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逢周末,莲花寺人流如织,多数市民把这里当游玩景点,到里面随意走一圈拍拍照便满足了。
而另外少数人,则是奔着心中所求而来,简称迷信。
也正是这群迷信主力,给寺庙大门外排排坐的算命摊神棍们提供了营收。
众所周知,一个人想当好神棍,他首先要有高深莫测的气质,让人捉摸不透。其次要有贴合身份的服装,最后还得年纪越大越好,显得老成,使信众因为你的胡子和皱纹会先入为主信服你的实力。至于专业水平嘛,会吹牛逼就行。
此时此刻,在一溜装备齐全的算命摊中,某个摊子的主人看着就不符合上面所描述的神棍必备外貌。
首先,他笑嘻嘻地一点也不严肃,气质不符。其次,他身上的大褂松松垮垮,那小身板完全撑不起来,像小孩偷穿了大人的衣服。最后,这家伙太嫩了,即使戴着小墨镜遮住眼睛,从露出的鼻子嘴巴也能看出是个小年轻,指不定还没成年呢。
其他摊主私下里给这人取了个贴切的称呼,实习神棍。
这个实习神棍名叫童年,不过他可不会自卑,也没有对自己的生意灰心,要知道他的开张业绩可不比那些老神棍差。
事实也是,每当有个别闲着没事故意想来逗逗他的游客上前,他都有八成概率能把人忽悠的乖乖掏钱,并把卖不出去的开光手链推销给人家。
这不,眼下又来一个大叔,在童年摊前蹲下,乐呵呵问他:“小朋友,你这算命怎么收费啊?”
童年咧嘴笑道:“看你问什么,算不准不要钱,要是算准了嘛,小事两百,大事算不了。”
大叔被逗笑,不解地问:“要是你算的准,可我故意不认呢?岂不是可以赖掉这两百?”
闻言,童年嘴角上扬,勾出一抹神秘的笑,倒真有几分高人风貌:“世间哪有能真正赖掉的账?不过是上天以另一种方式让你还罢了。”
这就是做这行的好处了,毕竟想来测算命运的人哪个不迷信?心中有畏惧,自然不敢算霸王命。
大叔一副了然的样子,笑里多了几分真诚:“你说的对,看来年纪小不代表懂得少嘛。”
似乎是对摊主的水平有了点信心,他开始问正事:“那小大师你帮我算算,近期我家中的难事可有解法?”
童年伸出左手,示意他:“我先摸摸手相。”
“好。”
童年有模有样沉吟了良久,又抬起头悄咪咪看了眼大叔的面相,胸有成竹问:“你家烦心的是儿女婚事?”
大叔表情很惊讶,显然是被说中了,没想到他还真有两把刷子,顿时变得更正经:“正是!请问这结果……”
谁料童年却不回答了,甚至将手也收回去,一语不发。
“嗯?您这是……”
大叔一头雾水。
见他不上道,童年无奈地提醒,先是竖起两根手指比了个“二”,然后用下巴点了点摊前收款码,其中意思不言自明。
大叔:“…………”
敢情要先付款啊,怪不得不担心被赖账呢。
这大叔也不是抠门的人,明白过来后当即掏出手机扫码支付。
支付宝到账二百元。
确认钱到位,童年这才恢复笑嘻嘻地模样:“嘿嘿,你家的是闺女吧?她这段姻缘啊,实际上没什么大缺点,但是一些小问题是避免不了的,只要双方父母不掺和,也算顺利。”
大叔本来挺高兴,这说明男方本人应该不会出错,接着像是想到什么,又有些不放心:“要是掺和了呢?倒不是担心我们家,主要是对方那边……”
童年回的毫不犹豫:“那就得鸡飞狗跳了。”
“啊?可有办法化解?”
童年摇了摇头,笑而不语。
见此情形,大叔知道再问不出什么,只能带着一半安心一半忧愁站起身来,准备离开。
这时童年却从身旁布袋里头拿出一条橙黄色珠串,仰头朝他道:“珠串要吗?开过光的,虽然没什么大作用,但常戴身上能使人收敛暴躁,平心静气。”
这话别人听了会觉得胡扯,可大叔却是一脸折服,他感叹道:“您可真厉害啊,居然连我闺女是个暴脾气都能算出来,要!我要!”
