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云昭死死攥住谢长胥的衣袖,指尖发白。
“大、大师兄?”
她声音带着不自然的颤抖,方才那一瞬,她分明听见夙夜的声音从大师兄口中传出。
这不可能——
一定是幻阵还未破,云昭用力闭眼,在心中快速默念了两句‘幻由心生,幻象迷眼。’
默念两遍清心诀后睁眼,却见谢长胥眉头紧蹙,下颌紧绷,像是在极力抵抗着什么,冷汗已浸透了白衣。
“大师兄!”她加重了摇晃的力度,触手却是一片不正常的滚烫。
转身望向空荡的长街,灯火依旧通明,却透着诡异的寂静。
“师姐!宋师兄!”
她的呼喊在街道上回荡,最终却消散在虚无中……
***
幻阵另一端。
当袁琼英一脚踏空时,手中的兔子灯突然坠地。
烛火熄灭的瞬间,黑暗如潮水涌来,再睁眼时,她竟站在幼时家中的祖宗祠堂前。青石阶上跪着个瘦小的身影,单薄的背脊上鞭痕交错,有些还在渗血——那是十二岁时的她。
“孽障!”
熟悉的怒喝惊得她浑身一颤。拄着蛇头杖的族长在众人簇拥下走来,族中子弟们脸上带着如出一辙的讥诮,有人朝地上啐了一口:“叛徒的女儿也配修仙?”
袁琼英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这是她最痛的记忆——父亲被逐出家族那日,全族的恶意都化作鞭子落在她身上。
“跪下!”蛇头杖重重敲击青石地面。
幻境中的小袁琼突然抬头,泪眼中闪着倔强的光:“爹没有背叛!他是被——”
“啪!”
鞭梢卷走未尽的话语。袁琼英看着年幼的自己蜷缩在地,发现她怀里死死护着个东西——半块刻着琼花的玉佩。
记忆如惊雷劈开迷雾。是那日父亲被押走前,趁乱塞给她的半块玉佩,而另半块......
“在这里。”
袁琼英猛地转身,看见父亲站在‘忠孝传家’的祠堂匾额下。他衣襟敞开,心口嵌着另半块染血的玉佩,鲜血正从裂缝中汩汩涌出。
“英儿。”父亲的声音温和慈祥,“来拿回属于你的东西。”
幻境开始扭曲。祠堂变成血池,族长化作枯骨,只有那半块玉佩发着温润的光。袁琼英突然笑了,腋下柳叶刀‘铮’地出鞘——
“叮!”
刀刃撞在贴身佩戴的另半块玉佩上。两块残玉同时亮起清光,父亲的身影在光芒中消散前,露出欣慰的笑。
“我早就不需要证明了。”袁琼英擦去嘴角血丝,刀尖挑起地上完好的玉佩,“叛徒之女又如何?”
幻境应声而碎。
……
宋砚书也在糖人摊前僵住了。
老者枯瘦的手正捏着糖稀,勾勒出的却不是飞禽走兽,而是一张熟悉的脸——云昭笑眼弯弯的模样在琥珀色的糖浆里凝固,连睫毛都纤毫毕现。
“小郎君。”老头咧嘴一笑,露出参差不齐的黄牙,“你心里装的可是这位姑娘?”
宋砚书耳根发烫,却见糖人突然融化,黏稠的糖浆顺着案板边缘流淌,在地上汇成一滩刺目的血泊。
四周喧嚣骤停。
他站在绝剑阁的擂台上,对面是执剑而立的谢长胥。台下人头攒动,云昭站在最前排,手中紧握的正是他偷偷放在她剑匣里的那支半月玉簪。
“比剑?”谢长胥居高临下俯视着他,声音冷若冰霜,“你也配。”
剑光如雪崩般压来。宋砚书格挡的每一剑都震得虎口发麻,昭明剑的寒气冻得他睫毛结霜。最令他心口窒息的是,他看见云昭的目光始终追随着谢长胥,那眼神……
和他偷看她时一模一样。
“认输吧。”谢长胥的剑尖抵住他咽喉,“废物。”
台下爆发哄笑。
宋砚书跪在冰凉的青砖上,看见自己映在剑身上的倒影——懦弱、卑微、可笑。这才是真实的他,连心意都不敢说出口的可怜虫。
“不是的!”
