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退着往前走的路杨因为他这句话，直接就一脚踩到了凸起的石头上，绊了一跤差点儿摔到地上去。
向北有些无奈地看着他：“你好好走路。”
路杨老老实实转过身来，跟向北一起并肩往前走。但脑子里却忍不住要心猿意马胡思乱想。
向北刚刚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他刚刚那个眼神又是什么意思？他是不是也开始依赖自己，开始离不开自己了？那自己对他来说，仅仅是比欧阳傅杰更亲近些的好兄弟，还是他对自己，也有不一样的感情？
路杨想了一路，也没想出个结果。好几次都想不管不顾直接问了，但看到向北跟平常没有任何区别的表情和神色，又觉得自己可能是想多了，到嘴边的话便不敢再问出口了。
如果问出来，又并不是自己想的那样，他可能今天晚上都别想再跟向北回家了。
他不能冒这样的风险。
两人回到家，向北到底还是把向洪的事跟吴文慧说了。他不说，派出所的人也会告诉她。
吴文慧比他想象的要冷静得多，听完之后只是沉默了一会儿，说：“我其实早就猜到是他。”
向北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妈妈。一个女人，摊上这么个丈夫，大概是人生最大的不幸。
“妈妈，你还有我。”向北抱了抱她。
“嗯。我还有你。”吴文慧在他背上轻轻拍了拍，“妈妈没事，就是觉得对不起你。”
“对不起我的是向洪，跟你有什么关系？”
“要不是我，你也不会有这样一个爸爸……”
“要不是你，我还来不了这个世界上呢。”
吴文慧笑起来：“能有你这么个好儿子，说明老天爷对我也算不薄。”
“妈妈你放心，我一定会考一个好大学，以后让你和奶奶过好日子。”
吴文慧对他自然是很放心的，但一想到向洪可能会有案底，就又开始忧心忡忡：“向洪的事，对你以后工作会不会有影响啊？”
“不会的，你别胡思乱想。他这次做的事已经不仅仅是赌博那么简单了，犯了错就应该受到惩罚，你可千万别让赵阿姨撤诉。”
“我知道，妈妈就是担心你。”吴文慧说着朝客厅看了一眼，路杨正在外面看电视。“妈妈担心，向洪的事要是被其他同学知道了，你在学校会抬不起头。”
“路杨不会说出去的。”向北立刻说道，“而且就算学校有人知道了也没关系，盗窃的人又不是我，我干嘛要抬不起头？”
吴文慧叹了口气：“小北，你不知道小县城里的人，嘴有多碎。”
“不管别人说什么，我们过好自己的日子就行了。为什么要去在意别人说什么呢？”
因为你还小，你不懂什么是人言可畏，什么是口舌如刀。因为有向洪这样的丈夫，那些闲言碎语和指指点点妈妈承受了许多年，不想让你再因为他受到一丁点的伤害。
但吴文慧没有跟他说这些，只是笑了笑，说：“你说得对，妈妈听你的。”
“这就对了嘛。”向北也笑起来，“往好的方面想，向洪要是被抓了，短时间内肯定回不来，咱们还乐得清净。”
“你这孩子。”吴文慧说完又朝奶奶的房间看了看，“这事别让奶奶知道，我怕她受不了。”
“好。”向北点了点头，又想到什么，“对了，这次店里损失这么大，我手上还攒了点钱……”
“这些事不是你该操心的，”吴文慧打断他的话，“你攒的钱留着自己花，这些事妈妈自己会处理。马上就期末考了，你现在最重要的是好好学习。”
“可是……”
“没有可是，听话。”吴文慧边说边往外走，摆明不想再说下去。“你们晚上想吃什么？妈妈给你们做。”
“今天我做吧。”向北跟着她从屋子里走出来。
“不用，下午你赵阿姨刚送了两只鸭子过来。不过这个季节没有芋头，我给你们炖老鸭汤。你跟杨杨看会儿电视，或者进屋学习去吧。”
吴文慧说完人已经出了客厅，往厨房去了。
向北站在客厅看着她，路杨关了电视从沙发上站起来，问他：“阿姨没事吧？”
“没事。”向北摇摇头，“她其实早就猜到是向洪。”
“那……”路杨挠了挠头，“那阿姨的店还开吗？要是需要钱的话，我可以帮忙。”
“不需要。”向北一口拒绝，转身回屋。
路杨赶紧跟上他的步伐：“我在你家白吃白住了这么久，你不用跟我客气的。”
“谁跟你客气了？”向北进了屋才回头看他，“我妈连我的钱都不要，会要你的吗？”
“那店里的事，怎么办？”
“大人的事不用我们操心，月底就期末考试了你知道吧？”
“呃……”他还真差点儿就忘了。
向北拉开书桌前的椅子：“来吧，路少爷，昨天的卷子还没做完。”
路杨长叹一声，老老实实走过去，乖乖做题。
向洪的事情总算告一段落，天气也一天比一天热了起来。
教室窗外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有了扰人清净的蝉鸣，上课的时候头顶的风扇呼啦啦转着，讲台上的老师依旧有些汗流浃背。
天气一热，人就特别容易乏，路杨在课堂上无数次掐着大腿让自己保持清醒好好听课。放学后，向北就会去小卖部买一支棒冰，从中间撇开，分他一半。
路杨开开心心拿着就往嘴里塞。
向北就故意逗他：“大腿不疼吗？给你冰敷的。”
路杨便说：“棒冰止痛，吃下去就不疼了。”
向北：“棒冰还有这效果？”
路杨看着他笑：“因为甜啊。”
向北便不说话了，转头把棒冰叼在嘴里，骑上车走人。
那阵子，吴文慧经常看到他俩大半夜还开着台灯在做题。
六月底，期末考试如期来临。
进考场前，向北对路杨说：“这次考试比较重要，你要加油。”
路杨嘿嘿一乐：“我知道，我都已经想好提什么要求了。”