童年笑眯眯颔首:“诚惠,五十元。”
大叔爽快,立马又给转了五十,乐滋滋拿着珠串手链走了。
不到半小时,轻松收入两百五,童年很满意,今天再来一单,下周的伙食费就搞定了呢,于是他更专心地留意过往游客,期待下一个冤大头。
离他几米远的另一个神棍有点酸,在自己摊位上嘟嘟囔囔:“我都还没开张呢,凭什么啊,那游客真傻,我这种头发发白的一看就功力更深厚,偏要找个毛头小子算,哼。”
同行的酸言酸语是常态,自己也经常眼红别人来着,所以即使耳力极佳将这话听的一清二楚,童年也只是淡然一笑,连个眼神都没给过去。
这一天挣几百算什么,曾经他可是见过某个老先生碰上了傻大款游客,一单就入账几万元,可把他羡慕坏了,怀揣着自己也能遇上这种好事的期盼,童年愈发乐意在节假日过来出摊了。
也许是老天爷听到了童年的美好愿望,决定助他一臂之力,在这个平平无奇的周日下午,给算命摊区域送来一位浑身上下都写满我很有钱的气息的游客。
这游客孤身一人,至少一米八几的大高个,头戴棒球帽,脸上戴着口罩将鼻子以下的五官遮的严严实实,一副大墨镜又挡住双眼,有种露出真面目就是死罪的做法。
至于为什么能看出是个有钱的的主儿?衣服鞋子就不说了,稍微懂点的人都能看出料子高档,就说他手腕上的表和脖子上的的项链,看起来就贵重,懂行的人更是知道它们属于有钱也买不到的内定款,碰巧前段时间童年就刷到过这两个牌子的解说视频,里面可是重点介绍过这两样的,嘿,没成想今儿就近距离见识了一下。
虽然是很急切地想要得到忽悠、啊呸是服务这位游客的机会,但童年知道越主动越没戏,只能按耐心情假装淡定地任由他在自己和隔壁那老头儿之间看来看去,等他决定翻谁的牌,哦不,是决定上谁的当,也不对,应该是……算了,这不重要。
游客犹豫的时间,隔壁老头儿先按耐不住了,主动跟人家搭话:“这位先生可要算卦?老夫这里不止能算命测字,消灾解厄、驱鬼辟邪也是精通的,绝对满足你一切需求。”
童年表面安稳端坐在小马扎上,仿佛不争不抢,实则内心笑开了花,这同行的装逼功夫太差了,才一会儿就忍不住了,这可是行业大忌。
果然,游客本来犹疑不定的步伐彻底退出了老头儿那个方向,甚至能从他全副武装的脸上看到嫌弃的表情,转而奔着童年摊前走来。
“哎!或许别的业务我也能胜任………”
老头儿不甘心地呼喊了几句,却也没留住游客的脚步,他气的要死,今天一天都没开张呢,唉。
虽然是取得了首胜,但以童年的经验来看,这时候还不能掉以轻心,于是他继续摆出几分高冷、几分漫不经心、几分神秘的姿态,等客人主动开口。对什么人用什么态度他可是了然于胸,像早上那位大叔,就要笑的亲切又不失距离感。
“你看着好小哦,也不知道有没有真本事。”这位神秘哥来是来了,但语气充满了不信任。
童年气势是对的,起码第一步的勾引、哦是吸引成功了,但硬伤也是有的,他看着太嫩,这位客人也问出了以往大部分人都会质疑的话,当然,这个时候自辩无异于把生意往外推,所以正确的做法是——
“既然有缘相见,我可无偿为你测一个字。”
没错,咱不搞套路,直接换话题。
说完,童年食指一点面前纸笔,示意对方写。
不知是不是被他淡定的气度唬住了,神秘哥还真愣愣地蹲下来趴在摊布上写字,他没怎么思考,写了个“郑”字。
“对了,你能看见我写的什么吗?这上面明明说是“瞎子算命”,难道是骗人的?”
“我当然是瞎子,但有修为在身,世间一切皆可用心眼看破,何况区区一个字。”
“噢。”神秘哥倒不追究这个,他直起背,往后用了下力,一屁股就坐在地面上,口中又道:“只写个字能算出什么?我还没告诉你我的情况呢,再说了,我才不稀罕什么无偿免费的东西,我又不是缺钱的人。”
“这不是钱的事,刚才不是跟你说了,是看在我们有缘的份上。”
假的,先露点小本事让人信服,后面才好狮子大开口,今天怎么也得从神秘哥身上挣他个大几千,童年在心里悄悄立下宏愿。
此刻,他垂眸先看了看纸上那个“郑”,接着说:“现在告诉我,你想问哪方面的事。”
神秘哥闻言,左右望了一圈,便凑近他低声道:“是事业,也跟生活有关,最近都不太顺,我就想知道是不是真有那什么……缠上我了?”