一声娇喝突然穿透幻境。宋砚书愕然抬头,看见云昭冲上演武台,张开双臂挡在他身前:“宋师兄的剑法明明很好!上月他还教会了我‘燕子回旋’!”
真实的记忆汹涌而来。那日雨中竹林,云昭勉力打完一套剑法,溅得满身泥水:"师兄你看!我终于学会这招了!"她发间沾着草叶,眼里盛着星光,而他只是沉默地递上手帕......
“因为我怯懦。”宋砚书突然笑了,掌心按上心口,“但现在不一样了。”
藏在衣襟里的半月玉簪突然发烫。幻象中的云昭尖叫着消散,他趁机一剑刺穿糖人摊后的老者——那摊主赫然变成一具森森白骨。
“咔嚓。”
糖人傀儡碎裂的声音中,宋砚书抹了把脸,触到满手冰凉的泪。
……
与此同时。
从幻阵中挣脱的袁琼英踉跄着稳住身形,衣衫凌乱地滚了几圈才停下。
抬头时,正对上不远处宋砚书同样恍惚的目光,两人眼中都带着劫后余生的茫然。
“小心背后!”袁琼英瞳孔骤缩。
前方雾气突然翻涌,一只足有磨盘大的蜘蛛从黑暗中显形。八只复眼泛着幽绿的光芒,腹部花纹扭曲成数张少女痛苦的面容。
袁琼英与宋砚书迅速背靠背形成防御姿态。他们身后,无数蛛网如活物般蔓延开来。
“铛——!”
袁琼英的柳叶刀与蛛腿相撞,迸出刺目火花。那足有成人臂粗的螯肢覆盖着坚硬甲壳,竟连她的本命刀都只能留下浅痕。
“左侧!”
宋砚书纵身跃起,剑锋直指蛛腹上扭曲的人脸。那面容突然变幻,竟成了云昭的模样!他手腕一颤,剑势顿时滞涩。
“别看它眼睛!”袁琼英旋身甩出三枚符箓,“破!”
火光炸裂的瞬间,**蛛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尖啸。它八条长腿疯狂舞动,喷出的蛛网竟在半空凝结成无数细小的骷髅头,张着嘴朝二人咬来!
宋砚书急忙掐诀:“金光护体!”
淡金色屏障刚成型就被腐蚀出蜂窝般的孔洞。袁琼英的袖口不慎沾到蛛丝,顿时冒起青烟——
“呃。”她闷哼一声,整条右臂瞬间失去知觉,却仍死死握住刀柄:“我来牵制它,你去保护师妹!”
***
另一边,
云昭已急得眼眶发红。
她惊恐地发现,无数细如发丝的黑气正从四面八方涌来,如同活物般缠绕在谢长胥周身。那些黑丝渗入他的眉梢发间,仿佛要将他整个人染成墨色。
“大师兄!”
她急切呼喊,却被骤然爆发的罡风掀翻在地。
就在这时,**蛛刺耳的嘶鸣响彻云霄。
云昭抬头望去,只见浓稠如墨的黑雾密密麻麻从四面涌来,师姐与宋师兄正被蛛潮逼得节节败退。袁琼英的刀法已见凌乱,宋砚书更是嘴角溢血。
“大师兄,求你快醒醒啊!”
……
昭明剑在鞘中嗡鸣。
剑身滚烫,霜纹似岩浆般流动起来,灼烧着谢长胥的掌心。
谢长胥看着眼前七道身影——玄铁铠甲折射着血月寒光,每一个‘自己’眼底都跳动着猩红业火。
黑雾翻涌,七道身影自深渊中踏出,每一步都似踩在他的神魂之上。他们身披玄铁重铠,脚踩踏云骑靴,肩头垂落几条粗重的锁链,铁环深深嵌入血肉,暗红的血顺着锁链滴落,在焦土上腐蚀出缕缕黑烟。
“很熟悉不是吗?”