向北无语：“我是说，下学期就要分文理了，你好好考。”
路杨：“……分文理跟我有什么关系？反正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啊。”
向北说：“你数理化不太行，去文科会好一点。”
“谁说我不行？哥考给你看看。”路杨说完脑袋一扬就进了教室。
激将法什么的，确实还是管用。
向北在他身后笑了笑，继续往前去了另一间教室。
这次考试并没有按照班级来安排座位，而是所有学生全部打乱安排考场，所以路杨和向北并不在一间教室。
依然是全县统一的考试时间和试卷，路杨这一次信心倍增，试卷发下来，上面的题目，他再也不会那么陌生了，大部分都是他见过并且知道答案的。虽然还是有小部分不会做，但他觉得达到向北说的那个分数，应该没什么问题。
最后一科考试结束后，所有人都回自己的班级开班会。
老唐照例说了一些假期安全和注意事项，最后将文理科意向表发了下来，让他们根据自己的成绩和喜好，选择文理科，也可以回家跟父母好好商量一下，拿成绩通知单的时候，将意向表交回来，高二开学就会直接分班了。
向北早就说了会选理科，所以路杨压根儿就没有考虑，直接就在意向表上填了理科。
“你真选理科？”向北转头看他。
“昂。”路杨点点头，想也不想脱口而出，“我要跟你在一起啊。”
向北看着他亮晶晶的眼神，顿时觉得有什么东西在心里砰地一声炸开，让他有些猝不及防的慌乱。
但路杨并没有反应过来自己这句话有什么不妥，转过头去继续填写其他信息。
向北很快便镇定下来，若无其事地说：“整个年级打乱了重新分班，你选理科也不一定能继续跟我一个班。”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路杨得意地说，“老唐是数学老师，他肯定是继续带理科班，我们选理科自然就不会被分出去啦。”
唐老师其实早就跟向北说了这个事，并且也表示希望向北能选择理科，继续留在他的班上。毕竟向北这种学生，不管选文还是选理，所有老师都会抢着要，他自己的学生，当然要先下手为强。
所以向北听路杨这么说，只是扯了扯嘴角，轻轻笑了笑，什么也没说，拿起笔在意向表上，很郑重地写了“理科”两个字。
这两个字代表的可不仅仅是自己的选择，也是路杨的。
放学后，兄弟们免不了凑到一起讨论选择文理的事。
傅杰认为他们这种中下游水平的成绩，选择文科好过选择理科，因为文科相对而言比较简单，政史地基本都是需要背诵的知识，就算死记硬背，只要你写了，就能得点分。不像理化生，你不会就是真不会，看到题目只能大眼瞪小眼。
徐天皓对他的话表示赞同，因为他物理化学就从来没有及格过。
但欧阳的想法跟他俩却恰恰相反，政史地只能死记硬背，对于记忆力不好的人来说太痛苦了，理化生只要找对方法，成绩提升会比较快。而且学理科，能报考的专业也更多一些，以后就业面也会更广。
卢洲跟他站在统一战线——政史地他真的每节课都是痛苦面具，看到那些密密麻麻的字他就犯晕。别说背了，照着念他都读不利索。
路杨看他们争得激烈，冷不丁地说了一句：“有没有可能，你们这样的成绩，选哪个都一样？”
此话一出，四周的空气瞬间安静。
向北默默把路杨往自己这边拉了拉，以防受了刺激的几位恼羞成怒联起手来揍他一顿。
欧阳率先反应过来，没好气地说：“你怎么有脸说这句话的？我们几个再怎么样也比你强一点吧？”
路杨对他的挑衅毫不在意，语气还相当嘚瑟：“所以我根本就不用纠结啊，向北选什么我就选什么。”
所有人：“……”
卢洲：“我采访你一下哈，你是哪里来的勇气觉得自己有资格跟向北相提并论？”
路杨还没回答，傅杰又补了一刀：“向北以后可是要考清北的，你也考吗？”
“首都只有清华北大吗？老子考这俩隔壁的行不行？”
徐天皓幽幽地说：“这俩隔壁的，你也够呛。”
路杨想也不想一脚踹过去：“你是不是想死！”
徐天皓灵活躲过。卢洲呵呵嘲笑：“就你这成绩，烤红薯还差不多。”
“老子烤红薯也要去向北学校门口烤，怎么了？”
“行行行，你厉害。”卢洲拿他没辙，“跟得这么紧，不知道的还以为向北是你小媳妇儿呢。”
路杨剜他一眼：“向北就是我小媳妇儿，你有什么意见？”
卢洲完全没有注意到他的眼神，还在嘻嘻哈哈地说：“我是没什么意见，那你得问人家向北有没有意见啊。”
“不行，我有意见！”还没等向北说话，欧阳就先开了口，“凭什么我们家向北就是小媳妇儿了？按照成绩，你才应该是小媳妇儿吧？”
“向北什么时候成你家的了？”
“一直都是啊。”
“你要点脸！”
一帮人说说笑笑往校门口走，除了路杨自己，所有人都只当他说了句玩笑话，没有人真的放在心上，也没有人注意到走在最后面的向北，比平日里沉默了许多。
当前时间线是十多年前，还没有高考改革，所以还是要分文理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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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你不懂人言可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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