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房门合拢的瞬间,谢长胥指尖凝起一道隔音结界。
烛火在他眸中投下摇曳的阴影,将那张素来清冷的面容镀上一层晦暗的釉色。
“怎么?怕她听见?”
夙夜的声音如毒蛇吐信,在他识海中肆意游走,“堂堂太华仙宗首席弟子,识海里却藏着个心魔……”
窗外竹影摇晃,案头烛火‘啪’地爆开灯花。昭明剑突然铮鸣,剑身上暗红霜纹若隐若现。
“哼。装得倒像。” 夙夜的讥讽越发阴损,“还无碍?早些休息?嗤!你这副道貌岸然的模样,也就骗骗那个傻丫头……”
谢长胥神色未变,只是走回矮榻坐下,慢条斯理地倒了杯茶。
对识海中的挑衅置若罔闻。
“你聋了?”夙夜声音陡然提高,“本尊跟你说话呢!装什么深沉。以为你摆张死人脸我就拿你没办法了?我告诉你——”
茶盏被轻轻搁下,发出一声脆响。
谢长胥忽然解下抹额,银线暗纹的绸缎垂落掌心,上面沾染的血迹已然干涸。
他突然并指为剑,一道灵力直刺眉心,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一缕黑气却从他眉心血线溢出,顺着经脉攀上手腕,在苍白的皮肤下形成狰狞脉络。
刹那间识海翻腾。
夙夜被灵力凝成的锁链绞住咽喉,笑得却愈发猖狂:“锁魂术?行啊。你越是用锁魂术镇压,我的魔气侵蚀得就越快!”
一滴鲜血自眉心坠落,‘嗒’地落在昭明剑上。
剑身震颤着归于平静,谢长胥踉跄倚住屏风,额间渗出细密汗珠。
眉心血线却渐渐褪去。
“哼!雕虫小技。”夙夜带着癫狂又胜券在握的得意,“不如我们打个赌——待你压制不住我那日,看你那小师妹是会哭着求我放过你……”
谢长胥抬指一弹,烛火应声而灭。
“还是......”那声音在黑暗中幽幽浮沉,“会亲手把剑刺进你的心口?”
夜风穿堂而过,卷走最后一丝余音。
谢长胥缓缓睁开眼,眸底暗潮汹涌。他目光穿过窗棂——
院外竹影婆娑。
廊下正对着云昭的厢房。
远处传来更夫梆子声,子时的雾气漫过窗台。
***
云昭天刚亮就起来了。
今日师姐他们回宗复命,她和大师兄也要继续前往雷绝壁。
想起昨夜袁师姐醉后调戏小厮的荒唐行径,云昭不由失笑,也不知她酒醒了没。简单收拾妥当,她打算先去看看师姐。
推门而出,却见院中刀光如雪,袁琼英一柄柳叶刀舞得密不透风,哪还有半分醉态。
云昭倚在廊下观赏片刻,捻起落在肩头一片竹叶,走过去:“师姐可是要破境了?”
袁琼英刀势骤收,抹了把额间薄汗,看眼刀上的缺口,笑道:“快了。昨夜那场战得痛快,让我破了瓶颈,进筑基后期了。”
“师姐真厉害。”云昭不由感叹。
她与师姐一同入门,师姐都入筑基后期了,她还连筑基的槛都没摸到。
“我看你在幻阵里耍的那套剑法不错,过两招?”
云昭双眼一亮,有点跃跃欲试,正想回房取剑,便听长廊尽头便传来‘吱呀’两声。
谢长胥与宋砚书几乎同时推门而出。
晨光中,谢长胥一袭白衣纤尘不染,神色清冷依旧,眉间抹额已除,只余一道淡得几乎看不出来的浅痕。
他目光扫过院中三人:“既已归置妥当,便启程罢。”
说罢转身,向前院行去。
院中三人立即整装。
云昭小跑回房取了包袱,出来时袁琼英拉住她:“师妹是随我们回宗,还是?”
“我的宗门任务还没做完呢。”云昭无奈地说,“大师兄说那药长老性情古怪,单凭天心莲恐怕难令他出手救这几个姑娘。还是先采齐雷纹花一起带回去,完成他的问道令,才好与他求解药。”
“药疯子?”宋砚书蹙眉,“师妹说的,可是后山药园那个整日与毒草为伴的怪老头?”
“不知道。”云昭茫然摇头,“只听说他痴迷丹道。”
“难怪。”宋砚书面露愠色,“那怪老头本非我宗门长老,不过是因与先宗主有旧才托身于此。他发布的问道令贡献值微薄,却凶险异常,已折损数名弟子。”
“原来是这样。”
云昭恍然,难怪昨日提及药长老时,大师兄神色那般微妙。
“但既接了令,总要完成的。”她很快又扬起笑脸,乐观地道,“何况此去有大师兄在,不会有事的。师姐师兄且先回宗复命吧。”
说话间,一行人已行至郡守府前厅。
听闻太华仙宗几人要走,郡守急忙赶来,在前厅搓着手来回踱步,见他们出来连忙迎上:“各位仙长,怎么这就要走了...”