最前面的‘谢长胥’轻笑,他抬手抚过眉心——那里赫然插着一把寒光凛凛的长剑,剑锋贯穿颅骨,正是谢长胥手中的昭明剑。“你本该成为我。”
谢长胥呼吸一滞。
寒风卷着灰烬气息扑面而来。他握剑的指节发白,幻月境的天空正在龟裂,裂缝中渗出粘稠的黑雾。他好似听见了云昭在远处喊他,但声音却如隔着水幕模糊不清。
“你骗得了所有人…”第二个‘谢长胥’从阴影中走出,锁链拖曳声刺耳,“骗不了自己。”
地面震颤,第三个‘谢长胥’踏碎白骨而来。他颈间铁链绷直,另一端延伸至虚空,似被某种不可见的力量桎梏。他的眼瞳漆黑无光,唇角却勾着笑:“你心里清楚,你与我们……本无区别。”
“住口!”
昭明剑悍然出鞘,剑气绞碎幻象。
但碎影又聚成第四个‘谢长胥’,这次他怀里抱着个少女。
鹅黄襦裙被血浸透,少女苍白的脸上还凝着惊惶。‘谢长胥’俯身舔吻她颈侧伤口,抬头时唇齿鲜红:“你分明动过这个念头...”
识海突然剧痛。谢长胥单膝跪地,剑尖没入地面三寸。真实与幻境的界限开始模糊,他闻到山洞里潮湿的泥土味,听见云昭带着哭腔喊“大师兄”。她从身后搂着他,温热的呼吸拂过他颈侧,在他记忆里不停地翻涌缠绕。
第五个‘谢长胥’蹲下来与他平视,锁链缠绕的手臂抬起:“承认吧,你握剑时想的从来不是斩妖除魔...”那指尖几乎触到他的咽喉,“这只手昨晚是不是也想抱住她?”
“住口!”
昭明剑再次出鞘,剑光劈开黑雾。
可碎裂的幻象又聚成第六个‘谢长胥’。
“你怕的从来不是入魔。”他低语,手指抚过少女的脸颊,“是失控。”
天空彻底碎裂,黑雨倾盆而下。
“你比我们更清楚…”第七个‘谢长胥’的声音突然从背后贴上来,冰冷铠甲抵着他的脊背,锁链缠上昭明剑,“你以为斩断心魔就能解脱?”
意识混乱席卷,谢长胥浑身僵颤着,忽然‘砰’一声,单膝拄剑跪倒在地。
七道魔影自黑雾中穿梭,锁链缠身,眉心皆嵌着昭明剑。他们低笑着,声音蛊惑,重叠回荡:“你是杀不尽自己心魔的。”
谢长胥垂眸,剑锋倒映出他冰冷的眼。
“不必。”他忽然开口,声音很轻。
剑光乍起——
却不是斩向心魔幻影,而是调转剑尖,毫不犹豫刺向他自己眉心!
“噗嗤。”
血肉被贯穿的闷响在死寂中格外清晰。温热的血顺着鼻梁滑落,滴在昭明剑雪亮的刃上。
世界骤然静止。
四周黑暗坍塌,心魔们的狂笑凝固在脸上,锁链寸寸崩裂。他们难以置信地看着谢长胥,却在下一刻化作飞灰。
昭明剑饮了他的血,突然发出撕心裂肺的铮鸣。
幻境如镜面破碎,谢长胥踉跄一步朝后倒去。额间鲜血汩汩涌出,染红了他半边苍白的脸。
恍惚间,他听见云昭急切的喊声:“大师兄!”
谢长胥极力睁开被血糊住的眼,看见少女跌跌撞撞朝他奔来。
好像没什么评论啊,文下好冷清,现在是给大家发红包都没人留言了吗呜呜[爆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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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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