的话。”
佟露简直无语了:“那这位少侠,你打算怎么办,一直用剑抵着我吗?”
少年不答,眼神上下扫视了她一番,忽地伸手。
佟露只感到头皮一紧又一松,鹅黄色的发带便被他拽了下来,紧接着手腕一凉,低头,便见少年飞快用发带在她腕上系了个死结。
“这样。”少年挑眉,朝她晃了晃攥在手里的发带另一端。
“……你这是把人当狗!”
“那又如何。”
佟露气得脸颊涨红,垂着脑袋就要拿小刀把发带割断。
但没等她动手,那柄冰凉的长剑再度横到她颈前。
“绳子和剑,自己选。”
佟露动作滞住,抬头,气鼓鼓和少年对视半晌,最终还是屈服地收回了小刀。
这人疑心重,杀性又大,自己的小命宝贵,才不和他一般见识!
忽视掉手腕上的发带,佟露转身来到马厩旁,用麻绳把昏倒在地的四个男人绕着柱子绑成一串。
做完这些,她又想起了柴房里的女人,扭头对少年说:“这伙男的是强盗,驿馆主人家应该是被他们困在柴房里了,我方才看到了。”
少年淡淡“哦”了一声,显然不感兴趣。
这态度也难怪。
以他的武力,驿馆所有人在他看来恐怕和蝼蚁没什么两样,谁是好人谁是坏人根本不重要。何况魔教的做派,好像与强盗也区别不大?
佟露心底蛐蛐一句,终究没敢说出口。
她打算救人。
柴房里的情况同她猜测的差不多,驿馆一家五口都在里面:一对年轻夫妇、一个年事已高的老母、再加上一双稚儿。
其中男店主受伤最重,后脑勺都被开了瓢,孤零零倒在角落昏迷不醒。
其余的老弱则被打包捆在一处,嘴里都被塞了布团,一见佟露进来,激动得眼眶蓄泪,朝她呜咽。
佟露挨个给他们拔开塞子。
“恩人!求恩人救救我夫君!!”
女店主一吐掉布团,便双目通红地望着佟露凄声哀求。
“你放心,我一定救他。”
佟露简单她安抚一句,便快步走到男店主身前,迅速给他切了脉。
所幸这男店主后脑的伤血已止住,此时昏迷不醒只是因为脑中淤血未散。
佟露便掏火折子,给银针微微烫过,看准穴位稳当地扎了下去。
几针后,男人眼皮颤了颤,幽幽转醒。
“七娘……”
男人眼神涣散,半梦半醒地喃喃出声。
女店主在听到这声音后,整个人都卸下了劲,含泪道:“我在!我在!活着就好,活着就好……”
又感激地望向佟露,“姑娘大恩,七娘无以为报,七娘给你磕头!”
说着就要挣扎跪下,佟露被吓了一跳,连忙跑去搀住她:“举手之劳罢了,不必如此。我给你们解开绳子。”
这家人的遭遇属实倒霉。
据女店主七娘回忆,她夫家祖孙三代都在经营着这座驿馆,年复一年,手头也攒下了不少银子。
为免遭人觊觎,祖孙几人便将存银用酒坛装好,分散埋在了前院的三棵老树下,只等着下一辈成家,进城置业时再使用。
然而这家公爹却是个酒鬼,前些时日进城喝酒,不知发生了什么,人就没再回来。
直到今日家里遭匪,才弄明白,原来是公爹醉酒时,不小心将家中存银的位置说了出去,这才引来豺狼。
“那个老东西造孽哟!喝酒喝酒,把自己赔进去了不算,还差点害了一家子性命,在地下做鬼都做不安生!”
白发老妇捂着胸口大哭。
七娘也是眼泪涟涟,一手搂着两个受惊的稚儿,一手安抚着老妇,满屋子人抱头痛哭的景象好不凄惨。
佟露悄悄看了一眼身旁的少年。
他抱臂而立,眼神幽深望着窗外,很明显心思已经不在这间柴房里了。
佟露怀疑他甚至连女店主和老妇人说了什么都没听进去。
看他这般凉薄的模样,佟露很是松了一口气。
还好,这煞神不爱财。她还怕魔教之人和那些强盗一样会见财起意呢。
“看我干什么?”少年忽地出声。
佟露同他对上眼,一愣,飞快摇摇头,“没什么!”
少年便盯着她,似乎非要从她眼神里瞧出个好歹。
“这位恩人是……?”
柴房众人似乎这时才注意到跟在佟露身后一声不吭的少年,惊疑的目光尤其落在了在两人之间相连的那根发带上。
好怪,没看过,再看一眼。
佟露:“……”要怎么解释?他是魔教?他武功高强、杀人不眨眼?自己其实也是刚刚遇上他,就被他拿捏住了小命,现在也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
真这么解释,这好不容易缓过来的一屋子人又要被吓破胆吧!
佟露于是选择了一个最温和的答案,礼貌微笑道:
“是我的债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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