“郡守请放心。”
谢长胥截住他未尽话语,知其担忧,从袖中取出一道白玉符置于郡守手中,“七日之内,必有人携解药登门。”
有了这玉符,便相当于得到太华仙宗一个承诺。
谢长胥向郡守告辞,郡守再三感谢挽留,最后亲自将他们送出了城。
***
城门外,古道,长亭处。
临别时,袁琼英突然将云昭拉到一旁,往她掌心塞了枚传信符:“若是有事,立即传讯。”她指尖在符箓上轻点,留下自己的灵力印记,“师姐多选都会赶来。”
云昭心头一暖,紧紧抱住师姐。
另一边,宋砚书摸着怀里那支温润的半月玉簪欲言又止。正迟疑着想上前时,谢长胥淡淡一瞥扫过来,宋砚书脚步一顿,又缩回了手。
晨雾渐散,四人分头动身。
云昭攥住谢长胥的衣袍踏上昭明剑,回首对师姐师兄挥手作别。剑光破空,两道身影转瞬没入云海。
袁琼英转身,见宋砚书仍望着天际出神,摇头轻叹:“走吧。”
两道剑光划过襄安城头,各自西东。
……
昭明剑划破云海,脚下山河如黛色画卷铺展。
云昭紧紧攥着谢长胥的衣角,呼啸的罡风将她的青丝吹得纷飞扬起。
“大师兄,雷绝壁有多远?”她眯着眼问道。
谢长胥:“照此速度,日落前应该能到。”
忽然,剑身微微一沉,速度减缓。云昭正疑惑,却见大师兄转向一处孤峰。昭明剑悬停于绝壁之上,脚下是万丈深渊。
谢长胥转身,那双清冷如寂的眸子落在她身上。
“大师兄?”云昭环顾四周嶙峋怪石,他们来这儿干什么。
“雷绝壁凶险,你修为尚浅。”谢长胥声音清冷,负手立在山巅,冽风将他衣袍刮得扬起,“我先教你几式剑招防身。”
云昭眼眸倏亮:“现在?”
“哼,装什么好人。”夙夜在谢长胥识海中讥诮出声,“你那点龌龊心思,当本尊看不出来?”
谢长胥面不改色,指尖轻点,昭明剑载着他们落在一处开阔的山崖上。
崖边云涛翻涌,远处奇峰如剑指天。
“看好了。”他执剑而立,剑锋轻扬,“第一式,流云逐月。”
剑指轻划,一道银白剑气破空而出。霎时间,山巅云雾随剑势流转,在空中凝成半月弧光,皎洁如月华倾泻。
“哇……”
云昭看得目不转睛,连忙拔出流月剑有样学样。
可她剑锋挥出,却全然没有在幻月境时那种丹田灵气行云流水的感觉了,反倒滞涩如钝刀割革。
谢长胥移到她身后,手掌轻托她手腕:“气随剑走,意守丹田。”
夙夜冷声嗤笑:“谢首席,你这'不近女色'的名声怕是要毁于一旦啊。”
谢长胥面不改色,继续指点:“手腕要松,力道在肘。”
大师兄的手冰凉如玉,靠近时那缕淡淡的冷檀香忽然清晰可闻。云昭的脊背有点僵,她机械地跟着他的引导挥剑,结果剑势更乱了。
谢长胥撤手,退后三步:“第二式,‘惊鸿照影’。”
他身形如白鹤掠水,剑光所至处,崖边一块巨石应声而裂。
云昭双眼发亮,正要喝彩,却见谢长胥握剑的手骤然一滞。
——识海中,夙夜正懒洋洋地鼓掌:“精彩精彩!谢首席这般卖力演示,莫不是对你这小师妹动了心吧?”
“大师兄?”云昭疑惑地看着他忽然停住。
“无碍。”谢长胥剑锋回转,“看第三式,长河落日。”
这一次,他剑势大开大合,剑气如长河奔涌,最后化作一点寒芒,如落日余晖般刺入远处山壁,劈开一道深深沟壑。
云昭看的心驰神往,羡慕不已。
唉,她何年马月才能有大师兄这般剑术造诣啊。
“心不静,则剑不稳。”
谢长胥收剑入鞘,山风鼓荡着他的广袖,“好好领悟吧。”
云昭被大师兄训得双脸发臊。
她抿唇,握紧了手中流月剑,闭目凝神,细细追寻回忆昨日丹田灵气流转的玄妙感觉,反复揣摩剑招精要。
夕阳西下时,云昭终于能使出一套像样的‘流云剑法’。
她兴奋地转身,却见谢长胥独立崖边,白衣翻飞如云,背影孤绝得仿佛与这尘世隔着万古冰川。
“大师兄,我练成了!”
谢长胥回首,暮光在他眼中碎成点点鎏金:“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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