小心翼翼说完之后,还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一脸害怕,虽然看不到他的脸。
“别急,我先给你分析分析。郑,古时为奠,乃祭祀之意,其五行属火,而水能克火,有水便能浇灭火焰,你问的是事业,结合来看,你是碰上小人了,其在你身周以水结网,所以生活也受到影响,结果是牺牲你,对方获得气运,算是无意中把你当作了祭品,完成一场祭祀仪式。”童年有模有样说了一通,末了又加了一句补充:“总结就是,你的困境是人为的。”
神秘哥听完语气惊讶:“啊??那……这个小人是谁?真的没有那什么……鬼吗?”接着就是想确认是否一切都是人为。
童年对此不以为然,带着几分高深莫测:“呵,人就是鬼鬼就是人,至于小人的身份嘛,你得自己查咯,我倒是可以给些许提示。”
“那你给我呀,要多少钱都行!”
别说,神秘哥还挺容易相信人的,见这小摊主说的头头是道,姿态也不谄媚、不热情,确有几分高人风貌,他已经抛开质疑,完全信任对方的话了。所以急切地想要知道答案。
提到钱,童年也不再卖关子:“对方定是命主水相,只需将你身边的人清查一遍,就能找到了,特别是近期与你较为亲近的,若契合的人数太多分辨不出来,全部远离就行。”
神秘哥似懂非懂:“哦……。”
沉思了一会儿,他又问:“那如何查呢?直接问他们命里带不带水?可他们要是骗我怎么办?”
童年:“…………”这脑子,是怎么当上有钱人的?
“你不是不缺钱么?花钱雇人去查就行了,另外,名字跟水有关系也算,这个简单吧?不用直接问。”
“咦?先生果然厉害,这个办法好!”神秘哥如醍醐灌顶,很是认可。
话说到这里,就该谈重点了,从一开始,童年就没打算收神秘哥的算卦费用,而是另辟蹊径卖他周边,没错,就是早先五十元一串卖给大叔的那种,但面前这位要买,价格可就不一样了。
他正准备开口忽悠几句什么戴上手链有加成作用之类的话,神秘哥却先他一步提出来——
“对了大师,还有没有更好的办法?比如我买个什么法器镇一镇,保佑我顺顺利利,早点揪出那个水货?”
闻言,童年很感概,多懂事的客人啊。
“这个嘛,我这里倒是有一样祖传宝物,颇有灵性,使用它的人若是心诚,它便可与你心意相通,会在冥冥之中保佑你心想事成。”
“真的?!太好了,我很需要它!请大师把这法器卖给我吧!”神秘哥大喜,听话意已经迫不及待想买了。
而童年却摇着头叹气:“欸,说卖就太侮辱我这宝物了……”他摆出无奈的样子思考了一会儿,又继续道:“罢了,或许是你合该有这份机缘,要不怎么偏偏叫我遇见你呢,又恰巧你跟法器的属性相合,我也不忍心让它错过有缘人,从而蒙尘埋没。”
他话音落下,神秘哥心花怒放,语气喜滋滋地:“是是是,多谢大师肯割爱!”接着想起自己刚才说的买卖二字,深感确实用词不当,于是心领神会换了个说法:“虽然是命中注定,但毕竟是您成全了我,我又没有什么能感谢您的,只能做个俗人,以金钱作礼,大师别嫌弃才是。”
当然不嫌弃!
童年勾起唇角,满意地颔首,接着手伸进布袋里摸索半晌,依靠触感确定摸到了想要的东西,就把它拿出来,然后单手托着,移到神秘哥眼前,语气带着几分沉重:“此珠串在我师门传承许久了,如今转到你手上,你可要珍惜啊。”
这条颜色跟卖给上一位顾客的不同,它是纯黑色的,珠子表面暗淡朴实没有亮色,但这样反而更添厚重感,所以,童年在批发市场进货时哪怕狠狠讲了半天价,也还要花三十五元才能拿货。
神秘哥本身识货,但迷信当前,根本不会去管质量问题,只觉得这珠串怎么看怎么不普通,这其中一定蕴含着无边法力,戴上它,什么妖魔鬼怪都不怕了。
他乐呵呵地捧起双手,语气坚定:“大师放心!我一定贴身珍藏,绝不让宝物受委屈。”
“嗯,我相信你。”童年说着将珠串放到他掌心,神情依旧淡然。
珠串到手,神秘哥没顾着细看,而是立马套上手腕,然后就自觉地拿出手机,对着收款码扫描,扫完顿了一下,接着语气有点不好意思:“那个、我最近花销有点大,家里知道后就管得严,余额里只有五万了,有点少……够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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